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靖王一聲厲喝,滿室權貴皆斂聲屏氣,連火把跳動的幅度都似溫順了幾分。
兩名侍衛取來玄鐵手銬鎖住我的腕骨,冰涼的觸感順著血脈蔓延至心口。
我強撐著挺直脊背,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滴落的血珠上,在青磚地麵拖出蜿蜒的紅痕。
地牢深處的淨手台是塊巨大的漢白玉,寒泉從石雕螭龍口中汩汩湧出。
當冰涼的泉水漫過掌心傷口時,全身緊繃的筋骨驟然鬆懈,
我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石壁滑坐在地。
積壓在眼眶裏的淚終於決堤,混著血水墜入泉中,漾開一圈圈淡紅的漣漪。
發髻早已散亂,釵環斷裂的殘片嵌在發間,像極了蘇家滿門的殘骸。
懷中貼身藏著的羊皮卷還在,那是父親生前留下的密信,記載著蕭玦勾結北狄的罪證。
可如今蘇家覆滅,滿朝文武皆是他的爪牙,又能遞給誰看?
若今日真被這些人分食,不僅魂魄難安,
恐怕連遠在邊關、唯一幸存的幼弟也會遭他毒手。
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保命符,此刻正硌在胸口,溫熱的玉質仿佛在灼燒肌膚。
絕境之中,我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裏。
從發髻間摸出那枚雕成蟬形的骨哨,
這是當年救過父親的隱世門派信物,吹三聲便可喚來接應。
寒泉撞擊石壁的轟鳴掩蓋了細微的哨音,我望著泉水中自己慘白如鬼的麵容,
突然想起昨夜抄家時,老管家拚死塞給我的話,“小姐,後山密道直通城外......”
將骨哨藏回發髻,我用泉水洗淨臉上的血汙,對著水麵緩緩挺直脊背。
銅鏡裏映出的女子雖狼狽不堪,眼底卻燃起了決絕的星火。
拖著沉重的腳鐐回到拍賣場時,木門“吱呀”作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如淬毒的箭簇射來。
匈奴使者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北狄首領摩拳擦掌,
連那些文官都露出了迫不及待的貪婪。
蕭玦正將一瓣蜜橘喂進白靈溪口中,見我進來,鳳眸微挑,
語氣帶著施舍般的玩味,“愛妃淨手歸來,看來是想通了?”
白靈溪嬌笑著依偎在他肩頭,腕間那隻屬於我的玉鐲在火光下泛著刺目的光,
“姐姐既已定神,不如早些開始吧,免得讓王爺和各位大人久等。”
我目不斜視地走向那把染血的紫檀木椅,鐵鏈拖拽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拖過之處,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血印,像極了當年陪他在質子府畫過的紅梅圖。
“開始吧。”我的聲音嘶啞如破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滿室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哄笑。
司儀舉著青銅號牌的手微微一頓,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高台上的蕭玦。
他嗤笑一聲,指尖在白靈溪手背輕輕畫著圈,
“既然愛妃都這般說了,便開始吧。”
話音剛落,兩側火把突然熄滅大半,僅剩高台頂端的長明燈散發著幽光。
畫師將早已備好的絹畫展開,第一幅竟是我的雙手。
宣紙上用工筆細細描繪著我的十指,從腕間的朱砂痣到指甲上的半月痕,
連虎口處因常年研磨而留下的薄繭都清晰可見。
那是八年來為他抄錄奏章、研磨墨錠留下的印記。
“蘇王妃這雙手,曾為靖王批閱過無數軍報,”司儀的聲音在幽暗中格外詭異,
“起拍價黃金三百兩,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五十兩!”
“四百兩!”穿貂裘的北狄首領率先舉牌,銅環撞擊聲驚得燭火亂顫。
“五百兩!”禮部侍郎竟也跟著舉牌,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價格如潮水般瘋漲,轉眼便突破了千兩黃金。
蕭玦摟著白靈溪走到我身邊的空位坐下,溫熱的氣息噴在耳畔,話語卻淬著冰,
“清鳶,隻要你跪下給靈溪磕三個響頭,再親手寫下和離書,這雙手,本王替你拍下。”
我側目看他,燭光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原來他不僅要我的命,還要我蘇家背負棄婦的汙名,好讓他名正言順地立白靈溪為正妃。
八年前質子府的雪夜,他凍得瑟瑟發抖,
卻執意將唯一的暖爐塞給我,說“清鳶,待我得勢,必以十裏紅妝相報”。
如今十裏紅妝猶在,卻成了埋葬我的墳墓。
“一千五百萬兩!”匈奴使者的怒吼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已紅著眼眶站起身,腰間彎刀發出嗡鳴。
蕭玦的指尖劃過我腕間的鐵鏈,聲音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最後一次機會,清鳶。”
周圍的競價聲此起彼伏,那些貪婪的目光像無數隻螞蟻,正一寸寸啃噬著我的肌膚。
司儀高舉號牌,即將落下的瞬間——
始終沉默的我緩緩抬起被銬住的雙手,玄鐵手銬在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目光掃過滿室豺狼,最終落在蕭玦錯愕的臉上,一字一頓道:
“我競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