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像個男孩,小個子,無論用哪個標準衡量,模樣都很普通。她的頭發很長,卻如蛛網一般稀疏。薄薄的皮膚被生活折磨得幹癟枯黃。眼睛像混濁的水麵,在那張瘦臉上顯得大得過分。她的嘴巴是細細的、沒有表情的一條線,被上麵的長鼻子遮擋得幾乎看不見。但是,那對大眼睛閃爍著機警的光芒,充滿睿智。單薄的身體蘊藏著驚人的力量。當她開口說話時(這種情形十分少見),聲音如同音樂一般令人難以忘懷,盡管聲音裏透著隱隱的悲傷。
“你們好。”她曼聲低語。
個哈魯薩魯坐在一個專為凶猛的獵食種族服務的露天小飯館裏,分享著美食。六張嘴咀嚼著食物,另外六張小聲地說著閑話。桌子上堆著殘羹,有各種各樣的骨頭、蹄子和一個仍然連著韌帶的黑色長顱骨。用餐者中的五個瞥了眼新來的人。即便坐著,他們仍然比這個身材矮小的人類高得多。哈魯薩魯是一種膚色發灰的兩足生物,厚厚的皮膚,胳膊肘上還長著尖刺。離她最近的異種用輕鬆的口吻嘲諷道:“甜點是個小母猴子。太棒了!”
她的同伴中,四個人對這種侮辱發出了笑聲。
“過來,小母猴子,”她繼續說道,一隻長長的手伸進人類那兩條蘆柴棒一般的腿中間,“我幫你上桌。”
換成任何一個別的人類,肯定早就尖叫著逃開了。或者嚇哭。也可能做出同樣侮辱性的舉動。但這個人類隻是讓自己的身體鬆弛下來,仿佛預料到了會有這隻手、這些刺耳的言語。她如同母鹿一樣的眼睛裏閃爍著頑皮的表情,一把抓住那根長長的前臂,用悄悄話一樣的聲音小聲乞求:“那就請吧,請幫幫我,好嗎?”
哈魯薩魯還能怎麼辦?
當然不能示弱。
女人把這個小小的人類扔上了桌子。路人停住腳步,盯著這個奇怪的場景,既緊張又好奇。小個子依舊沒有退縮或求饒。哈魯薩魯沒了退路,隻好站起身,從她棕色的褲子上扯下一條褲腿,露出光著的腿,腿上的肉勉強能蓋住棍子一般的骨頭。即便以人類的標準,這生物也瘦得可憐,病懨懨的,讓人倒胃口。哈魯薩魯強壓住惡心,把一隻滿是骨節的腳塞進進食口器,接著又塞進腳踝、小腿,最後是過大的、慘白色的膝蓋。
牙齒和孔武有力的喉嚨開始施加壓力,緊緊鎖住人類的腿。可她仍然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攻擊者。
這不是人類的笑容。
人類的嘴巴是個肮臟的孔洞,同時是空氣和食物的通道,二者胡亂混合,十分惡心。然而,不知為什麼,那個小小的、怪異的嘴巴卻露出了隻有哈魯薩魯才有的輕蔑鄙夷的表情。即便她光著的腿被緊緊地鎖住,一千顆牙齒已經刺入無助的肌膚,這個非人類——這隻愚昧的猩猩——卻幾乎像在享受即將到來的折磨。這種感覺如此真切,讓那個哈魯薩魯心裏發毛。
隨著一聲低沉的幹嘔,哈魯薩魯吐出了她的甜點。
但遊戲尚未結束。這個人類依舊躺在剝了皮的食物旁邊,臉上帶著挑釁的笑容,將光腿一一伸到每一個用餐者麵前。用她自己的聲音,沒有借助任何翻譯器,她用他們的母語說“請”。她甚至還設法發出了正確的低沉的呼嚕聲,挨個挑釁他們。膽子之大,嚇壞了所有的圍觀者。
“我不配。”她告訴他們,用的是近於完美的哈魯薩魯語。
“我隻是個孩子,”她幽怨地說,“一個來自太空與群星的新訪客。我是個人類,不該有這種好運。你們——你們比我年長一千萬年——我隻配成為你們食物的食物。”
整場演出之中,第六個哈魯薩魯一直保持著安靜。當光腿伸到他的麵前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盯著這個小小的異族,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他的同伴們還以為他很氣憤,隻是礙於身份,不能顯示他的憤怒。他比他們年長得多,還是最近一場戰爭中的英雄。出於政治正確的因素,他被任命為大船的船長,接著又火速提拔成了數目寥寥的幾個副首領之一。
“奧斯米姆。”那個人類讀出亮閃閃的製服上貼著的名字。接著,她笑了一聲,向他發出挑釁,“你有過這種願望嗎,一口吞下一個小小的人類?我會感到驕傲,因為我的骨頭在你的喉嚨裏被擠碎,我的肉在你的胃酸裏溶解,我的殘餘物被你尊貴的屁股排泄出去……我會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小女孩……!”
副首領終於做出了回應。
隨著一聲帶痰音的咳嗽,那隻主動送上門的腳被從進食口器裏吐了出來。隨後,另一張嘴發出低沉、愉快的笑聲,還展示出令同伴們感到奇怪的尊敬之情。奧斯米姆說道:“你好,朋友。”用的是地球語。
“請坐,小不點兒。”
小不點兒應邀跟他們坐到一起。奧斯米姆未加解釋,便給了她同等的地位。桌子自動做出調整,原來的六邊形多長出了一條邊。接下來,他隻是對坐在身旁的小個子瞥了兩眼,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到桌子對麵的那個女性身上,說道:“你剛才在說什麼?請繼續。”
“我不是懦夫。”女人回答,“我隻是麵對現實而已,隻不過聽上去像個懦夫。”
“你想棄船?”奧斯米姆追問。
“我還能怎麼辦?”她瞥了眼人類,鄙夷中摻雜著勉強的尊敬。這種生物從樹上跳下來之前,哈魯薩魯已經在恒星之間翱翔了。然而,是人類最先發現了巨艦。人類最先提出申索,並設法掌控了它。根據銀河係——萬火之火,這是他們給星係起的名字——雜亂無章卻人人遵守的法則,巨艦將一直為人類所有,直至時間的盡頭。
“我出生在這艘船上。”她提醒奧斯米姆。
除了副首領,其餘在場的哈魯薩魯都出生在這附近。
“我在這些大街、房子和洞穴裏長大。”她接著說道。
“而且你愛大船。”奧斯米姆接口道。
“怎麼會有人不愛自己的出生地呢?”
小個子人類似乎皺了下眉頭。但她什麼也沒說,黑色的大眼睛一直在吸收著周圍的信息。
“我愛這艘船,我也珍愛我的生命。我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在這裏生活到一萬億次呼吸。”
“當然。”奧斯米姆呼嚕呼嚕地回應道。
“但是現在,”女人的聲音隆隆作響,“看看我們前進的新方向,這個意外的、沒有意義的航行軌跡。我們正在飛往宇宙之中最深、最虛無的領域,我怎麼可能一直保持自己的熱情?”
奧斯米姆什麼也沒說。
小不點兒坐在他身旁。她的椅子很高,足以讓她的視線平視他們粗壯的、長著厚重盔甲的脖子。她似乎能聽懂每一個詞,還能注意到其他物種不會關注的手勢和轉瞬即逝的表情。在喧鬧之中,她看到盤子中的屍體開始緩慢移動,黑色骨架上的韌帶拉緊了,因為這個生物—— 一隻小小的水熊——突然想起自己還活著。
人類吃人造肉,也偶爾殺死特別養殖的動物,假裝自己是凶猛的肉食種族。但哈魯薩魯更加尊重生命。幾百萬年之前,他們就往家畜體內注入了同樣的生命延長技術。穿越太空時,他們會帶上珍愛的動物,將它們吃得隻剩一點兒殘渣,然後在特殊的培養皿裏讓它們重生。
有那麼一刻,小不點兒似乎對眼前這些還在撲騰的、血淋淋的骨頭感到惡心。但當她開口時,聲音依然平穩,“現在頒布了移民禁止令。在座的這個人已獲授權,可以使用武力,阻止任何挑戰該禁令的人。”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女人回擊道。
小不點兒點了點頭,以人類的方式。
她用極其輕蔑的語氣說:“想自由的話,你自殺好了。”
自殺是難以想象的褻瀆,但女人拒絕被激怒。她鎮定地說:“我的觀點不僅僅代表我一個人。我有足夠的勇氣接受不幸的命運。但船上有意誌薄弱的生物,他們已經快絕望了。離墨水井越近,他們就越恐懼。”
咖啡館位於一條白色花崗岩鋪就的大路旁,路很寬,但沒寬到看不見遠處的牆。在他們上方,超異纖維材料製成的天花板微微呈弧形,上麵裝飾著燈泡和膠狀的橫梁,燈泡和橫梁裏麵裝滿高溫細菌。微生物發出的光芒提供了穩定的藍白色亮光。即便在行人不那麼擁擠的時候,這裏仍然是個喧鬧的地方。今天,上千種生物在這裏走過或滾過,有的扇著寬大的翅膀從頭頂飄過。每一張嘴和說話用的孔洞都不斷發聲,形成一片嗡嗡作響的白噪聲。有經驗的耳朵能從這片嘈雜聲中聽出慌亂。幾千年無盡的快樂之旅即將結束。在這最後一個轉瞬即逝的世紀內,來自不同世界的最富裕的生物發現自己對一件最為穩定的商品——未來——已經沒有了原先的確信。如果有人沒覺得擔心,那他肯定有毛病。他們的擔憂不僅僅是大船意外改變航線引起的。還有違望者戰爭。還有那個突然的發現:在以為已經完成了探索的大船裏,竟然還隱藏著一整個世界。還有那個古老貨物的謠言,加上被稱為“荒涼”的邪惡力量……還有隱藏的恐懼,擔心有朝一日違望者還會複蘇,再次發起進攻。“船長的保證又有什麼用?”這些聲音質問。顯然,人類對於飛船的了解還不到他們所聲稱的一半。對於那些有幾千年或幾百萬年生命的人來說,這種局麵是如此可怕,不得不時刻戒備,提心吊膽,直至永恒。
“我為船長們戰鬥過。”哈魯薩魯女人以誠實、自負的口吻說道,“我很勇敢。我完成了重要的任務,還殺了幾個違望者。”
人類沒有說話。
“我們五個人都參加過戰鬥,奧斯米姆。我們理當有權建造自己的飛船——用我們自己的錢、時間和工具。為什麼不能允許我們前往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即便到最後我們留在大船上,那也應該由我們自己選擇。”
“你想去哪裏?”小不點兒問道。
“任何地方。”女人回答道。
小個子女人以人類的方式搖了搖頭,“我們早已把你們開拓、居住的那些星球拋在了身後。還有我們的星球。借力星球軌道飛行,其運行機製十分複雜。憑著一艘小小的星艦,外加數量有限的一小批船員,你們沒辦法改變航向。即便能夠完成這種機動,也極有可能在漫長的航行中死去。遭遇撞擊、循環係統失靈,都會導致悲慘的命運。到那時,你們隻能寄希望於找到一個異族世界,看有沒有可能在那裏避難。”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比如帕金人那裏,想去嗎?”
所有人都知道“卡拉馬思號”的故事。副首領們透露了真相,肯定是想給所有意圖尋找自由的人一個警告。
“那墨水井呢?”哈魯薩魯反駁,“我聽到了很多傳言,都說那片星雲裏有生命,還有充滿光明與熱量的小行星,還有水,說不定還有其他寶藏。”
“你辦不到的。”小不點兒說道,言語中流露出似乎是真誠的悲傷,“即使你能找到那些外星人,你也缺乏技能、缺乏感官的功能、缺乏必要的技巧,讓那些陌生的生物體把你當成朋友。即使你掌握這些罕有的魔力,在那些陌生的異種中間生活無數個世代,你真的高興嗎?”
她伸手示意。蘆柴棒般的胳膊伸了出來,仿佛想擁抱他們周圍的世界。
哈魯薩魯不知道如何回應。她一動不動地坐著,注意力集中到一係列惡心程度相當的想象畫麵上。在人類之中生活,這種日子還能接受。這些人猿幼崽比其他智慧物種稍微好一些。可能是第一次,這個女人思考著:假如她真的在現在或是可預見的將來拋棄了大船,她會遭遇怎樣的命運。
小不點兒突然起身。
她對奧斯米姆小聲說了幾句,用的是地球語。隨後,她麵露懊悔,對其他人說道:“你們感受到的這種需求,這種同族之愛,它是一個物種的本能,驅使你們緊緊抓住自己固有的生活,保住它的滋味,哪怕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這個,當然不是什麼軟弱。”
這個奇怪的小個子人類跺了兩下腳,以示敬意,隨即離開。他們的桌子很快就吸收了多出來的那條邊。罵罵咧咧一會兒之後,在座的人安靜下來,看著那具仍在掙紮的屍體。
和其他人不同,奧斯米姆什麼也沒說。
終於,有個人說話了,“我從沒遇到過跟那個女人一樣的母猴子。”
奧斯米姆依舊保持著沉默。
意圖嚇唬小不點兒卻失敗的女人抬頭看著副首領,帶著顯而易見的無奈,道:“好吧,我求你。跟我們說說那個小東西吧。”
老哈魯薩魯盯著大路良久。終於,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在遠處滾動。在那個保護裝置內,安全地藏著一個乘客與船員很少能見到的生物。人類稱之為海蜇膠:有機水晶構成的脆弱骨架、遲緩卻從不休息的頭腦,兩者的外麵覆蓋著一層由溶於液態甲烷中的脂肪構成的膠狀身體。在大船上,海蜇膠生活在屬於他們自己的寒冷、黏稠的海洋中。這個種族曆史悠久,也很富有,在五百多個恒星係的邊緣都能找到他們的身影。對哈魯薩魯這樣的溫血動物來說,海蜇膠的習俗和本性實在是奇異到了極點。看著那個黑色球體搖搖晃晃地滾出視線,奧斯米姆問道:“為什麼船長們會允許他們上船?”
“因為他們支付的足夠多。”女人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用未被占據的行星、用技術。用猴子們喜愛的東西。”
副首領用吃東西的嘴發出一個粗魯的聲音。
另外一個女人動用了紐聯器,隨即用剛剛獲得的專業知識提供答案。“他們的母星古老且穩定,構成非常簡單。”她解釋道,“有機雨養活了數個種類的浮遊生物,後者為海蜇膠提供了食物。他們的世界上沒有別的多細胞生物。進入太空之前,他們從未與其他物種發生過接觸,更別提智慧生物了。他們隻是覺得像我們這樣的生物有可能存在,卻並不關心。”
“他們在曆史上有過困難時期,”奧斯米姆接口說了下去,“世仇、長期的戰爭。某些敵對勢力遭到了徹底清洗。”
他的聽眾看著大路的遠方。
帶著深情與自豪,奧斯米姆拍了拍自己的製服,“你們體會不到。在你們穿上這身鏡麵製服之前,你們無法體會。每一天,船長們必須決定什麼才是對大船最好的。每一刻都有大小不一的決定要做:允許什麼樣的乘客上船?拒絕什麼樣的物種?誰會太危險或是太矯情,或是太具破壞性,或隻是一時無法看清?”他那寬大的、長著護甲的手浮在鏡麵製服映出的它的影像上方,手指慢慢握成一隻骨節粗大的拳頭。“某個物種付給我們一筆財富,得以上船。但那就足夠了嗎?作為一名船長,我必須思考這個難題。我的忠誠首先屬於這艘巨艦。”
其他人有些坐立不安。他們的老朋友說的是真心話嗎?這些話盡管難以置信,但其中並沒有欺詐,也沒有政客的偽飾。
“某個陌生的、有潛在威脅的物種來找我。他們給我提供了行星、技術和其他一切我認為珍貴的東西。但如果接受了這些新來的,巨艦和乘客們會有危險嗎?”
他輕聲問道:“我該去問誰呢?”
緊接著,他用輕快的語氣說了聲,“小不點兒。”他鬆開拳頭,任由大手落到大腿上。
“你們不知道,”他說,“那個剛才坐在這裏的生物……她在船長中間非常有名。”奧斯米姆看著那幾張半信半疑的臉,“有名,而且廣受尊重。”
“那個小怪物是做什麼的?”女人問道。
“甄別海蜇膠,甄別各種不同的物種:冷血的,溫血的……她會和他們一起生活很長時間。”
“哦,”另一個女人說道,“一個使節。”
“不準確,”奧斯米姆回應道,“外交官在出發之前就已了解了全局。作為使節,他們麵見官員和女王、君主和總統。他們看到的是向他們展示的東西,假如他們具備天分,他們還能看多一點。但是,報告船長們,說‘我們能吸收這個新物種’……怎麼說呢,這不是他們的責任和任務,至少不應該是……”
“她是個科學家,”一個年輕人猜測道,“我猜是某種外星文化學家。”
“也不確切。”他的進食嘴又啐出一個粗魯的聲音,與此同時,他解釋道,“幾千年之前,小不點兒駕駛一艘裝有防護罩的小快艇,拜訪了海蜇膠的母星。為了繁殖後代,他們在甲烷大氣下的山峰上下蛋。她秘密地研究了他們的繁殖過程,以及之後從蛋裏孵出的生物。當嬰兒們長到足夠大、變得懂事之後,她創造了一個他們的複製品,把她自己受到層層保護的心智植入那具新身體,然後跟隨她的小夥伴,慢慢遊入遼闊冰冷的海洋。”
聽眾都露出既嫌惡又著迷的表情。
“從生理上說,他們是個緩慢型物種。”他提醒著他們,“她的人造身體花了好幾個世紀才成熟。她知道該如何行動、說話,所以沒有被發現,也從未引起真正的懷疑。”挑釁地笑了一聲之後,他問道:“你們中有誰能在那種情況下過上哪怕一天?在液態甲烷裏洗澡。你的身體就像一攤黏液,采集著浮遊生物。隻需一分鐘,估計你們就瘋了。”
沒人說話。
“就這樣,小不點兒在海蜇膠之中生活。”他繼續道,“時機成熟時,她溜回那艘隱藏的飛船,回到巨艦。首領原來的一副,那個老巫婆邁爾辛,她不想讓那些外星人上船。專家們也將海蜇膠描述成陰險的仇外者,有物種屠殺的潛在威脅。盡管有這樣那樣的警告,小不點兒仍舊說服了首領,說這些冷血生物已經吸取了教訓,變成熟了,也更加自信、更能變通。他們能夠躲在一個冷水塘裏,滾動在繁忙的大路上。”
其餘的人相互對視,大為折服。
但奧斯米姆還沒說夠。他用平穩的聲音列舉了十幾種物種,全都出了名的怪異。小不點兒都跟他們一起生活過。這些種族如今都在船上,因為她那值得信賴的聲音說過,“相信他們。”
如果這是真的,她與之生活過的怪物種類之多,足以令人咋舌。別人眼中的壯舉,隻是她的日常。
隨後,副首領又提到一些物種的名字。女人惱怒地承認不知道這些名字後,他回答道:“當然,小不點兒也和他們一起生活過。有時還是以他們的身份。她發現了有力的證據,拒絕了他們登船。”
“真是個天才的小東西。”一個男人承認道。
“但為什麼是她呢?”另一個男人問道,“在如此眾多的人類之中,為什麼偏偏是她具備這種罕見的天賦?”
“那個呀,”奧斯米姆回答道,“說來話就長了。”
“停下,”惱怒的女人打斷道,“在你說故事之前——”
“我沒打算說。”他提醒道。
“首先,我想了解些別的,現在就要。”
副首領等待著。
“你當上船長不過才一百二十年,”她指出,“還在學著怎麼做這份工作。我懷疑你對這個新職業的曆史了解多少。所以,我不相信你是這方麵的專家。你是從哪裏了解到的這些信息?我們可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個小東西的存在。”
奧斯米姆的兩張嘴都笑了。
接著,帶著深沉、真摯的愉悅,他解釋道:“在你們出生之前,在你們還沒有作為預言、寫入你們父母的種子之前,我就成了那個地球怪人的丈夫,和她一起愉快地度過了好幾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