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昭雪殿,沈昭棠梳妝鏡前。
“昨日奴婢去內務府取娘娘的份例,誰知那起子小人說波斯進貢的螺子黛要給嫻妃娘娘,讓娘娘隻用青黛。”侍女夏巧整理妝匣,語氣忿忿。
“還有新貢的雲錦,陛下也悉數賞了她。”
“就連銀絲炭,都盡供著坤寧宮。”
沈昭棠望著少女緊蹙的眉頭,心下寬慰。
夏巧雖來不久,卻也和春桃一般忠心。
想起春桃,沈昭棠心下牽掛。
也不知這丫頭在宮外如何了。
“嫻妃如此越矩,娘娘您不生氣?”
沈昭棠神色自若。“有什麼好生氣的。”
阮靜舒出身好,容貌也好。
如果她是蕭珩,也會很喜歡阮靜舒。
“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省得讓人聽去了說閑話。”
話音剛落,門外陡然傳來急促腳步。
幾個內官衝入殿中,不由分說扣住沈昭棠。
“放肆!”沈昭棠掙開。
“昭雪殿中豈容你們隨意動手鎖拿!”
為首的吳光陰惻惻笑道。“這就得問您了。”
“帶走!”
宮中內官力氣極大,沈昭棠掙脫不開。
隻能生生被他們拖出宮苑。
冬日大雪紛飛。
淩冽寒風灌進脖頸,凍得沈昭棠發抖。
淩亂的衣擺在雪中拖出蜿蜒痕跡。
最終停在坤寧宮門。
內官鬆手,沈昭棠跌在階下,帶著牡丹香的暖意從內室撲麵而來。
她仰頭。
珠簾後,蕭珩正端著湯藥,溫柔地給阮靜舒喂藥。
沈昭棠微怔。
曾經,這份溫柔獨屬於她。
現在,同樣的溫柔,她卻成了局外人。
蕭珩的視線透過珠簾與她相撞。
男人起身,將東西淩空扔到她腳邊。
“皇後,你行巫蠱之術意圖謀害嫻妃,罪不可赦。”
待沈昭棠看清腳邊物什,心下一沉。
那赫然是一隻綁了阮靜舒生辰八字的人偶,字跡和自己一模一樣!
“此事與我無幹。”
“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
沈昭棠站起身,直視蕭珩。“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陛下難道不清楚我一向不信鬼神之說,我身為…”
話到此處,她忽然哽住。
身為穿越女的事,隻有蕭珩一人知曉。
她不能暴露,否則,她永遠也離不開皇宮。
旁人不知,不信她便也罷了。
可,蕭珩,是她風霜與共十五年的夫君。
他竟然也不信她。
“單憑一個人偶也說明不了什麼,不若審問昭雪殿侍女,一問便知皇後娘娘所言是真是假。”
吳光適時開口。
沈昭棠沒有半分遲疑。“本宮所言,句句屬實,陛下盡管查問便是。”
不多時,侍女夏巧被提來。
夏巧留在昭雪殿那日,她曾問過緣由。
夏巧說曾受過她恩惠,故此留下。
沈昭棠心下安定。
可誰知,還不等蕭珩發問,夏巧便撲通一聲跪到。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求陛下娘娘饒奴婢一命!”
一股不妙的預感湧上沈昭棠心頭。
“你從實招來。”蕭珩聲線沉冷。
“奴婢是三日前內務府新派到昭雪殿的宮女,入昭雪殿第一日,皇後娘娘便發落了宮中諸人。
奴婢因曾受娘娘恩惠,故此留下伺候。可誰知,前日奴婢竟在皇後娘娘的妝匣裏發現了此物…”看清夏巧手中插滿銀針的人偶,沈昭棠渾身血液凝固。
“厭勝之術乃宮中禁忌。奴婢越想越害怕,卻又怕娘娘知道了滅奴婢的口,今日聞聽嫻妃娘娘身體有損,奴婢心中悔恨無極。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陛下若不信,奴婢願意以死明誌!”
說時遲那時快。
砰的一聲悶響。
夏巧觸柱,當場身亡。
沈昭棠耳畔隻剩嗡鳴。
三天前,她還為夏巧的忠心感到欣慰。
卻沒想到,竟是安插在她身邊最鋒利的一把刀。
是蕭珩?
還是嫻妃?
沈昭棠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
最終定格在夏巧身下那灘殷紅的血跡上。
“皇後,你真是叫朕太失望了!”蕭珩怒斥。
“來人!杖刑六十,以儆效尤!”
行刑之人將沈昭棠左右摁倒。
眼見刑杖落下。
阮靜舒陡然開口。“陛下,臣妾還懷著孩子呢…哪能見這些打打殺殺的場麵。這小侍女血濺當場已是作孽,六十杖下去豈非要了皇後娘娘的命…
不如減半隻罰三十杖,再讓娘娘跪在妾宮門前懺悔。”
蕭珩將人攬入懷中,絲毫沒有留意到她攥緊的掌心。
“靜舒,你總是善良。”
刑杖落下。
沈昭棠身形一晃,卻咬牙不肯倒下。
在宮裏十年,她的身體早不如剛穿到這個世界時那般堅韌。
厚繭疤痕褪去,痛苦分外鮮明。
額頭滲出冷汗,卻轉瞬被寒風吹成駭人的霜雪,掛在眼睫。
沈昭棠看向蕭珩,眼底浸滿失望。
曾經,她被人構陷險些被先皇發落,蕭珩在乾元殿跪了三天三夜苦苦哀求,護她周全。
後來,她遭遇山賊馬車失控墜崖落水,蕭珩義無反顧相隨,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將她托起。
無論外人如何離間。
蕭珩總是信她、愛她,事事以她為重。
現在,這麼拙劣的栽贓伎倆,他卻不願查清。
明明,他的容貌和從前一般無二。
卻陌生得可怕。
觸及沈昭棠眼底猩紅,蕭珩喉頭發緊。
連握著阮靜舒肩頭的手,都不由用力。
三十杖刑完畢。
沈昭棠終於支撐不住倒地。
她仰頭看著天上的雪花。
忽然很想回去。
可是,她這輩子,或許都沒有辦法回到現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