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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塵明塵
一碗大魚頭

第四章

地牢裏的權貴們皆驚得倒吸涼氣,火把的光暈在他們錯愕的臉上明明滅滅。

“她哪來的銀錢競價?蘇家不是已經被抄沒了嗎?”

穿藏青官袍的禮部侍郎攥著號牌的手猛地收緊,銅環在掌心硌出紅痕。

匈奴使者仰頭大笑,粗嘎的笑聲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落下,

“蘇王妃莫不是被嚇傻了?難不成要用這雙玉手抵債?”

我挺直脖頸望著高台上展開的絹畫,指尖因緊握而泛白,玄鐵手銬深深嵌進皮肉。

蕭玦眯起鳳眸,眼底的錯愕轉瞬化為譏誚,他捏了塊杏仁酥喂給白靈溪,

“愛妃這是唱的哪出戲?難不成以為本王會心軟?”

白靈溪含著點心嬌笑,發間金步搖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姐姐莫不是想耍賴?方才王爺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這般強撐著,倒像是急著要去伺候旁人呢。”

她故意將“伺候”二字咬得極重,滿室頓時響起心照不宣的哄笑。

蕭玦撫著白靈溪的發鬢,語氣散漫如談論天氣,

“黑市規矩,競價者若付不起銀錢,便要任憑買主處置。愛妃可想好了?”

司儀捧著青銅托盤走到我麵前,托盤裏的天平秤泛著冷光,

“蘇王妃,您確定要競價?按規矩,銀錢若不夠,需剜去雙目為質。”

我下頜繃得死緊,齒間咬出淡淡的血腥味,掌心的舊傷被指甲摳得重新滲出血珠。

八年前質子府的寒夜,我偷偷將母親留下的金釵塞給他,

他攥著我的手說“清鳶,他日我必讓你鳳冠霞帔,無人敢輕辱”,

如今鳳冠蒙塵,霞帔染血,輕辱我的竟是他本人。

“我確定。”我的聲音穿過滿室嘩然,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北狄首領拍著案幾狂笑,腰間彎刀出鞘半寸,寒光映著他貪婪的眼,

“快些驗明她本錢!莫不是想用這雙巧手糊弄?”

“某家今日倒要看看,她能拿出什麼寶貝!”

“驗銀!驗銀!驗銀!”

滿室的叫囂聲浪此起彼伏,像無數把鈍刀在我心上反複切割。

蕭玦懶洋洋地靠向椅背,指尖把玩著白靈溪的發絲,

“清鳶,何必呢?你若此刻跪下求饒,本王還能讓你留個全屍。”

他身後的侍衛早已按住腰間佩刀,隻需一聲令下,便能將我當場斬殺。

我望著他俊美卻冷漠的側臉,突然想起昨夜抄家時,

老管家塞給我的那枚鴿卵大的夜明珠,

“小姐,這是當年鎮國公征戰西域時,於闐國進貢的珍品,藏在假山石縫的暗格裏......”

司儀的催促聲將我拉回現實,他不耐煩地將天平往前推了推,

“蘇王妃,請出示您的銀錢,莫要耽誤時辰!”

周遭的嘲諷聲愈發刺耳,

“依我看她定是拿不出來,一會兒剜眼時,可得請個好大夫,莫要汙了這雙美目。”

“說不定是想拖延時間呢?可惜啊,這地牢連隻耗子都跑不出去。”

白靈溪湊到蕭玦耳邊低語,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周圍人聽見,

“王爺您瞧,姐姐的手抖得多厲害,一會兒拿不出銀錢,怕是要嚇暈過去呢。”

蕭玦低笑出聲,屈指彈了彈她的鼻尖,

“我的清清就是心善,這般時候還替她著想。”

滿室權貴紛紛附和,

“白夫人真是菩薩心腸,換作是我,可容不得這等刁婦撒野。”

“聽說白夫人是狐仙托生,難怪這般聰慧可人,哪像某些人,空有美貌卻心如蛇蠍。”

那些惡毒的言語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紮進我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轉頭看向白靈溪,她腕間那隻碧玉鐲在火光下泛著幽光,

那是我及笄時母親送的禮物,此刻卻成了她炫耀的資本。

“一個靠狐媚手段上位的妖女,也配在此饒舌?”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凜冽的鋒芒,

“你今日倚仗的不過是王爺的恩寵,他日恩寵盡時,你的下場隻會比我淒慘百倍!”

蕭玦臉色驟沉,猛地攥住我的胳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蘇清鳶!你敢對靈溪無禮!”

他的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劇痛順著臂膀蔓延至心口。

我慘然一笑,血珠順著唇角滑落,

“怎麼?被我說中痛處了?你以為她真心待你?若不是貪圖靖王妃之位,誰會陪你這背信棄義之徒?”

八年來的情深義重,在他將蘇家滿門抄斬的那一刻,便已化為灰燼。

那些雪夜暖爐、月下盟誓,如今想來都成了最惡毒的諷刺。

我用力掙脫他的桎梏,玄鐵手銬在手腕上磨出深深的血痕,

“還愣著做什麼?驗銀!”

司儀被我的氣勢震懾,忙不迭叫人去京中查驗。

他們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我被剜去雙目的慘狀。

蕭玦不耐煩地叩擊著桌麵,玉扳指與紅木桌麵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我記起八年前父親征戰歸來,曾笑著說“阿爹留給清鳶的,多到能照亮出嫁的路”。

如今照亮的,卻是我向地獄走去的途。

待司儀的人從京中傳回的消息,他看著手中的字條,明顯臉色一變,

蕭玦的眉頭猛地蹙起,指節叩擊桌麵的聲音愈發急促,

“怎麼回事?”

我垂眸看著掌心的血痕,那些憤怒與屈辱在心底燃燒成烈焰,

最終化為一聲冰冷的反問:

“驗得如何啊,司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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