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兩名同僚分道揚鑣後,沈浪並沒有直接返回北鎮撫司的住處。
他懷揣著那個冰冷堅硬的鐵匣,像一個揣著炸藥的瘋子,走在京城深夜冰冷的街巷裏。
寒風灌入領口,讓他因緊張而發熱的頭腦冷靜了幾分。
就在剛才走出王家大宅的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道如同實質的、淬了冰的視線,從街角對麵的陰影中一掃而過。
是那個戴青銅麵具的“黃雀”!
“媽的,真是陰魂不散。”沈浪心中暗罵,腳下的步子卻不緊不慢,保持著一個普通校尉下值回家的正常頻率。
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在這種頂尖高手的注視下,任何反常的警惕,都是在主動暴露。
他像一個最尋常的路人,拐進了一條幽深的小巷。
就在身影被巷口的黑暗吞噬的瞬間,他體內的四十內力轟然運轉,《鬼影迷蹤步》施展到了極致!
“唰!”
他的身形驟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不再走直線,而是貼著牆根,以一種違反常理的角度進行著無聲的折線移動。
一個呼吸後,他閃身躲在一處堆滿雜物的拐角,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巷口,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腳步聲跟進來。
“沒跟來?還是說......對方的輕功遠在我之上,我根本察覺不到?”沈浪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沒有繼續在黑暗中潛行,反而轉身走出了小巷,回到了相對光亮的主街上。
他路過一處積水的窪地,借著彎腰整理靴子的動作,飛快地瞥了一眼水中的倒影。
身後無人。
他信步走進一家還在營業的酒肆,堂倌熱情地迎上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來一壺最烈的燒刀子,打包帶走。”沈浪丟下一塊碎銀子,眼神卻不著痕跡地掃過酒肆內零零散散的酒客。
都是些尋常的販夫走卒,沒有一個像是能秒殺東廠番役的高手。
拿到酒,他轉身就走,從酒肆的後門穿了出去,再次沒入另一片更複雜的巷弄網絡中。
如此反複三次,利用不同的店鋪作為中轉,不斷變換路線,將所有可能存在的跟蹤痕跡徹底抹去。
半個時辰後,他終於來到了一處位於京城南門附近的貧民區。
這裏的房屋低矮破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腐的氣味。
沈浪七拐八繞,最終在一個毫不起眼的雜院門口停下。
確認四周再無任何可疑的氣息後,他才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閃身而入。
這裏,是他用之前查抄貪官時昧下的一筆“外快”秘密購置的安全屋。
地方雖破,卻勝在隱蔽,連李辰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狡兔三窟,古人誠不我欺。”沈浪反鎖上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點亮一盞油燈,豆大的火光映照出他略顯蒼白的臉。
他從懷中掏出那個冰冷的鐵匣,放在桌上。
就是這個小東西,讓一個富商滿門被屠,讓東廠和那個神秘的“黃雀”大打出手。
沈浪仔細端詳著鐵匣,發現它通體由玄鐵打造,嚴絲合縫,沒有鎖孔。
匣子的六個麵上,都刻著繁複的浮雕,似乎是某種魯班鎖結構。
“有意思,還是個技術活。”
他伸出手指,正準備嘗試推動其中一塊浮雕。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讓他伸出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想起了第一次摸屍時,從那個一流劍客殺手身上獲得的零碎記憶。
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片段,就是關於這種“魯班密匣”的知識。
“......此匣名為‘九轉斷魂’,共九九八十一處機簧,錯動一處,匣內所有暗格將同時彈出淬了‘見血封喉’劇毒的毒針......”
沈浪的額頭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好家夥,差點就中招了。這古代人的機關術,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他定下心神,按照記憶碎片中的手法,手指在鐵匣上以一種奇特的韻律開始按壓、旋轉、滑動。
他的動作不快,但每一次觸碰都精準無比,仿佛已經演練了千百遍。
“哢、哢噠、哢......”
一連串細微的機簧聲從鐵匣內部響起,如同最精密的鐘表在校準時間。
終於,在最後一次推動後,隻聽“啵”的一聲輕響,整個鐵匣從中間裂開,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沒有金銀珠寶,沒有神功秘籍的封麵。
匣子內鋪著一層柔軟的明黃綢緞,上麵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薄如蟬翼的奇異皮紙。
那皮紙呈淡黃色,質感詭異,隱約能看到上麵有人類皮膚的紋理。
另一樣,則是一本用金絲線縫製的小冊子,沒有封麵,翻開的第一頁,用朱砂寫著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小三陽融血功》。
沈浪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殘卷,飛快地瀏覽起來。
越看,他眼中的驚駭與狂喜就越是濃鬱,最後幾乎要噴薄而出!
這本功法,竟然不是用來對敵的!
它的唯一作用,就是熔煉、提純、融合武者體內不同屬性的駁雜內力,將其化為最精純的本源真氣!
這......這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神技!
摸屍係統雖然強大,但最大的隱患,就是會吸收到各種不同屬性的異種內力。
護院總管的內力剛猛,黑衣殺手的內力陰寒,東廠番役的內力燥熱......這些力量混雜在一起,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混元樁功》雖然能暫時調和,但也隻是治標不治本,壓製而已。
而這本《小三陽融血功》,卻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鑰匙!
“發了......這次真的發了!”
沈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盤膝坐下,按照功法所述,開始運轉內息。
隨著功法的運轉,他體內那幾股涇渭分明、甚至隱隱有些衝突的內力,仿佛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開始緩緩地、不受控製地朝著丹田彙聚。
起初,這個過程痛苦無比,如同幾條屬性不同的毒蛇在經脈裏互相撕咬。
但隨著功法一遍遍運轉,一股溫和而霸道的力量從丹田中生出,開始強行將那幾股異種內力包裹、碾碎、重組!
陰寒的內力被陽剛的功法中和,燥熱的內力被其引導梳理。
一個時辰後,沈浪猛地睜開雙眼,張口吐出一道長長的白色氣箭,竟將三尺外的油燈火焰吹得一陣搖曳!
他感受著體內那股前所未有、圓融如一的雄渾內力,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內力的總量並沒有增加,依舊是四十年。
但內力的質量,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內力是一盤散沙,那現在,就是一塊百煉精鋼!
他的實力,不降反升!
根基更是前所未有的穩固!
從今往後,他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摸屍,再也不用擔心“消化不良”了!
平複下激動的心情,沈浪將目光投向了那張人皮地圖。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
地圖上繪製的並非大明疆域,而是一片陌生的山川地形,線條古樸,筆法蒼勁。
在地圖的一角,用一種不知名的符號,標注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這地圖......絕對不是完整的一份。”沈浪皺起了眉,“看這皮質和割裂的邊緣,這很可能隻是一個巨大秘密的......一塊拚圖。”
他將功法殘卷和人皮地圖緊緊貼身藏好,然後迅速清理了屋內外所有自己來過的痕跡。
油燈被熄滅,桌椅恢複原狀,連地上的一根頭發絲都被他撿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黑暗中,眼神前所未有的銳利。
他知道,從打開這個密匣的這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已經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僅僅負責調查案件的錦衣衛校尉。
他是一個懷揣著驚天重寶,同時被東廠和“黃雀”兩頭餓狼死死盯上的......獵物。
***
與此同時,東廠某處陰森的據點內。
一名檔頭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向著珠簾後的身影彙報。
“......督主,王家現場被錦衣衛的人二次勘察過,帶隊的是一個叫沈浪的小校尉。屬下懷疑,東西......很可能已經落入了錦衣衛之手。”
珠簾後,一個陰柔得仿佛能刮下三尺寒霜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查。”
隻有一個字。
“所有接觸過現場的錦衣衛,挨個查!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遵命!”
***
另一邊,京城最高的鐘樓屋頂。
那個戴著青銅麵具的身影,正迎風而立,遙望著王家大宅的方向,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顯得孤寂而冰冷。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沙啞地自言自語。
“東廠的狗,錦衣衛的鷹......還有一個,藏在暗處,拿走了奶酪的小老鼠。”
“有意思。”
“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