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開始偷著活。
在學校,我會故意把林悅那雙昂貴的白皮鞋踩得全是泥點。
上音樂課,我會故意在彈奏林悅最拿手的曲子時,按錯好幾個音符。
每一次,換來的都是媽媽變本加厲的懲罰。
她會用刷子,一點一點,把我的手指刷到紅腫破皮,逼我把那雙白皮鞋擦得一塵不染。
她會把我關在琴房裏,一遍一遍彈那首錯亂的曲子,直到深夜。
可我有一種病態的快樂。
這些疼痛和懲罰,都在提醒我,我是林溪,我還活著。
秦川是唯一一個還叫我林溪的人。
他是我們大院裏的小霸王,從小就跟在林悅屁股後麵。
林悅死後,他消沉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堵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他紅著眼圈,死死盯著我。
“你不是她。”
我心裏一緊,下意識地後退。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騙得了他們,你騙不了我。”
“林悅的右手手心,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我的手心幹幹淨淨。
我掙紮著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林溪,你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那些被我死死壓在心底的畫麵,又翻湧了上來。
水塔,紅裙子,還有姐姐掉下來之前,回頭看我那一眼。
那眼神裏,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惡毒的,快意的笑。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瘋了似的往前跑。
“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發了高燒。
我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嘴裏胡亂喊著。
黑暗中,媽媽一直守在我床邊,用溫熱的毛巾一遍遍擦著我的額頭。
我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八歲以前。
那個時候,媽媽也會這樣溫柔地照顧生病的我。
我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像小時候一樣,依賴地蹭了蹭。
“媽媽......”
她的身體僵住了。
然後,她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力道,掰開了我的手指。
“悅悅病了,都怪林溪那個掃把星。”
“她死了,還要來糾纏我的悅悅。”
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我的高燒,就這麼被硬生生澆退了。
也澆滅了我心裏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十三歲,我來了例假。
腹痛如絞,身下陌生的黏膩感讓我驚慌失措。
我躲在廁所裏,不敢出去。
媽媽在外麵敲門,聲音很不耐煩。
“林悅,你在裏麵磨蹭什麼?舞蹈課要遲到了。”
我捂著肚子,聲音都在發抖:“媽媽,我流了好多血。”
門外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後,門被一腳踹開。
媽媽看著我裙子上的血跡,臉色煞白,眼神裏是我看不懂的驚恐和憤怒。
她衝過來,一把將我從馬桶上拽起來,狠狠甩在牆上。
我的後腦勺磕在冰冷的瓷磚上,嗡的一聲,眼前發黑。
“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用悅悅的身體,流這麼臟的東西!”
她像瘋了一樣,撕扯著我的裙子,用冰冷的水衝刷我的身體。
“悅悅是幹淨的,是純潔的,她不會有這些!”
冰水刺得我渾身發抖,我卻感覺不到冷。
我看著她癲狂的樣子,心裏隻剩下一片麻木的荒原。
是啊,姐姐是天上的月亮,幹淨又美好。
而我,隻是地上的爛泥。
爸爸衝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快要失去意識。
他從媽媽手裏搶過我,用一條幹浴巾裹住我,衝著媽媽怒吼。
“趙靜姝!你瘋了!你想殺了她嗎?”
這是爸爸第一次對我媽發火。
媽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濕透的雙手,喃喃自語。
“弄臟了......悅悅被弄臟了......”
那天之後,爸爸試圖帶我走。
他在家裏收拾行李,把我護在身後。
媽媽沒有阻攔,她隻是平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們。
直到爸爸拉著我走到門口。
她忽然開口,聲音輕飄飄的。
“林衛國,你今天要是帶她走了,我就抱著舟舟,從這裏跳下去。”
她懷裏抱著熟睡的林舟,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
爸爸的腳步,停住了。
他回過頭,看著媽媽,眼睛裏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良久,他鬆開了我的手。
“溪溪,爸爸......”
我搖了搖頭,平靜地走回媽媽身邊。
“爸爸,我不走。”
我不能讓他為了我,毀了這個家。
雖然這個家,早已沒有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