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堇修死死盯著掌心的戒指,幾乎要將其看穿。
他想不明白。
結婚七年,這枚戒指夏清初從不離身,即便爭吵最激烈的時候,她也未曾摘下過。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眼皮狂跳。
一股強烈的不安在點開與夏清初的聊天框時,達到了頂峰。
半個月!
那個每天都要他報備行程,絮絮叨叨問他吃飯了沒有的夏清初,已經失聯整整半個月了。
傅堇修腦中空白了一瞬。
他刪刪改改,最後隻發出去兩個字:“老婆。”
回應他的,是一個冰冷的紅色感歎號。
隻一眼,便刺紅了他的眼。
夏清初不知道他盯著戒指,呆立那五分鐘究竟在想什麼。
她不想猜,也覺得無所謂了。
許曼正得意於又一次“戰勝”了夏清初。
笑容還未完全斂去,傅堇修已經失魂落魄地衝出了墓園。
她臉色一僵,想追,腳下卻絆到散落的祭品,膝蓋重重磕上冰冷的石碑。
鮮血瞬間湧出,疼得她臉色發白。
傅堇修沒有回頭。
這場麵,夏清初本該感到快意。
可失望太多次,心早已麻木得不剩半點感覺。
傅堇修趕到別墅時,夕陽正沉沉西墜。
一路上,他緊握著那枚戒指,掌心被戒圈硌出深痕,卻渾然不覺。
時隔半月再次推開家門,練習了許久的笑容尚未揚起,就僵在了臉上——
滿園她最愛的月季,盡數枯死。
傅堇修扶著門框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夏清初已先他一步飄到花前。
這一園繁花,曾是他炙熱愛意的證明。
那時情深,他送的花,她亦視若珍寶。
親手澆水施肥,細心照料,生怕辜負了半分真心。
枯死一株,她能抱著他哭上半天。
如今心血盡毀,她隻覺釋然。
善變的真心,本就不值得她付出分毫。
傅堇修的反應,卻出乎意料地激烈。
他幾乎是踉蹌著撲到台階前。
半月無人打理,門口的快遞堆積如山。
有產檢前,他們一起為孩子精心挑選的玩具和家具。
還有,她為他定製的七周年紀念禮物。
看見禮物的刹那,傅堇修緊繃的神色稍稍緩和。
他拆開落滿灰塵的包裝,絲絨盒中靜靜躺著她參與設計製作的佛牌。
附著的卡片上,隻有一行清秀的字——“願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自她鬼門關走過一遭後,他每年的生日願望都變成了——“願折壽換清初,歲歲年年永康健。”
他盼她安康,她便贈他佛牌保平安。
那時她總天真地想,彼此平安才能白頭。
如今——
低頭看著自己虛渺透明的身體,夏清初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她終究沒能歲歲年年永康健。
或許,是他變心後,連許給神佛的願望,都不再虔誠了吧......
夏清初仰頭,逼回眼底的濕意。
傅堇修站在她麵前,忽然低低地笑了。
他忽然覺得之前那個和夏清初賭氣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他的清初那麼愛他,約好了要白首不相離,他怎麼能懷疑她?
他自信地衝進屋,理所當然地認為夏清初一定會在家等他。
遍尋不見,仍不覺有異。
直至接到奶奶的電話,才稍稍冷靜下來。
奶奶又犯糊塗了,反複念叨著“清初”,叫他“回家吃飯”。
在她的記憶裏,傅堇修就該和夏清初形影不離。
傅堇修靜默片刻,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奶奶,是清初讓我回去吃飯?她不生氣了,對不對?”
殘陽如血,映滿空蕩的客廳。
回應他的,隻有奶奶不斷重複的囈語。
傅堇修卻渾然沒有察覺出異常。
“好!我馬上來!您告訴清初,我接她和寶寶回家!”他喜形於色,給助理發信息時,激動得手指連連打錯。
磕絆了半天才湊出一句完整的話——“訂一束新鮮玫瑰,連同拍賣會的玉鐲,速送別墅。”
助理秒回——“送許小姐住處?”
傅堇修皺眉——“胡說什麼!給我老婆的!她消氣了,等我接她和寶寶回家!不知道寶寶像誰,是男是女......”
他幸福得不像偽裝。
若真在意,怎會半月之後,還不知孩子的性別?
夏清初隻覺得諷刺。
手機那頭,助理輸入了許久。
最終發來——“夫人與孩子,不是已去世了嗎?”
傅堇修已收起手機,上樓特意換上她送他的那件襯衫。
拿到助理派人緊急送來的花與禮盒,他一路疾馳趕往奶奶家。
過欄杆時,保安認出他,沉重地歎息一聲:“來接老婆回家?”
傅堇修未覺有異,看了眼副駕上嬌豔的玫瑰與精美的禮物,含笑點頭:“是啊,惹老婆生氣了,得好好哄。”
他眼底光芒閃爍,已經幻想起重逢的畫麵。
全然未注意保安驚愕的神情。
欄杆抬起,傅堇修的車疾馳而入。
停好車,這段走過無數次的路,今日顯得格外漫長。
途中,許曼又來電話,哭鬧著要自殺。
這次,傅堇修罕見地沒理會。
隻冷聲警告:“我陪你夠久了。今天別鬧,我要陪老婆孩子。”
收起手機,他最後整理了一下衣冠,用指紋解鎖開門。
“清初,我來接你和寶寶回......”他揚起慣有的、帶著討好意味的笑容。
夏清初也在笑。
笑著看他,視線落向屋內黑白分明的靈堂。
看著他臉上燦爛的笑容,一點點碎裂,剝落,最終化為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