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氧氣下降到43%時，老金離另一架牧機已經很近了，近到可以分辨出它的型號。

缺氧讓視野受限，牧藻衣已提前幫老金算好：以現在的速度、方向繼續飛下去，與那架牧機的運行軌跡會有一秒到兩秒的交集。

他要做的，是在那至關重要的幾秒內，正確使用推進器，減小自己和牧機之間的相對速度，然後能抓到什麼是什麼，不計一切代價進入另一架牧機。

老金的機械義肢緊攥著所謂的微型推進器，其實就是一罐壓縮氣體，可以定向噴射氣體，達到反向助推的作用。它的容量並不大，在失重狀態下可以幫助牧藻人微調方向，但指望它來徹底轉向絕不可能，老金有且僅有一次機會。

越來越近。

老金打開了推進器的氣閥，向自己的上前方噴射氣體。幾秒鐘內，他的“高度”逐漸下降，和牧機到了一個軌道麵上。此刻，再將氣閥對準自己的正前方，減速。

就是現在。

老金伸出右手，機械義肢敏捷地抓牢牧機一片翻起的外殼的邊緣，死死扣住機械手指。右肩再次傳來金屬撕拉肉體的疼痛，在因疼痛喪失意識之前，他用另一隻手抓住牧機外殼，分擔了一部分的拉力。

氧氣越來越少。

老金這時才發現，千辛萬苦找到的這一架牧機也被撞擊撕出一個大豁口。艙內的空氣早就跑完，豁口黑洞洞的，如同傷疤一樣，向宇宙展示著人的脆弱。

死亡離自己又近了一點。

他沒有時間去絕望，求生本能使他順著這個直徑達到一米的大洞鑽進牧機，打開頭頂的照明燈，原本黑暗的艙室被冷色調的光源照亮。

駕駛座上有人，那人的透明麵罩上凝固著一大攤褐色的血，老金看不見他的麵容。胸前的金屬名牌邊緣亮起一圈紅光，這意味著牧藻衣已監測不到他的心跳。

頭盔和牧藻衣連接的地方深深癟陷了下去，看起來是撞擊發生的一刹那，身體離開座位，狠狠撞在了硬物上。

安全帶沒有全部綁上，致命的錯誤。老金想。

還好，在死者的牧藻衣上檢查不出破裂的痕跡，應該還維持著氣密性。老金沒猶豫，將自己的氧氣管拔下，連接上死者的儲氧器。

新鮮空氣一下子湧了進來。肺部本能地舒張開，因為氣體急速流動，老金的喉頭發出了一陣尖銳的抽氣聲。

氧氣彌漫到每一個擴張的肺泡，再通過毛細血管被送進大腦。胸悶和昏沉緩解了，眼前的物體逐漸清晰。

他將亡者的儲氧器占為己有，又再認了一遍名牌上的字。

雖然老金獲得了氧氣補給，不會立刻因缺氧死亡，但這架牧機早就失去了動力，老金待在這裏無異於身處太空中一口移動的棺材裏。沒有時間做停留，必須馬上上路。

老金從這架牧機殘骸中又拿了些微型推進器，然後扒著豁口邊緣往外麵看。他慶幸撞擊發生時，他們正處在地球陰影麵，眼前是一片寂靜的黑夜，沒了陽光的幹擾，他能看得很遠。

視野消失處有一星亮黃色，那是大氣層之外，生命的顏色。

老金爬出豁口，對準那抹亮黃，掏出從牧機裏獲得的便攜式推進器，拔下氣閥，離開牧機外沿，緩緩加速，又開始了一段漫長而脆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