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薈先生把槍舉起來,對準我。我不知道他瞄得準不準,因為他的手在微微發抖。他靈活的食指放在扳機上,大拇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握住槍柄,那是上天賜予他的、他盡全力保衛的禮物。
我想活動一下嘴,但麵部的肌肉越來越僵硬了。
“我還能說話。”我嘴巴半張著,含糊地說。
我聽到他冷笑一聲。我那機械性的、被決定的、扁平動物的、可悲奴隸的腦袋全力運轉,我要把“預兆”說出來,他害怕數字,害怕時間,我要說出什麼數字呢?
“六點半!死刑!”我喊道。
薈先生扣動了扳機,子彈穿過我的左肩。
“三十一歲!”
第二發子彈打在牆上。
“十五年!七十七!”
第三發子彈嵌入我的腹部,攪動著內臟。劇痛襲來,我想這疼痛的感覺也是他對夢境的設定,就像用子彈可以殺人一樣。
“一千五百零一!四百一十二!六百零七……”我全力喊話,但是聲音在逐漸減小,我仍能維持站立,可力量已離我而去。我跪了下來,感覺周圍的光亮在逐漸縮小,黑暗呈環形往中間收攏,離我越來越近。
“四季,春夏秋……”
又有兩發子彈襲來,我的軀體已經無法支撐,我那讓人操控的、不值一文的、虛假的意識模糊了,我倒在地上,將要被暗示和錯覺組成的法則吞噬。這時,薈先生的最後一發子彈也打完了,四周響起了空膛射擊的聲音。我終於失去了全部力氣,隻剩下眼珠在轉動。我不明白,既然我的行為和意誌是被決定的,那為什麼始終無法說出那個“預兆”,那個薈先生最害怕的東西。
黑暗環伺,光芒照亮的圓環越來越小。我看到身邊一個騎三輪自行車的小孩經過,那是隆先生的遠房親戚,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到屋裏來的。
“你們在幹什麼?”他說,“時間在流逝,還有半小時就天亮了,還不快睡會兒。”
薈先生僵在原地,附近的一切全部靜止下來。
“還有二十九分五十五秒,”男孩說,“五十四、五十三……”
1 尺約等於0.33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