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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塵明塵
一碗大魚頭

第三章

靖王一聲厲喝,滿室權貴皆斂聲屏氣,連火把跳動的幅度都似溫順了幾分。

兩名侍衛取來玄鐵手銬鎖住我的腕骨,冰涼的觸感順著血脈蔓延至心口。

我強撐著挺直脊背,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滴落的血珠上,在青磚地麵拖出蜿蜒的紅痕。

地牢深處的淨手台是塊巨大的漢白玉,寒泉從石雕螭龍口中汩汩湧出。

當冰涼的泉水漫過掌心傷口時,全身緊繃的筋骨驟然鬆懈,

我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石壁滑坐在地。

積壓在眼眶裏的淚終於決堤,混著血水墜入泉中,漾開一圈圈淡紅的漣漪。

發髻早已散亂,釵環斷裂的殘片嵌在發間,像極了蘇家滿門的殘骸。

懷中貼身藏著的羊皮卷還在,那是父親生前留下的密信,記載著蕭玦勾結北狄的罪證。

可如今蘇家覆滅,滿朝文武皆是他的爪牙,又能遞給誰看?

若今日真被這些人分食,不僅魂魄難安,

恐怕連遠在邊關、唯一幸存的幼弟也會遭他毒手。

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保命符,此刻正硌在胸口,溫熱的玉質仿佛在灼燒肌膚。

絕境之中,我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裏。

從發髻間摸出那枚雕成蟬形的骨哨,

這是當年救過父親的隱世門派信物,吹三聲便可喚來接應。

寒泉撞擊石壁的轟鳴掩蓋了細微的哨音,我望著泉水中自己慘白如鬼的麵容,

突然想起昨夜抄家時,老管家拚死塞給我的話,“小姐,後山密道直通城外......”

將骨哨藏回發髻,我用泉水洗淨臉上的血汙,對著水麵緩緩挺直脊背。

銅鏡裏映出的女子雖狼狽不堪,眼底卻燃起了決絕的星火。

拖著沉重的腳鐐回到拍賣場時,木門“吱呀”作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如淬毒的箭簇射來。

匈奴使者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北狄首領摩拳擦掌,

連那些文官都露出了迫不及待的貪婪。

蕭玦正將一瓣蜜橘喂進白靈溪口中,見我進來,鳳眸微挑,

語氣帶著施舍般的玩味,“愛妃淨手歸來,看來是想通了?”

白靈溪嬌笑著依偎在他肩頭,腕間那隻屬於我的玉鐲在火光下泛著刺目的光,

“姐姐既已定神,不如早些開始吧,免得讓王爺和各位大人久等。”

我目不斜視地走向那把染血的紫檀木椅,鐵鏈拖拽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拖過之處,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血印,像極了當年陪他在質子府畫過的紅梅圖。

“開始吧。”我的聲音嘶啞如破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滿室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哄笑。

司儀舉著青銅號牌的手微微一頓,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高台上的蕭玦。

他嗤笑一聲,指尖在白靈溪手背輕輕畫著圈,

“既然愛妃都這般說了,便開始吧。”

話音剛落,兩側火把突然熄滅大半,僅剩高台頂端的長明燈散發著幽光。

畫師將早已備好的絹畫展開,第一幅竟是我的雙手。

宣紙上用工筆細細描繪著我的十指,從腕間的朱砂痣到指甲上的半月痕,

連虎口處因常年研磨而留下的薄繭都清晰可見。

那是八年來為他抄錄奏章、研磨墨錠留下的印記。

“蘇王妃這雙手,曾為靖王批閱過無數軍報,”司儀的聲音在幽暗中格外詭異,

“起拍價黃金三百兩,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五十兩!”

“四百兩!”穿貂裘的北狄首領率先舉牌,銅環撞擊聲驚得燭火亂顫。

“五百兩!”禮部侍郎竟也跟著舉牌,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價格如潮水般瘋漲,轉眼便突破了千兩黃金。

蕭玦摟著白靈溪走到我身邊的空位坐下,溫熱的氣息噴在耳畔,話語卻淬著冰,

“清鳶,隻要你跪下給靈溪磕三個響頭,再親手寫下和離書,這雙手,本王替你拍下。”

我側目看他,燭光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原來他不僅要我的命,還要我蘇家背負棄婦的汙名,好讓他名正言順地立白靈溪為正妃。

八年前質子府的雪夜,他凍得瑟瑟發抖,

卻執意將唯一的暖爐塞給我,說“清鳶,待我得勢,必以十裏紅妝相報”。

如今十裏紅妝猶在,卻成了埋葬我的墳墓。

“一千五百萬兩!”匈奴使者的怒吼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已紅著眼眶站起身,腰間彎刀發出嗡鳴。

蕭玦的指尖劃過我腕間的鐵鏈,聲音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最後一次機會,清鳶。”

周圍的競價聲此起彼伏,那些貪婪的目光像無數隻螞蟻,正一寸寸啃噬著我的肌膚。

司儀高舉號牌,即將落下的瞬間——

始終沉默的我緩緩抬起被銬住的雙手,玄鐵手銬在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目光掃過滿室豺狼,最終落在蕭玦錯愕的臉上,一字一頓道:

“我競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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