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夜,注定難熬。
一門之隔,夏清初蜷在熟悉角落,死死捂住耳朵。
屋內的每一聲響動,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複切割。
每聽到一次,她就強迫自己抹去一段與傅堇修相關的記憶。
直到那些甜蜜的過往變得模糊,直到聲響徹底停歇。
她望著窗上蜿蜒的雨痕,身後的房門打開了。
許曼穿著她的真絲睡衣走出來,臉上帶著饜足後的紅暈,眼神卻有些難看。
夏清初一眼就看見她頸間新鮮的紅痕。
胃裏頓時翻江倒海。
她皺眉移開視線,卻見許曼一改往日的嬌弱,麵目猙獰地開始打電話。
“找時間把夏清初和她孽種的墳給我挖了!活著跟我搶男人,死了還不安分!我看沒了墳,她還怎麼囂張!”
她話語裏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夏清初隻覺得荒謬至極,正要離開,傅堇修的夢囈卻從門縫裏斷斷續續地飄出來。
“清初,別走......別不要我......清初......”
床頭燈昏黃,他眉頭緊緊鎖著,眼角還帶著濕意,每一聲呼喚都關於她。
他喊了多久,夏清初就麵無表情地看了多久。
眼前浮現的,全是年少時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傅堇修。
南下創業最辛苦的時候,他會因為她一句吃不慣,低聲下氣去求北方來的大廚學做菜。
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用滿手的傷疤,隻為換她展顏一笑。
也會在她病危選墓地時,毫不猶豫地買下她身旁的位置,紅著眼睛說誓死同穴。
更因為醫生一句找不到合適的腎源,就毅然決然地躺上手術台,割下一顆腎救她。
他總愛把她摟在懷裏,一遍遍地說,失去夏清初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他說若能相守,死亡亦是甘飴。
既然這麼怕失去,為什麼管不住自己?
為什麼要背叛?
為什麼要讓她後悔愛上他?
夜色深沉,夏清初的眼淚早已流幹,此刻隻是平靜地坐上沙發。
直到次日清晨。
再睜眼時,傅堇修的眼睛裏又隻剩下許曼。
餐桌上,她懨懨地吃著那些精致的營養餐。
眼淚一掉下來,他就慌了神。
“又哭什麼?”他溫柔地給她擦淚。
許曼順勢把手機舉到他眼前:“堇修哥哥,生日禮物我不要別的,隻要這兩塊墓,你買給我好不好?”
她撒嬌說夢見以前養的小狗在那邊過得不好,想給狗狗遷個墳。
借口拙劣得夏清初幾乎要失笑。
傅堇修卻甘之如飴。
甘願到,忘了那墓是他當年親手買下,準備將來與她同眠的歸宿。
或許,不是忘記。
隻是許曼想要,他便給了。
可世間事,豈能盡如她意?
“抱歉傅先生,這兩塊墓半月前已經葬了人。”墓地工作人員頂著巨大的壓力,引著兩人來到墓前,冷汗涔涔。
他大概很不解,葬的明明是傅堇修的妻兒,他怎麼會不知道。
傅堇修亦是不解。
他反複確認著墓碑上的名字與照片。
良久,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為了逼我離婚,真是煞費苦心。她自己不嫌晦氣,我何必在乎?挖出來,扔了。”
“扔......扔了?”工作人員險些噎住。
傅堇修轉身將許曼摟入懷中,語氣斬釘截鐵:“扔!”
工作人員還想再勸,被他一個眼神懾住,隻得照辦。
動土前,他偷偷給夏奶奶打了電話。
奶奶趕到時,地上隻剩兩個孤零零的骨灰盒。
夏清初苦笑。
她想道歉。
抱歉生前讓她操心,死後還要她勞累奔波。
奶奶卻聽不見。
她衝過去抱住骨灰盒,氣得渾身發抖。
良久,隻喃喃出一句:“清初不怕,奶奶帶你和寶寶回家,回我們自己家。”
她動作遲緩,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傅堇修想去扶,被她狠狠推開。
他失了耐心:“奶奶,您別跟著清初胡鬧。演戲適可而止。”
“演戲?”奶奶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幾欲開口,瞥見旁邊的許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淡淡道:“傅堇修,記住你今天的話。但願你不會後悔。”
奶奶轉身,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
“這邊,清初,這邊才是回家的路。”她對著空氣輕聲說。
夏清初眼眶通紅。
她想跟上,想回家。
她再不想與傅堇修有任何糾纏,卻依舊無法逃離。
無論如何,也掙不脫這無形的束縛......
傅堇修麵色不虞。
看著骨灰盒消失在轉角,心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彎下了腰。
他本能地想追,卻被許曼拉住。
“堇修哥哥,工作人員說,可以下葬了。”她怯生生地說。
“......好。”他看了眼奶奶離去的方向,最終選擇了許曼,強忍著心痛,為她的狗舉行了一場荒唐的葬禮。
夏清初沒有靠近。
她隨風走了幾步,被一道細微的反光吸引。
走近才看清,是方才放置遺物的地麵,有一枚被遺忘的戒指。
她和傅堇修的婚戒。
不值什麼錢,卻被她像寶貝一樣珍藏了七年。
似是注定,眾多遺物中,獨獨遺落了它。
她歎息著蹲下,指尖虛虛觸碰那枚戒指。
下一秒,戒指被一隻熟悉的大手拾起。
夏清初抬頭,看見傅堇修盯著戒指,瞳孔驟然收縮。
她能認出,贈戒之人更該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