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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一夜,注定難熬。

一門之隔,夏清初蜷在熟悉角落,死死捂住耳朵。

屋內的每一聲響動,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複切割。

每聽到一次,她就強迫自己抹去一段與傅堇修相關的記憶。

直到那些甜蜜的過往變得模糊,直到聲響徹底停歇。

她望著窗上蜿蜒的雨痕,身後的房門打開了。

許曼穿著她的真絲睡衣走出來,臉上帶著饜足後的紅暈,眼神卻有些難看。

夏清初一眼就看見她頸間新鮮的紅痕。

胃裏頓時翻江倒海。

她皺眉移開視線,卻見許曼一改往日的嬌弱,麵目猙獰地開始打電話。

“找時間把夏清初和她孽種的墳給我挖了!活著跟我搶男人,死了還不安分!我看沒了墳,她還怎麼囂張!”

她話語裏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夏清初隻覺得荒謬至極,正要離開,傅堇修的夢囈卻從門縫裏斷斷續續地飄出來。

“清初,別走......別不要我......清初......”

床頭燈昏黃,他眉頭緊緊鎖著,眼角還帶著濕意,每一聲呼喚都關於她。

他喊了多久,夏清初就麵無表情地看了多久。

眼前浮現的,全是年少時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傅堇修。

南下創業最辛苦的時候,他會因為她一句吃不慣,低聲下氣去求北方來的大廚學做菜。

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用滿手的傷疤,隻為換她展顏一笑。

也會在她病危選墓地時,毫不猶豫地買下她身旁的位置,紅著眼睛說誓死同穴。

更因為醫生一句找不到合適的腎源,就毅然決然地躺上手術台,割下一顆腎救她。

他總愛把她摟在懷裏,一遍遍地說,失去夏清初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他說若能相守,死亡亦是甘飴。

既然這麼怕失去,為什麼管不住自己?

為什麼要背叛?

為什麼要讓她後悔愛上他?

夜色深沉,夏清初的眼淚早已流幹,此刻隻是平靜地坐上沙發。

直到次日清晨。

再睜眼時,傅堇修的眼睛裏又隻剩下許曼。

餐桌上,她懨懨地吃著那些精致的營養餐。

眼淚一掉下來,他就慌了神。

“又哭什麼?”他溫柔地給她擦淚。

許曼順勢把手機舉到他眼前:“堇修哥哥,生日禮物我不要別的,隻要這兩塊墓,你買給我好不好?”

她撒嬌說夢見以前養的小狗在那邊過得不好,想給狗狗遷個墳。

借口拙劣得夏清初幾乎要失笑。

傅堇修卻甘之如飴。

甘願到,忘了那墓是他當年親手買下,準備將來與她同眠的歸宿。

或許,不是忘記。

隻是許曼想要,他便給了。

可世間事,豈能盡如她意?

“抱歉傅先生,這兩塊墓半月前已經葬了人。”墓地工作人員頂著巨大的壓力,引著兩人來到墓前,冷汗涔涔。

他大概很不解,葬的明明是傅堇修的妻兒,他怎麼會不知道。

傅堇修亦是不解。

他反複確認著墓碑上的名字與照片。

良久,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為了逼我離婚,真是煞費苦心。她自己不嫌晦氣,我何必在乎?挖出來,扔了。”

“扔......扔了?”工作人員險些噎住。

傅堇修轉身將許曼摟入懷中,語氣斬釘截鐵:“扔!”

工作人員還想再勸,被他一個眼神懾住,隻得照辦。

動土前,他偷偷給夏奶奶打了電話。

奶奶趕到時,地上隻剩兩個孤零零的骨灰盒。

夏清初苦笑。

她想道歉。

抱歉生前讓她操心,死後還要她勞累奔波。

奶奶卻聽不見。

她衝過去抱住骨灰盒,氣得渾身發抖。

良久,隻喃喃出一句:“清初不怕,奶奶帶你和寶寶回家,回我們自己家。”

她動作遲緩,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傅堇修想去扶,被她狠狠推開。

他失了耐心:“奶奶,您別跟著清初胡鬧。演戲適可而止。”

“演戲?”奶奶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幾欲開口,瞥見旁邊的許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淡淡道:“傅堇修,記住你今天的話。但願你不會後悔。”

奶奶轉身,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

“這邊,清初,這邊才是回家的路。”她對著空氣輕聲說。

夏清初眼眶通紅。

她想跟上,想回家。

她再不想與傅堇修有任何糾纏,卻依舊無法逃離。

無論如何,也掙不脫這無形的束縛......

傅堇修麵色不虞。

看著骨灰盒消失在轉角,心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彎下了腰。

他本能地想追,卻被許曼拉住。

“堇修哥哥,工作人員說,可以下葬了。”她怯生生地說。

“......好。”他看了眼奶奶離去的方向,最終選擇了許曼,強忍著心痛,為她的狗舉行了一場荒唐的葬禮。

夏清初沒有靠近。

她隨風走了幾步,被一道細微的反光吸引。

走近才看清,是方才放置遺物的地麵,有一枚被遺忘的戒指。

她和傅堇修的婚戒。

不值什麼錢,卻被她像寶貝一樣珍藏了七年。

似是注定,眾多遺物中,獨獨遺落了它。

她歎息著蹲下,指尖虛虛觸碰那枚戒指。

下一秒,戒指被一隻熟悉的大手拾起。

夏清初抬頭,看見傅堇修盯著戒指,瞳孔驟然收縮。

她能認出,贈戒之人更該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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