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廠唯一保送進修名額下來那天,我的手被卷進了紡織機。
三根手指被當場絞斷,我成了個再也無法上工的廢人。
我的未婚夫,廠裏的技術科長趙解放,第一時間衝過來救我。
他抱著滿身是血的我奔向醫院,全廠女工都羨慕我找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
可當我從麻藥中醒來,卻聽到他溜到屋外,和我最疼愛的掃盲班徒弟周琳琳壓低了聲音。
“衛東哥,你不是隻鬆了顆螺絲嗎?怎麼師傅的手掌全沒了......”
對我一向體貼入微的丈夫聲音裏透著一絲狠厲。
“不讓她出事,這個進修名額和分房資格怎麼輪得到你?”
“難道你想讓我們的孩子出生在集體宿舍裏?”
“可師傅她救過我的命啊!”
“夠了!她一個殘廢配不上我趙衛東,等我倆去了上海再給她寄點錢,也算仁至義盡了。”
看著自己被紗布包裹的斷掌,我如遭雷擊。
原來我光明的未來,隻是他為保全真愛母子而精心策劃的一場意外。
......
我躺在病床上,斷手處撕心裂肺的疼,遠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
“衛東哥,師傅她不會有事吧?”
門外的周琳琳帶著哭腔,又無辜又害怕。
“沒事,醫生說命保住了,就是手廢了。”
趙衛東很不耐煩,但語氣很快又軟了下來。
“我早看準了,那個位置隻會卷斷她的手,死不了人。”
“林晚秋這人看著軟,骨頭硬得很,不把她徹底打垮怎麼搶走進修名額?”
“你不為我考慮,也得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考慮吧?隻有去上海我們才有未來!”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爛。
用了五年的紡織機,螺絲怎麼會突然鬆了?
身體不舒服的周琳琳,為什麼偏偏那天跟我換班?
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衝著我來的謀殺。
一個,是我曾發誓要嫁的男人。
另一個,是我從泥石流裏舍命救上來的徒弟。
我的麵色漸漸陰沉下去。
吱呀一聲,趙衛東推門進來,臉上那份心疼和愧疚裝得滴水不漏。
他眼眶通紅,小心翼翼握住我完好的左手:
“晚秋,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你。你放心,以後我養你一輩子!”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想從那片深情裏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心虛。
可他沒有,他演得太好了。
那眼神裏的愛意和自責,真能感動所有人,也真讓我胃裏翻江倒海。
要不是我親耳聽見,肯定也會被他這樣騙了過去。
我沒力氣,更沒心情陪他演這出爛戲,隻是扯了扯嘴角:
“衛東,那廠裏去上海進修的名額怎麼辦?”
他立刻露出一副痛心表情,重重歎了口氣:“這都什麼時候了,名額當然是沒了!”
“你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別怕有我呢,就算沒前途我也會養你。”
好一個為愛可以放棄一切的癡情種,話說得天衣無縫。
這時,周琳琳端著一碗雞湯進來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撲到我床邊,一聲師傅喊得撕心裂肺:
“師傅對不起,都怪我......”
她手一抖,滾燙的雞湯大半潑在了我的被子上。
“哎呀!”她驚叫一聲,慌忙俯身去擦。
一低頭,我看得清清楚楚,周琳琳脖子上係著一條鮮紅的絲巾。
那條絲巾是我攢了三個月布票,托人從南方帶來的送給趙衛東的定情信物。
他說一個大男人戴著不好看,要好好珍藏。
原來就是這麼珍藏的!
“笨手笨腳的!還不快起開!”趙衛東厲聲嗬斥,一把將周琳琳推開。
然後,他極其溫柔地幫我換上幹淨的被子,處處透著對我的愛護。
我眼角滑下一滴淚,心裏卻在瘋狂滴血。
我救過溺水的周琳琳,她曾拉著我的手發誓要報答我一輩子。
我將所有紡織技術傾囊相授,盼她能和我一樣成為技術標兵。
原來她的報答,就是夥同我的未婚夫,廢掉我的手,搶走我的前途。
趙衛東細心地為我掖好被角:
“晚秋,你好好睡一覺,我就在外麵守著你。”
他安撫我睡下,轉身和周琳琳一起走出病房。
門關上的前一秒,他的手極為自然地搭在了周琳琳纖細的後腰上。
那動作裏滿是安撫和占有,我從門縫裏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