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睜眼,蕭珩溫柔的眉眼映入眼簾。
沈昭棠微怔。
但身上的劇痛和男人胸前的團龍紋樣讓她清醒過來。
“阿棠,你永遠都會是朕的皇後。所以,別鬧脾氣了,好不好。”蕭珩輕握住她手。
望著男人帶著隱秘偏執的瞳孔,沈昭棠脊背發寒。
“睿兒的死,你知道的,對嗎?”
蕭珩神色一僵,眼底閃過愧色。
“睿兒是你我骨血,當初他驟然逝世,朕心痛不已,幾番派人追查,才知是阮家動的手腳。”
“但彼時,東南叛亂,朝廷可用之人不多,朕需要阮太尉為朕平亂。”
“所以,朕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男人微頓。“以至於你當日問朕,為大局計,朕隻能強壓心緒不提。”
沈昭棠看著蕭珩。
倏地笑了。
他一番說辭天衣無縫,若不是她知道真相,恐怕還要被蒙在鼓裏。
見沈昭棠不說話,蕭珩心下陡然一慌。
她知道了?
但旋即,又將那不切實際的念頭壓了下去。
她怎麼可能知道呢?
蕭珩將沈昭棠碎發別到耳後,輕聲歎息。“朕沒有辦法,朝廷用人之際,需要阮家助力,你陪朕十五年,一定會體諒朕。”
體諒。
縱人殺子之仇。
她要如何體諒?
沈昭棠啞聲。“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理?”
男人頓了頓。“阮家根深蒂固,驟然動作必然致使朝堂動蕩。所以,這件事,隻能從後宮下手。”
“他們害死了你我的太子,那就用嫻妃肚子裏的孩子…”
“以命抵命。”
沈昭棠不可置信。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蕭珩竟要她殺了阮靜舒的孩子。
許是沈昭棠震驚之色過於明顯。
蕭珩斂眉。“阿棠,朕十六歲與你相識,十八歲與你結為夫妻。朕在佛前發過誓,與你生同衾死同穴。”
“朕待嫻妃,隻是權宜之計,沒有情分。”
“所以,這個孩子,我也不要。”
男人語氣溫柔,沈昭棠卻覺後背發涼。
他待阮靜舒那麼好,幾乎不亞於當年的她。
可現在,叛亂一定,阮靜舒就成了他口中可以隨意打殺的對象。
沈昭棠沒覺得痛快。
隻覺得悲哀。
現在的嫻妃,又何嘗不是從前的她。
她信阮太尉對睿兒下手,可阮靜舒是無辜的。
那瓶帶著牡丹香的藥。
溫暖得甚至能將階下霜雪融化的碳爐。
是阮靜舒所為。
沈昭棠不信,在宮裏都能對她留有餘地的少女,會對太子動手。
而且,睿兒去世那年,阮靜舒甚至還沒入宮。
沈昭棠垂眸,心一點一點沉入穀底。
阮靜舒出身高貴,若一舉得男,阮家勢力越發樹大根深。
這個孩子占著長子的名義,阮家一定會極力推舉他為太子。
蕭珩這麼做。
是為兒子報仇?
還是為借她的手料理掉眼見功高震主的阮家?
蕭珩撫上女人臉頰。
“阿棠,別怕。”
“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那雙曾無數次救她於危難的雙掌,此時卻比數九寒冬的霜雪更讓人心寒。
倏地,有什麼東西被塞到沈昭棠手心。
她垂眸,卻見一瓶藥貼在掌心。
翠色的瓷瓶在雪光下,徹骨生寒。
與此同時,坤寧宮。
阮靜舒摩挲著父親送的那串珠子,心中不安。
沉香方掀簾而入,阮靜舒立時站起身。
“怎麼樣,查到了嗎?”
沉香點頭,附耳悄聲。
“當初太子離京沉船,負責船隻督辦的那名匠人,叫柳南橋。”
阮靜舒瞳孔一縮。
年少時,她曾在父親書房中發現過一份死侍名錄。
而,柳南橋。
赫然在列。
宴席上沈昭棠看見父親送她珠串時,忽然暈倒。
帝後吵架,也是因為一顆珠子。
阮靜舒忽然反應過來。
她父親是害死太子的凶手!
沉香見狀,小心翼翼勸阻。
“陳年舊事,娘娘再傷心也無用。”
“上次您沒能置於皇後死地,大人已經不悅,您若再…隻怕您在宮裏的日子會難捱。”
阮靜舒攥緊手掌。
“我在他眼裏,不過是顆棋子,無用就丟開。”
“他在意的隻有家族的榮華富貴,沒了我,總還會有下一個。”
從記事起,她就被規訓成大家閨秀。
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女德女工,看賬管家。
須得樣樣拔尖。
二十載規訓,所有人都在教她如何成為阮家嫡女。
卻沒有人教她,成為自己。
當她以為天下女子都要如此如提線木偶般過完一生時。
沈昭棠的身影闖入她的視線。
那個坐在馬背上。
恣意、瀟灑、受人尊敬的女人。
從此,她才知道。
原來,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去昭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