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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井星井
羅伯特·裏德、張建光

這是一段來自違望者戰爭過後119.55年定向廣播的節錄。廣播源自一顆離墨水井8.2光年的K級別恒星,發送者為“卡拉馬思號”高速飛船的代理船長洛金(前職務:技術員,C級)。廣播密級:僅供首領、副首領閱讀;沒有例外。

一封公開信:

尊敬的首領,在今晚之前,我們真的不知道您的命運。在經曆了違望者對大船的入侵和征服,以及他們與雷莫拉人之間自殺式的戰鬥之後——我想再強調一句,那場戰鬥危及了停泊在德納利港的所有船隻——大船又在垂死和已死恒星之間機動,將大量資源和寶貴的資產置於極大的危險之中。我們隻能做最壞的打算。我的船員和我別無選擇,隻能盡我們的能力拯救生命和財產。幸運的是,我們從騷亂中救出了近一百名乘客,還有我本人以及311名精心挑選的船員。我想強調,在當時的情況下,重新收複大船的希望顯得十分渺茫。後來,看到巨艦在與紅巨星和黑洞的死亡之舞之中幸存下來,我們當然十分激動。但是,直到今晚,通過與新朋友帕金人的交流,我們才終於獲知您的軍隊,尊敬的首領,竟然贏得了戰爭,重新控製了艦橋以及我們偉大家園的所有設施。

卡拉馬思全體人員向您致敬!

全息影像:

洛金船長站在鏡頭前,和他在一起的有手下的軍官和那地方的主人。這是晚上拍攝的影像,稀疏的星星掛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天空的中心部位隻有墨水井。人類穿著特地為這個場合製作的新製服,剪裁方式帶著各種軍隊文化的印記:長靴、寬皮帶,皮帶上還掛著各種精致的短兵器。洛金胸前裝飾著彩帶和珍貴的珠寶,代表諸多英勇行為。他臉上的表情勉強算是微笑,但他的軍官們卻不像他這樣努力表現出興奮。圖像抓住了其中一個的特寫,一位臉龐年輕的女人,正直愣愣地盯著蹲在身旁的帕金人。他們是一種顏色如石頭一般的生物,大致呈圓錐形,長著很多腿和短粗分節的胳膊,身體表麵雜亂無章地分布著十幾個口器。這名軍官的表情可以稱為嫌棄,甚至厭惡。這隻是一個全息圖像中的細節,埋藏在上千個傳回巨艦的影像中,但它卻透露出了很多東西:女人並不喜歡自己的東道主。她有疑慮,甚至還有恐懼。人類無法輕易地隱藏負麵情緒。這裏麵既有對環境的不適,也有對帕金人的反感。為了應付這個世界異常高的重力,他們在製服下麵安裝了多種機械支撐。為了應付稠密的大氣,他們與外星人約在非常高的山頂見麵。為了表示友好,主客相互交換了禮物。人類帶來了超異纖維的樣本,多數是飛船裝甲破損的碎片。對客人幾乎一無所知的帕金人給了客人一條塗抹了信息素的絲帶,可以保證它的佩戴者進入對應的巢穴。

這個圖像附帶的嗅覺文件證實了專家們的猜測:帕金人帶有一種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而且,軌道掃描和粗略的遙感表明那個世界上沒有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大氣既稠密又太熱,還異常幹燥。世界形成過程中所伴隨的大災難要麼剝奪了它的水分,要麼蒸發了它曾經形成的海洋。有可能在與另一顆行星的碰撞之中,古老的海洋和稠密的二氧化碳大氣層被剝離了。這就解釋了這顆行星異常大的質量,以及它為何能避免溫室氣體效應:氮氧大氣缺乏鎖住熱量的能力。生命誕生於某個微小的海洋,或者一個恒熱的溫泉內。因為缺乏水分,當地的生態圈進化出了一個機械係統,包裹著微小的液泡,關鍵的反應就發生於其中。

帕金人是群居的半機械人。視力很差,嗅覺卻異常靈敏,他們生活在一個巨大引力井的底部。他們掌握了某些重要科技,包括無線電和聚變反應堆。但他們缺乏動力或能力來發射大型飛船。因此,他們在太空的存在僅僅局限於幾艘小型探索飛船。

目光再回到疲倦且驚恐的人類。走入全息影像去湊近他們,直至分辨率的極限,任何觀察者都能看出長途航行和恐懼在他們身上所累積的效果。代理船長洛金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他在笑,隻要影像仍在持續,他會一直保持嘴唇分開,向環繞鏡頭展示自己的牙齒。但自從逃離崗位和巨艦之後,他瘦了許多。更糟糕的是,他的肉體和雙眼的深處顯示出營養不良的痕跡。最近的一次事故讓他失去了右腿。它重新長了出來,但不像以前那般強壯。即使配備了用於高重力環境的支撐,洛金仍然會明顯地歪向一側。

從超異纖維殘片和船員們的身體狀態可以判斷,“卡拉馬思號”遭受了嚴重的傷害。一個或多個物體擊中過它。船上的配備並不充足,加上由低級軍官和未受過此種航行訓練的技師組成的船員,飛船很可能無法正常運行了。還有,背景中的穿梭艇——那艘送他們前來地表、又矮又粗的運輸工具——是為此次飛行任務特意打造的。他們從飛船搭載的所有的穿梭艇上收集零件,並將它們拚湊在一起,降落過程中還消耗了大量燃料。為了能站在那個荒蕪的山頭,與這個全新的、奇特的物種會麵,洛金所冒的風險是喪失一切。

公開信(繼續):

正如我說過的,首領,當今晚我得知您在這場可怕的戰爭中幸存下來時,我感到無比喜悅,為此感恩不已。

我們的東道主也提到了來自巨艦的廣播。大多數都是戰爭之前播發的,但最近的幾次似乎是定向信號,專門供給他們的眼睛(更確切地說,是供給他們的鼻子。他們的語言非常複雜,我們的船上缺乏專家,翻譯機也不夠,兩個物種的相互理解一直十分困難)。為了表示友好,他們向我們展示了您最近一次的廣播。我們認同他們的基本結論,即,巨艦將在距離他們的世界一光年的地方掠過,然後深入一片黑色星雲。您渴望信息。您希望能盡可能多地了解星雲內部的居民。這麼做非常合理,首領。讓我代表船員和乘客向您保證,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您提供幫助。

但首先,請允許我先說幾句。

我要對我的很多錯誤負責。“卡拉馬思號”上的每一個人都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我們所有人都對錯誤感到無比愧疚。但是,我們離開時是有苦衷的,而且我們這裏有幾十個尊貴的乘客,他們拚命想回到自己的公寓和原有的生活中去……我無法當麵跪倒、臣服,首領,隻能在許多光年之外發出乞求,向您承認我的軟弱,並表達我的歉意。無論我做了什麼,尊敬的首領,我都是竭力在做正確的事。別的軍官可能會隱藏有關星雲的知識——你稱它為墨水井——把掌握的知識當作討價還價的籌碼,但這麼做是錯的,我拒絕這種誘惑。

簡而言之,我們需要幫助才能回到家裏。我們的飛船沒有燃料,損壞嚴重,船上士氣低落。我相信您,首領。請派遣一支隊伍來接我們。為了展示我的好意,展示我對您的信任,我將與您分享我所了解的黑色星雲及其居民的所有信息。

飛船日誌(摘錄,應該被編輯過):

我們首個可能的避難所是個美麗的失望。那是一顆M級恒星,有三顆巨大的類木行星,以及各種各樣的衛星,看上去是個挺有希望的地方。那裏有大量揮發物,還有本地的智慧物種廣播著高強度、高度調製的無線電信號。我們本以為能夠找到燃料和技術援助,但直到抵達該恒星係的邊緣,我們才最終與本地的物種取得了聯係。他們居住在一顆寒冷的水體衛星上,它圍繞著最大的那顆類木行星旋轉,但他們的技術有局限性,發展也很慢,因為缺乏金屬和岩石而受到製約。他們和鯨目動物相似,但體積更大,新陳代謝也慢得多。無線電波其實是發自他們龐大的身體,是他們協同工作時的合唱。飛船上沒有外星生物學家,我們的解讀比猜測好不了多少,但我們感覺他們的無線電信號裏似乎有某種宗教成分。他們傾聽著三顆本地氣體行星和恒星的無線電廣播——由磁場和太陽風產生的自然信號。他們認為這些天體是神,神正在對他們說話。隻要他們自己渺小的聲音足夠多,又能協同發出,神就會聽見他們。

如果行星和恒星真的是神祇,那黑色星雲就是母親河,用她的豐饒哺育了整個宇宙。(“這是我們能夠一致同意的最佳解釋”——洛金後來又加了一句,是用手寫添加的。)在很久以前,母親河現身,來到他們的世界。從他們的描述判斷,來的似乎是一艘飛船。那些外星人和本地人一樣巨大,甚至更大。又或者,來的隻是主飛船派出的次級船隻。無論是哪種解釋,總之他們都長著鰭,可能是溫血動物。他們知道如何跟本地人交談,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選擇保持沉默。

來訪者似乎種下了一個觀點:星雲是一個海洋,一個神祇,用她的慷慨澆灌宇宙。在那之前,本地人認為那片黑色隻是一個洞,存在於遍布神明的天空中……

我們本可以拜訪那些寒冷的鯨目動物,但我們的飛船隻能在裝備完善的港口之間快速穿梭。一顆寒冷的衛星或許能提供無限的燃料,但我們的車間很小,穿梭艇的搭載容量也不夠。我決定直接穿過這個恒星係,利用那顆恒星的彈弓效應,踏上一條新的、更具希望的軌跡,飛往離星雲更近的一個恒星係。鯨目動物聲稱,他們聽到了來自那裏、與他們一樣的聲音。

這顆K級恒星沒有行星,隻有一群稀疏的小行星和彗星,是一團已經流散的塵埃雲的殘留。一個機器物種殖民者占據著每一塊比人類拳頭稍大的岩石,在它們上麵安上了信標,以及至少一種陷阱。從文明和語言來看,他們似乎跟449表格所涵蓋的族群有關聯。但由於他們不想跟我們會麵,更不用說允許我們近距離觀察,所以我們隻能對他們的起源做一個大概的猜測。

他們聲稱對星雲一點都不了解。他們說對它不感興趣。本地就有足夠的空間和資源,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的一百億年都足夠使用。這倒是個合理的預測,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隻改造了百個左右零散的天體……

但我的一副對他們的態度表達了疑慮。

我們於昨晚穿過這個恒星係,並從那顆恒星借來動力,調整到了新航線。我和一副都沒有睡。“還記得我們接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她問道,“我是說他們剛發現我們的時候。當時我們啟動了引擎,發出了些動靜……”

“怎麼了?”我問道。

“還記得嗎,他們發過來的第一條信息?”

發過來的是一張細節清晰、異常詳細的照片。(當然,我附上了照片。或許您能從中看出更多的信息,首領。)在我看來,照片是為了向我們顯示本地居民沒有星艦。他們是微型機器,數量稀少,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絕不構成威脅。他們沒有向星雲進發的意圖。他們一再稱呼我們為“偉大的思維矽”,顯然是449族群通用的對智慧機器的稱呼。他們似乎還提到了一個古老的條約:一個誓言,或者是一個絕望之下的承諾……

“我不認為那是個條約,”一副對我說,“隻有實力相當的派別之間才會簽條約。我覺得,他們聽上去更像是乞求星雲饒命的小可憐。”

“這話沒道理,”我反駁道,“我們並不是從星雲方向來的。”

“是,但我們看著像是要朝著它飛過去。”她提醒我,“以三分之二的光速。對於一個整天生活在恐懼中的物種而言,這個景象很可怕……”

今天,我們捕捉到了一條來自二十光年外一顆G級恒星的信息,顯然來自星雲遠離我們的那一側……

一個高度智慧的物種——一個固著物種,其生活的行星大氣潮濕且濃稠——試圖與星雲內部的某人通話。我們剛巧在那些已經衰減了許多的激光信號中航行了三十秒鐘。我們隻捕捉到了信息的一部分(已一並附上)。他們似乎在對某種善意或幫助表示感謝。除了說“謝謝”,他們一直在乞求回複……

在一個畫麵裏,他們顯示自己種植在第二個物種身旁。後者會不會就是星雲裏的居民?這兩個物種都是固著型的,像大水螅,身體構造十分類似。但他們的鄰居——那個拒絕回應乞求的物種——似乎比他們至少要大上十倍。

在接近這顆新行星時,帕金人似乎覺得我們是一艘要返回星雲的星艦。一個接一個的巢穴向我們發來問候,祝福我們能順利回到家中。即使遠在他們恒星係的邊緣,我們也能看到他們的行星很大,異常幹燥。我們發現了一個不怎麼適宜造訪的港口。但在星係的外緣,一顆岩石彗星擊中了我們的裝甲,它的碎片在船體上留下了上百個坑洞。粗略地修理過後,我隻能對一副說:“我們必須在這裏停下。”

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隻能用殘片和從穿梭艇上收集的通信係統零件來重建主天線。進入帕金行星的高軌道之前,我們將一直處於無信號狀態。一副建議我們假裝來自星雲。“在這一帶,”她提醒說,“所有人都似乎尊敬生活在黑色星雲裏的人。”她說道,“我們假裝來自那裏,可能會有好處。隻有試了才知道。”

但我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我們來自巨艦,”我告訴她以及其他所有人,“我們沒有撒謊的必要。實際上,我覺得母船是我們的優勢。一個比大多數行星更龐大、比任何恒星更古老的人造物體——一朵烏雲怎麼可能比我們更厲害?”

來自“卡拉馬思號”的信息轉播給了分散在大船各處的副首領。他們身處保密沉浸箱,大家都坐在同一幅全息影像內。影像裏還有著陸隊員和帕金人的畫麵,讓那個山頂顯得十分擁擠。

“看這裏,”帕米爾提示,用藍色激光引領眾人的目光,“在洛金和船員後方。那艘難看的登陸艇後方。看到了?在鏡頭焦距的外麵……看到了嗎?”

浣生覺得自己看到了。是的。在鏡頭邊緣捕捉到的光與影之中,她看到了一些身體。他們甚至比帕金人的代表團還要敦實,看著也更強壯,數目很多,數不清楚。而且,每一個圓錐形的身體都似乎攜帶著某種武器。

“不是,我說的是別的。”帕米爾提醒道。

全息是三天前收到的,已經做了初步分析。沒人注意過他看到的東西。

“那些是什麼人?”首領詢問道,看不見的攝像機送來她的影像,她疑惑的聲音則將這番對話重新引向最顯爾易見的東西,“是來自本地巢穴的士兵嗎?還是來自別的巢穴?”

“都有可能,女士。”帕米爾回答。

浣生走動著穿過洛金的影像,接著又穿過後者的一副,也是他的愛人。她一直走到全息影像邊緣,觀察著低矮的、仿佛被重力壓扁的第二座山的山峰。它坐落於圖像邊緣。山峰上裸露的岩石似乎被強健的肢體或機器切鑿過,製造出了一個形象,乍一看是個帕金人。似乎是巢穴的女王,隻是比例有些錯誤。但浣生掌握足夠多的生物力學知識,知道這個巨大的形象所描繪的絕非帕金人。不管這個物種是什麼,究竟是來自神話還是外星,總之它給本地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他們花了好幾個世紀和大量財富來複現它的偉大和神聖。

“還收到過別的信息了嗎?”奧斯米姆問道。

浣生朝保安部門首領瞥了一眼。

帕米爾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聳了聳肩。“他們承諾三十小時內再發一條信息過來,”他對那個哈魯薩魯說道,“但在三十個小時以前,那個期限已經過了。”接著,他穿過帕金代表團的影像,對大家說道:“我們在預定的發報時限之前捕捉到了兩個微弱的調製信號。隨後,我們最大的鏡麵陣列觀測到帕金上空可能發生了核爆炸。”

“這些都是死人的臉。”亞斯林盯著洛金透著饑渴的雙眼,說道。

“顯然是。”首領表示讚同。

隨後,憑著幸存者的本能,她接著說了下去。“他們本該隱瞞自己的來曆。這能給他們一個有利的談判地位。如果有人覺得你是神,那你最好讓他們相信你就是。”她想到了自己生命中那個慘痛的教訓,不禁爆發出一陣大笑。“洛金的一副有非常好的直覺,”她說,“無法把她弄回來可真遺憾。讓她在監獄裏住一小陣子,給大家立個教訓,然後再給她一個軍官職務——”

“但生活在墨水井裏的究竟是什麼?”六七個副首領仰頭看著巨大的墨水井,同時問道。

光是來自“卡拉馬思號”的信息就提到了四種可能的物種:巨大的鯨目動物、智慧機器、大水螅和某種帕金女王。再加上來自外圍世界的廣播提到的,總共有十幾個物種被描述成起源於墨水井內部某處。每一種描述都令人生疑地與提供證言的那個物種頗為相似。在所有的描述中,星雲居民的體型都更加龐大,總是能給他們的鄰居留下深刻的印象。

浣生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掌握了什麼線索。前方等著他們的究竟是什麼?她轉身穿過全息,回到同事們中間,但跟其他人不同,她沒有抬頭看著墨水井,而是低頭盯著腳下。

“我們沒時間了。”她嘟囔了一聲。

她提醒著所有人,目光仍舊停留在腳下光禿禿的岩石上,“我們隻有不到一百年的時間來做好準備,而我們對將要麵對什麼仍然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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