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從村支書家回來。
趙建國正坐在堂屋抽煙,臉色鐵青。
昏黃的燈光下,歲月似乎格外優待他。
除了眼角幾條皺紋,他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
想起上個月,秀蘭發來的照片。
她在省城最貴的商場購物。
燙著大波浪,拎著名牌包。
明豔動人,哪像四十歲的人。
我那時還感慨,對趙建國說:“還是讀書好,你看人家秀蘭,日子過得多滋潤。”
“要是我當年上了師範,現在也是老師了。”
趙建國笑笑:“想什麼呢?咱們農村人就這命,哪能跟人家比。等女兒大學畢業,咱們攢點錢,我帶你去省城玩玩。”
那天,我真的憧憬過和趙建國去省城的場景。
更加賣力地養雞養豬,打零工存錢。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陪秀蘭逛街的男人。
就是眼前說我命不好的趙建國。
他給秀蘭買包買衣服,帶她吃西餐看電影。
溫柔體貼得像個好男人。
而我,在豬圈雞舍裏忙活。
被柴米油鹽磨得不成人形,隻能從女兒嘴裏聽聽。
省城到底是什麼樣子......
見我空手回來,趙建國扔掉煙頭。
“菜呢?”
我不理他,徑直往裏屋走。
趙建國騰地站起來,抓起茶缸就砸。
我躲閃不及,額頭被砸出血。
趙建國還要發火,看到血又頓住了。
“王翠花,你到底想怎樣?”
“夫妻二十年,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鬧得雞飛狗跳?”
他的話不重,我的心卻在滴血。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我的委屈、痛苦、絕望,在他眼裏都是無理取鬧。
我覺得可笑,直接開口:“我要離婚,這是我的要求。”
趙建國怒了:“王翠花!女兒說得對,我就是太慣著你了!”
“你看看村裏哪個女人像你這樣?動不動就離婚!”
“離了婚你怎麼活?你養得活自己嗎?”
是,我養不活。
這些年掙的錢,都花在了趙建國和女兒身上。
連我爹給的陪嫁,也在結婚時被趙建國以錢生錢的名義要走了。
拿去給秀蘭家還債。
我擦擦血,指著外麵。
“這個院子,以前全是泥,是我一筐筐挑石頭鋪的。”
“這個灶台,搬來時是壞的,是我去求人要水泥,一塊磚一塊磚砌的。”
“還有這些鍋碗瓢盆,哪樣不是我掙的?”
“趙建國,你給了家裏多少錢,給了秀蘭多少錢,你心裏有數!“
提到秀蘭,趙建國氣弱了。
躲在房間的女兒卻衝出來罵:“夠了!媽你太過分了!秀蘭阿姨是好人,你憑什麼汙蔑她!”
她看不見我臉上的血。
看不見我眼裏的淚。
隻看見我說了她崇拜的秀蘭阿姨。
這一刻,我想起女兒三歲時,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最好,我最愛媽媽。”
想起爹臨終前,顫抖著從枕頭下摸出一遝錢:“小潔還小,給她買點好吃的。”
我再也忍不住,揚手一巴掌打過去。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爸把錢都給了秀蘭,不肯拿錢救你,你外公才去挖煤,活活被埋在井下!”
女兒捂著臉愣住,隨即冷笑:“媽,編故事也要有個限度,為了要錢咒外公死,你還是人嗎?”
趙建國也恢複了囂張,掏出五百塊扔我臉上。
“行了,說來說去不就是錢嗎?給你!”
”事到此為止,以後別再提。”
說完,他摟著女兒安慰。
父女倆其樂融融。
而我看著他們,淒然一笑。
“到此為止?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