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牢裏的權貴們皆驚得倒吸涼氣,火把的光暈在他們錯愕的臉上明明滅滅。
“她哪來的銀錢競價?蘇家不是已經被抄沒了嗎?”
穿藏青官袍的禮部侍郎攥著號牌的手猛地收緊,銅環在掌心硌出紅痕。
匈奴使者仰頭大笑,粗嘎的笑聲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落下,
“蘇王妃莫不是被嚇傻了?難不成要用這雙玉手抵債?”
我挺直脖頸望著高台上展開的絹畫,指尖因緊握而泛白,玄鐵手銬深深嵌進皮肉。
蕭玦眯起鳳眸,眼底的錯愕轉瞬化為譏誚,他捏了塊杏仁酥喂給白靈溪,
“愛妃這是唱的哪出戲?難不成以為本王會心軟?”
白靈溪含著點心嬌笑,發間金步搖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姐姐莫不是想耍賴?方才王爺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這般強撐著,倒像是急著要去伺候旁人呢。”
她故意將“伺候”二字咬得極重,滿室頓時響起心照不宣的哄笑。
蕭玦撫著白靈溪的發鬢,語氣散漫如談論天氣,
“黑市規矩,競價者若付不起銀錢,便要任憑買主處置。愛妃可想好了?”
司儀捧著青銅托盤走到我麵前,托盤裏的天平秤泛著冷光,
“蘇王妃,您確定要競價?按規矩,銀錢若不夠,需剜去雙目為質。”
我下頜繃得死緊,齒間咬出淡淡的血腥味,掌心的舊傷被指甲摳得重新滲出血珠。
八年前質子府的寒夜,我偷偷將母親留下的金釵塞給他,
他攥著我的手說“清鳶,他日我必讓你鳳冠霞帔,無人敢輕辱”,
如今鳳冠蒙塵,霞帔染血,輕辱我的竟是他本人。
“我確定。”我的聲音穿過滿室嘩然,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北狄首領拍著案幾狂笑,腰間彎刀出鞘半寸,寒光映著他貪婪的眼,
“快些驗明她本錢!莫不是想用這雙巧手糊弄?”
“某家今日倒要看看,她能拿出什麼寶貝!”
“驗銀!驗銀!驗銀!”
滿室的叫囂聲浪此起彼伏,像無數把鈍刀在我心上反複切割。
蕭玦懶洋洋地靠向椅背,指尖把玩著白靈溪的發絲,
“清鳶,何必呢?你若此刻跪下求饒,本王還能讓你留個全屍。”
他身後的侍衛早已按住腰間佩刀,隻需一聲令下,便能將我當場斬殺。
我望著他俊美卻冷漠的側臉,突然想起昨夜抄家時,
老管家塞給我的那枚鴿卵大的夜明珠,
“小姐,這是當年鎮國公征戰西域時,於闐國進貢的珍品,藏在假山石縫的暗格裏......”
司儀的催促聲將我拉回現實,他不耐煩地將天平往前推了推,
“蘇王妃,請出示您的銀錢,莫要耽誤時辰!”
周遭的嘲諷聲愈發刺耳,
“依我看她定是拿不出來,一會兒剜眼時,可得請個好大夫,莫要汙了這雙美目。”
“說不定是想拖延時間呢?可惜啊,這地牢連隻耗子都跑不出去。”
白靈溪湊到蕭玦耳邊低語,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周圍人聽見,
“王爺您瞧,姐姐的手抖得多厲害,一會兒拿不出銀錢,怕是要嚇暈過去呢。”
蕭玦低笑出聲,屈指彈了彈她的鼻尖,
“我的清清就是心善,這般時候還替她著想。”
滿室權貴紛紛附和,
“白夫人真是菩薩心腸,換作是我,可容不得這等刁婦撒野。”
“聽說白夫人是狐仙托生,難怪這般聰慧可人,哪像某些人,空有美貌卻心如蛇蠍。”
那些惡毒的言語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紮進我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轉頭看向白靈溪,她腕間那隻碧玉鐲在火光下泛著幽光,
那是我及笄時母親送的禮物,此刻卻成了她炫耀的資本。
“一個靠狐媚手段上位的妖女,也配在此饒舌?”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凜冽的鋒芒,
“你今日倚仗的不過是王爺的恩寵,他日恩寵盡時,你的下場隻會比我淒慘百倍!”
蕭玦臉色驟沉,猛地攥住我的胳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蘇清鳶!你敢對靈溪無禮!”
他的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劇痛順著臂膀蔓延至心口。
我慘然一笑,血珠順著唇角滑落,
“怎麼?被我說中痛處了?你以為她真心待你?若不是貪圖靖王妃之位,誰會陪你這背信棄義之徒?”
八年來的情深義重,在他將蘇家滿門抄斬的那一刻,便已化為灰燼。
那些雪夜暖爐、月下盟誓,如今想來都成了最惡毒的諷刺。
我用力掙脫他的桎梏,玄鐵手銬在手腕上磨出深深的血痕,
“還愣著做什麼?驗銀!”
司儀被我的氣勢震懾,忙不迭叫人去京中查驗。
他們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我被剜去雙目的慘狀。
蕭玦不耐煩地叩擊著桌麵,玉扳指與紅木桌麵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我記起八年前父親征戰歸來,曾笑著說“阿爹留給清鳶的,多到能照亮出嫁的路”。
如今照亮的,卻是我向地獄走去的途。
待司儀的人從京中傳回的消息,他看著手中的字條,明顯臉色一變,
蕭玦的眉頭猛地蹙起,指節叩擊桌麵的聲音愈發急促,
“怎麼回事?”
我垂眸看著掌心的血痕,那些憤怒與屈辱在心底燃燒成烈焰,
最終化為一聲冰冷的反問:
“驗得如何啊,司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