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獨自離開了宴會廳。
夜風很涼,吹在臉上,卻吹不散心頭的滯悶。
手機響了,是母親。
聽筒裏傳來她小心翼翼的聲音:「綰綰,睡了嗎?沒打擾你吧?」
「沒有,媽,你說。」
「是這樣......你爸最近總是頭暈,去醫院查腦子裏有一顆動脈瘤,咱們那的醫生建議做個微創手術。我們想來附屬醫院做,但這號......排了幾天也沒掛上。」
母親的聲音帶著歉意,「你......不麻煩的話......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們就住在醫院旁邊的快捷酒店,很方便的......」
快捷酒店。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們來市裏了?什麼時候到的?爸爸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回家住?」我連聲問。
「不了不了,」母親連忙拒絕,語氣謹小慎微,「你爸說,就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司銘他......工作忙,我們怕打擾他,也怕......討嫌。」
「討嫌」兩個字,像巴掌扇在我臉上。
我的父母,一輩子老實本分。
從來不沾我這位「豪門太太」的光,生怕給我帶來一丁點麻煩。
可在陸司銘和他家人眼裏,他們依然是上不了台麵的「窮親戚」。
是恨不得劃清界限的存在。
我攔了輛車。
「把酒店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
說是快捷酒店,不過是醫院旁的旅社。
推開房門,狹小的空間裏,燈光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黴味和消毒水味。
父親靠在床上,臉色有些疲憊。
母親有些無措的從保溫杯裏給我倒水。
「綰綰,你怎麼真來了?這麼晚......」
我看著他們腳邊打開的陳舊行李箱。
看著桌上用塑料袋裝著的、已經涼掉的包子。
心臟像是被鈍刀一下下切割。
「爸,媽,」我的聲音有些發哽,「收拾東西跟我走,你們這是幹什麼?家裏空著好些客房......」
父親擺擺手,笑得勉強:「這裏就挺好,離醫院近。你家......太大了,我們住不慣,也......不方便。」
是不方便?
還是不想去看女婿高高在上的臉色?
我太明白了。
記得有一次,母親專門從老家帶來自己種的土產,歡喜地送到別墅。
陸司銘當著她的麵沒說什麼。
轉頭就讓傭人處理掉,說是「來曆不明的東西,不幹淨」。
從那以後,父母再沒踏足過我家一步。
我握住母親的手。
「媽,司銘跟附屬醫院腦科李主任很熟,回去我就跟他說,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和我爸,直接去醫院。」
母親愣了一下:「綰綰,你別為難......」
我搖搖頭,不知是在對爸媽說,還是對自己說:
「我們是一家人。」
父母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是掩不住的欣喜,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看著他們因為陸司銘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一件事,就露出這樣感激又小心的神情。
我的心痛得無以複加。
我曾經以為,嫁給陸司銘,是找到了避風港。
卻原來,我連為我至親之人遮風擋雨的能力,都差點失去了。
在這個奢華的牢籠裏,我不僅弄丟了自己,也讓生我養我的父母,因為我而活得如此卑微。
房間裏劣質的鏡子裏,映出我依舊穿著昂貴禮服的身影。
與這狹小、簡陋的環境格格不入。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那個曾經眼裏有光的女孩,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