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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戶部尚書何彰的馬車消失在街角,帶走了黎明前最後一絲涼氣。

宿國公府的正堂內,卻依舊死寂得像一座冰窖。

老國公沈巍和世子沈仲,如同兩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呆呆地看著那個站在窗邊的背影。

他們的眼神裏充滿了震撼、茫然,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陌生。

那真的是他們的孫子(兒子)嗎?

沈煉卻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那兩道複雜的目光,他平靜地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頭也不回地對管家吩咐道:

“去,把府裏最大的書房騰出來,點足燈火。”

“另外,派人守在門口。一個時辰後,戶部會送東西過來,告訴他們,我要的卷宗,一頁都不能少,一箱都不能漏。”

他的語氣平淡,不容置疑,仿佛他不是國公府那個聲名狼藉的三公子,而是一位即將發動一場滅國之戰的最高統帥。

管家早已被今天發生的一切嚇破了膽,聞言不敢有絲毫怠慢,連滾帶爬地跑去安排。

沈仲嘴唇翕動,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裏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看向自己的父親,隻見老國公沈巍緩緩閉上了眼睛,滿臉的疲憊與無力。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座國公府,乃至整個沈家的命運,都已不再掌握在他們手中。

不到一個時辰,宿國公府門前,數輛來自戶部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停下。

一箱箱落滿灰塵、散發著陳年黴味的卷宗,被流水般地抬進了那間燈火通明的書房。

沈煉將自己關了進去,謝絕一切探視。

書房內,與其說是查案,不如說是一場現代商業分析師的複盤會。

沈煉根本沒有像尋常官員那樣,一頁頁去核對賬目,尋找貪腐的證據。

那太慢了,也太蠢了。

他隻是命令下人將所有卷宗按年份攤開,自己則如同一隻巡視領地的獵鷹,在堆積如山的數據之海中飛速掠過。

他抽取的核心數據隻有幾項:近十年,江南各大鹽商每年的出貨量、納稅額、利潤率、以及他們家族的人員構成和擴張速度。

他看的不是罪證,是商業模式;他找的不是漏洞,是人性弱點。

一張巨大的宣紙鋪在地麵上,沈煉手持炭筆,在上麵飛速地勾畫著。

一個個鹽商家族的名字,被他用線條連接起來,形成了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

與眾不同的是,他在每個名字旁邊標注的,不是官場上的派係,而是一些旁人根本看不懂的詞彙。

揚州錢家:“貪婪指數:9.5;風險偏好:高;影響力:8.0;核心訴求:謀求政治地位。”

鬆江孫家:“貪婪指數:8.0;風險偏好:中;影響力:7.5;核心訴求:家族傳承。”

......

他將整個江南鹽商集團,視作一個等待收割的“市場”,而非一群待審的犯人。

每一個家族,都是一個數據模型,每一個家主,都是一個等待被精準營銷的“用戶”。

一個通宵過去。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那張巨大的宣紙上,已經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線條和符號。

而在整張網絡圖的最核心位置,五個名字被他用朱筆重重地圈了起來。

這,就是他選定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清晨,麵色憔悴如鬼的戶部尚書何彰,再次被“請”到了宿國公府。

這一次,他連坐都不敢坐,像個等待老師訓話的學生,戰戰兢兢地站在書房門口。

沈煉施施然地走出來,手裏拿著幾張寫滿了字的紙。

他甚至沒有看何彰一眼,隻是將那幾張紙拍在了對方的胸口。

“這是你的劇本。”

“什麼?”何彰下意識地接住,低頭一看,頓時懵了。

那上麵寫的,不是什麼追繳虧空的雷霆手段,也不是什麼查抄鹽商的周密計劃,而是一份......公告?

一份關於戶部奉旨發行“皇綱鹽引”的公告。

“沈......沈公子,這......這是何意?”何彰的聲音都在發顫,“不查案?不追繳?反而要......要賣這個什麼‘鹽引’?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瘋話啊!”

“你的任務,不是理解,是執行。”

沈煉終於抬眼看向他,那眼神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現在,立刻返回戶部,召集所有官員,將這份公告,原封不動地頒布出去。記住,一個字都不能改。”

他湊近一步,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幽幽地說道:“尚書大人,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你隻是個演員,一個提線木偶。演好了,你和你同僚的腦袋都能保住。演砸了......”

剩下的話,他沒說。

但何彰卻感覺自己的脖子後麵,正有一把無形的鋼刀,抵著他的頸骨,寒意刺髓。

他屈辱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絕望和順從。

他將那份公告死死攥在手裏,像是攥著自己的賣身契,躬身一揖到底。

“下官......遵命。”

半個時辰後,戶部衙門,正堂。

所有官員都被召集於此,一個個交頭接耳,等著看尚書大人如何宣布大家的死期。

何彰麵無血色地走上堂前,在眾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展開了那張決定他命運的“劇本”。

他深吸一口氣,用顫抖到幾乎變調的聲音,高聲宣讀:“奉陛下恩旨,為解國庫之憂,與民同利。戶部決議,即日起,向天下商賈,公開發行‘皇綱鹽引’一百份!”

堂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隻聽何彰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份鹽引,定價一萬兩白銀,總計一百萬兩!凡持有鹽引者,皆為國分憂之義商!”

“最關鍵的是,”何彰按照話術指導,刻意加重了語氣,“持有鹽引者,可獲朝廷特許,在未來三年,擁有向新開辟之‘漠北商路’獨家販鹽之資格!官府擔保,利潤十倍!”

“轟!”

公告一出,整個戶部衙門瞬間炸了鍋。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抑製不住的嘩然與狂笑。

“瘋了!尚書大人一定是瘋了!”

“賣鹽引?還漠北商路?那地方鳥不拉屎,連水都找不到,販鹽給沙子吃嗎?”

“利潤十倍?他怎麼不說長生不老呢!想錢想瘋了,竟想出如此荒唐的斂財之法!”

嘲諷聲、譏笑聲、質疑聲,如同潮水般湧向堂前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何彰攥著公告的手抖如篩糠,但他想起沈煉那冰冷的眼神,隻能咬著牙,將這場荒誕的獨角戲,屈辱地演下去。

消息如長了翅膀般飛出戶部,不到半天,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樓酒肆、王公府邸,所有人都在議論這件千年奇聞。

“聽說了嗎?戶部要賣一種叫‘鹽引’的紙片,一張一萬兩!”

“哈哈,這算什麼?我還聽說買了就能去漠北發大財,賺十倍呢!”

“我看戶部是黔驢技窮,垂死掙紮。等著吧,這必然是本朝最大的笑話!”

清流文官們更是痛心疾首,聯名上奏,痛斥此舉是“以利誘商,棄義逐利,國之將亡”的歪門邪道,請求女帝立刻罷免何彰,以正視聽。

整個京城的輿論場,都被這顆重磅炸彈徹底引爆,變成了一場盛大的狂歡。

同樣的密報,也第一時間送到了禦書房女帝的案頭。

內廷衛指揮使的身影隱在暗處,將戶部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彙報了一遍。

聽完後,女帝沉默了許久。

她看著窗外庭院中那棵百年古鬆,絕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許久,她忽然輕笑一聲。

那笑聲很輕,卻讓暗處的指揮使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女帝轉過身,從棋盒中拈起一枚白子,隨手放在了棋盤上一個誰也看不懂的角落。

“有點意思。”

她看著那枚孤零零的棋子,仿佛在自言自語。

“不問人要錢,而是造一個‘錢景’,讓錢自己削尖了腦袋送上門來。”

“這把刀,不僅毒,還很有趣。”

同一時刻,千裏之外,揚州。

瘦西湖畔,一座占地百畝的豪奢園林內,江南鹽商總會會長錢四海,正悠閑地躺在美人靠上,由兩名絕色侍女喂著剛從西域運來的葡萄。

一名管家匆匆走來,將一份從京城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密信,恭敬地遞上。

錢四海懶洋洋地展開信紙,隻掃了一眼,便不屑地嗤笑出聲。

他將信紙隨手扔在地上,撫摸著拇指上那枚價值連城的帝王綠翡翠扳指,對管家笑道:

“京城那幫官老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出這種三歲小兒都不會信的把戲,來騙我們江南商戶的銀子?”

“傳話下去,”他眼中閃過一絲豺狼般的精明與殘忍,“讓大家看好自己的錢袋子,就當是......看一場京城裏演的猴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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