
蘇赫臂膀發力,小臂上的祭祀刀劃破風聲,刀尖對準陳銳心口猛刺下來!
他要一刀捅穿這個漢狗胸膛!
刀尖已觸及衣料,下一刻他就是死於自己刀下!
就在此刻,陳銳上半身匪夷所思地後仰。
手臂猛然繃緊,然後一鬆。
那根本該勒得死緊的牛皮筋,竟從他手腕上滑脫。
這手法是他前世學的脫困術,專門用來對付這種捆綁。
被綁時,他刻意讓肌肉保持一個微妙的收縮狀態,留出那一點點空隙。
此刻,就變成生與死的距離。
這一切發生在蘇赫刀尖下沉的眨眼功夫。
刀鋒落空,蘇赫巨大的身體因發力過猛而前衝,門戶大開。
陳銳沒有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掙脫的右手已握成拳,腰腹擰轉,力量從腳底傳至手臂,自下而上,一記上勾拳重重砸在蘇赫的下頜。
“喀!”
骨頭碎裂的悶響被風聲掩蓋。
兩百多斤的蘇赫竟被這一拳打得離地而起,向後倒飛出去。
他嘴裏噴出一股血霧,夾雜著幾顆斷裂的牙齒,後腦勺磕在祭壇的石階上,哼都未哼一聲,便昏死過去。
巴圖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因為這個該死的漢奴,自己精心策劃的祭天大典,自己登上權力巔峰的完美劇本,會變成一出如此荒唐的鬧劇。
他抽出腰間彎刀,刀尖指向陳銳,對著身邊幾個目瞪口呆的親衛咆哮。
“還愣著幹什麼!給我上!把他剁成肉醬!”
幾個親衛被吼聲驚醒,舉刀朝陳銳撲來。
陳銳剛掙脫束縛,赤手空拳,眼看又要陷入圍攻。
但他沒有動。
因為陳銳看見一把匕首已經貼上了巴圖脖子。
巴圖的咆哮卡在喉嚨裏。
他眼角餘光下移,看見阿茹娜正握著一柄匕首,穩穩抵住他的頸側。
她不知何時,已掙脫了那兩個女奴挾持,出現在巴圖身後!
“退下!”
阿茹娜衝著那幾個撲上來的親衛喊道。
“阿茹娜!你瘋了!為了一個漢奴…”
巴圖話未說完,脖頸一痛,刀刃已切入皮膚,一道血線順著他脖子流下。
“我再說一遍,讓他們退下。”
恐懼壓過了憤怒,巴圖能感覺到,這個女人真的會殺了他。
“都…都住手!退後!”巴圖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那幾個親衛麵麵相覷,最終還是握著刀,遲疑地退開。
祭壇上,形成了短暫對峙。
陳銳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腕,看著這一切。
這女人,動手倒是真快。
“阿茹娜!你這是叛亂!”巴圖色厲內荏地威脅,“你以為挾持我,就能翻盤嗎?長老會的人都看著!你這是在與整個部落為敵!”
台下,幾個支持巴圖的長老果然開始騷動,對著身邊的戰士低聲下令,人群中隱隱有刀鞘摩擦的聲音。
阿茹娜握著刀的手沒有顫抖。
她知道,自己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退路。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
一個蒼老但雄渾的聲音,穿透了風聲、喧嘩,傳遍祭場。
“是誰,敢動我的救命恩人?”
什麼?!
這個聲音!
祭壇上對峙的雙方,台下蠢蠢欲動的戰士,所有人都被這聲音攝住,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向王帳方向。
在無數目光中,一個身影走了過來。
那人身形消瘦了一大圈,臉頰凹陷,但腰杆挺得筆直。
他身上披著毛毯,身後跟著一隊隊手持利刃、神情冷酷的親衛。
眼神掃過全場,清明、銳利,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
正是那個被巴圖當眾宣布,“已被長生天接走”的酋長,“狐狼”綽羅斯!
祭場上的喧嘩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死死盯著那個身影。
寂靜隻維持了一息,隨即被一聲聲不敢置信的驚呼取代。
“是酋長!”
“酋長沒有死!”
“長生天保佑!酋長回來了!”
驚呼彙聚成浪潮,席卷全場。
無數牧民由震驚轉為狂喜,他們跪倒在地,朝著酋長的方向瘋狂磕頭,許多人已是淚流滿麵。
人群中的孟山和劉大等人,激動得渾身發抖。
他們看著酋長身影,看著祭壇上安然無恙的陳銳,巨大的狂喜衝垮了理智,劉大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們賭對了!
祭壇下前排的長老會,此刻已是另一番光景。
那幾個剛剛還在低聲下令,準備動手支持巴圖的長老,此刻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另一些原本保持中立,或暗中仍心向酋長的長老,則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眼中流露出難以抑製的狂喜。
而巴圖,在看到那個身影後,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大薩滿親口說的,老東西已經油盡燈枯,絕無可能醒來!
他看到了酋長身後那些親衛,裏麵有幾個,明明是自己安插去看守王帳的心腹!
可現在,他們卻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最讓他肝膽俱裂的,是那個攙扶著酋長的人。
那個身穿繁複長袍,手持木杖的幹瘦老人。
大薩滿!
巴圖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冰窟裏。
他一直在騙我?從什麼時候開始?
無數個問題在他腦子裏炸開,讓他幾乎要發瘋。
若不是阿茹娜的刀還架在他脖子上,恐怕已經癱倒在地。
阿茹娜也鬆開了刀,任由那把骨柄刀“當啷”一聲掉在石板上。她看著自己的父親,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中滿是迷惑和震驚。
顯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還藏了這麼一手。
陳銳看著酋長,在度過一開始的劫後餘生後。
心中卻產生了一絲古怪。
不對勁。
這局勢控製得太快了,也太完美了。
他轉頭看向阿茹娜,又看了看四周或振奮或震驚的人潮,最後,他的視線與祭壇下的酋長對上。
陳銳明白了。
老狐狸。
陳銳心裏給酋長下了個定義。
從他在最關鍵的時刻現身,再到他身邊的親衛無縫銜接地控製全場。
這環環相扣的布置,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根本不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能臨時做出來的反應。
這是一場早就策劃好的,以整個部落為棋盤的反擊。
陳銳本以為自己是那個執棋人,利用信息差死中求活。
沒想到,酋長才是那個在更高處,冷眼旁觀棋局的真正玩家。
孟山放的火,自己傳的話,甚至巴圖的篡位,都是這老狐狸將計就計,讓他用來清理門戶、引蛇出洞的陷阱!
酋長綽羅斯,迎著陳銳的視線,那張枯槁的臉上,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笑容裏,有感激,有審視,還有......欣賞。
他推開大薩滿的攙扶,獨自一人,緩緩走上祭壇的台階。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沸騰人群,掃過漢人青年,最終落在了抖如篩糠的侄子巴圖身上。
“聽說,”酋長的聲音因為大病初愈而有些虛弱。
“你說我死了?”
“鏘啷----”
巴圖再也握不住自己的祖傳寶刀,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