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之星

汪彥中

（江蘇省科普作家協會科幻專委會副秘書長，世界華人科幻協會會員，江蘇省作協會員。作品見於《科幻世界》《科幻Cube》《特區文學》《萌芽》等刊物及多部國內科幻精選集，曾獲中國科幻銀河獎、晨星科幻文學獎。著有科幻作品集《二次遺書》《異變》。）

我們就是這裏的一切，

我們的意誌就是這裏的一切事物的意誌。

1

渾身上下充斥著無盡的亢奮和激情，從內到外，所有知覺全部開啟，仿佛此時能夠赤身體驗宇宙中的一切；眼前的景象則更加離奇，擁有無限顏色的光似乎永恒地籠罩著，眼花繚亂卻並不暈眩，猶如身處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宇宙。

“這不是夢。”佟驍對自己說，他的意識始終很清醒，“這隻是實驗。”

他唯獨略感有些模糊的，是實驗的這段時間。

緩慢地，一切知覺全部消失。在極為短暫的黑暗中，他的意識消散了，真正地陷入昏厥。

再度醒來時，眼前是蒼白的色彩。佟驍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自己睡著了。周圍走來幾個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員。

“我睡了多久？”他問。

領頭的實驗員麵露笑意，“三分鐘半。是不是覺得恍若隔世？”

確實，回憶之前的體驗，佟驍感覺自己好似度過了一整年那麼長的時間。

“恭喜你啊，佟先生，實驗非常成功。我們組還是頭一回遇到匹配度像你這麼高的人。錄取通知大概半小時後送到，請不要離開研究所，先去和你的家人一起吃午飯吧。”

覆蓋在床鋪頂端的幾套“8”字形磁檢測儀，嘯叫著翻轉成如無限符號般的形狀，縮回牆壁裏。佟驍起床穿衣，發現周圍這些人用前所未有的和善眼神看著自己。

三分多鐘前，他走進房間時，這些人都不拿正眼瞧他，隻是滿臉公事公辦的漠然神情，畢竟他們這兩年每天都要接待至少五十幾個像佟驍這樣的申請者。

“我真的符合要求了？”他問領頭的實驗員。

對方示意他看看監控屏幕，上麵寫著一行字：

佟驍，男，38歲，遠程電化腦感知實驗初查結果——具身性匹配度98.18%。

研究所到處是灰暗蒼白的單調光影，牆上時鐘顯示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佟驍在實驗室門口的椅子上找到妻子和女兒，她們在讀雙語繪本，第一個故事都還沒讀完。畢竟他從進去到現在出來還未超過五分鐘。她們身後的入口，仍然排著一隊等待測試的申請者。

“結果怎樣？”妻子抬頭看他。

“百分之九十八。”

“這是合格了？”

“應該是，他們說錄取通知一會兒就發。好像算是高分。”

妻子臉上再次露出那種複雜的表情，欣慰、沉重、迷惘，還有可以預知的壓力，全都浮現出來，刺激著佟驍的內心。

“去吃午飯吧。”他說。

“等她讀完這篇。”妻子低下頭繼續監督。

十幾分鐘後，有工作人員送來錄取合格通知書，同時附上了一本小冊子，封麵上有“合同”等字樣。

“還是重申一下，一切全憑自願，你可以選擇是否接受這份工作，我們建議你……”工作人員看到佟驍有妻小在場，稍有猶豫，但仍說道，“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隻是出差半年，就有一百多萬的收入，全國那麼多人申請，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浪費這個機會就真的可惜了。”

那人走後，妻子沒有心情再看繪本，隻是望著窗外，“一百七十五萬，是吧？”

“這不是挺好？還附送保險呢。”佟驍避開妻子的眼睛，走到女兒麵前蹲下，把錄取通知遞過去，“看，爸爸的考試成績出來了，九十八分。”

“這麼高啊，那就可以去開宇宙機器人了？”女兒摸著通知的紙角問。

“是，也不是。不是去開機器人，是去當機器人。”

“那個宇宙有多遠？”

“沒多遠，在那邊我也能看到太陽，跟你一樣。”

“哇哦，那個世界會很好玩吧？我也想去。”

“應該吧。想去，你的考試成績可得跟我一樣好才行。”

佟驍抬頭，看到妻子正獨自往電梯門口走去。

他摸著女兒的頭頂說：“我想，肯定比現在這個世界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