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羅斯瑪麗　職業機遇

羅斯瑪麗從未打算離開超級沃利，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始瀏覽起全息舞台現場的招聘列表，也許隻是出於好奇。第一個引起她注意的崗位是“上載監督員”，崗位職責是在家通過網絡確保付費觀眾不會遇到觀影故障。她符合條件——她有六年在超級沃利工作的經驗，還在SHL的一場演唱會開始之前為他們解決了故障。

她在心裏盤算怎麼把她僅有一次的演唱會經曆誇大為對SHL持續已久的愛，但他們很可能有辦法核實。隻要參照她的地址，他們就會知道她沒有家庭盒，更不用說適用SHL的連帽衫。參照她的信用賬戶，他們會看到她隻在一次演唱會上買過一杯飲品。她決定隻提專利藥品的演出多麼精彩，不提她隻去過一次。

在她最後一次瀏覽招聘崗位時，她注意到有一個崗位是“藝術家招募者”。薪水相同，還涵蓋差旅費。什麼樣的工作需要差旅？水管工、建築工人和鐵匠會在某個地區開車跑來跑去，但他們每天晚上都能回家。這個職位不要求工作經驗，隻需要熱情、對音樂的熱愛、人際交往能力，並且願意旅行。她有熱情，她熱愛音樂，她的供應商服務記錄可以證明她的人際交往能力。她願意旅行，即使她以前從未試過。她勾選了選項框，兩個職位一塊兒申請。

技能評估和心理部分挺簡單的。然後是個有趣的現場小測試，他們給出一組隱藏了所有信息的現場演出視頻，她要決定每一場表演應該篩掉還是邀請簽約。一共五個視頻。

她對音樂行業一無所知，所以她處理這個問題的方式就跟她處理代碼一樣，首先設想引人入勝的音樂和視覺風格構成一個完美組合，以專利藥品的演出為基準，然後看看這些例子是否出現偏差。在這種情況下其實不存在所謂的完美——音樂不是代碼，音樂人也不會遵循她的標準。盡管如此，她還是篩掉了兩個視頻，一個是因為演出缺少活力，另一個是因為他們會出現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她“簽下”了五個樂隊中的一個。沒有人給她發信息讓她交回那件SHL連帽衫，所以她用它進行了遠程麵試，她沒冒險用她的工作裝備，也沒用那件老掉牙又有故障的基本款。

令她感到驚訝的是，她拿到了“藝術家招募者”而非“上載監督員”的錄用通知。她把這條信息關掉又重新打開，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非常適合。”他們是這麼說的。她退回去重讀自己的職位申請，確保沒有做出任何無法兌現的承諾。她並沒有輕率許諾什麼。她甚至沒有過於誇大。肯定是因為她表現出了熱情，也可能是因為她對目前的職位盡心盡力，或者他們認為她是一張白紙，具備可塑性。

離開超級沃利更麻煩。首先，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們所有那些“你是有價值但可替代的”海報上，沒有留下任何與公司解約的說明。也許是公司有意為之。最後，她隻能等待傑裏米的早間電話。

“你要做什麼？”他問。今天他是個年輕的伊格博人，穿著一身傳統與現代結合的服裝。超級沃利的虛擬形象沒那麼高檔，無法體現出多少情感，但他很好地表現出了驚訝。

“辭職。我怎麼才能辭職？”

“你為什麼要辭職？你有六年資曆。你工作做得很棒。”

“我找了一份更好的。希望如此。總之是一份不同的工作。”

“沒有人會辭職，羅斯瑪麗。沒有更好的工作。”

“你是說，對於我這種人來說沒有更好的工作？”她從高中開始就一直聽人這麼說。她負擔不起更高端職位所需的在線認證課程，她父母的信用也不夠貸款。她整個高中時期都在為超級沃利的客服崗位做準備，辭職簡直不可思議。

“對於我們這種人。”

“是的。我要離開。我要離開超級沃利。”她說著打起了精神。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傑裏米。

他歎了口氣，“很遺憾失去你。你一直很可靠。”

他讓她聯係一個神秘的人才管理熱線。她把整輪談話重複了一遍，幾乎一字不差，對麵是個灰金發色白人女性的通用虛擬形象，表現出通用的擔心。他們不是擔憂找不到人替她。令人受觸動的是，他們真心實意地不相信還存在其他工作。她對他們的擔心表示感謝，這很好地掩飾了她的恐懼。

她在幹什麼？她有一份真正的工作，一份好工作，一份她表現不錯的工作。她要辭職，因為她突然被雷劈了、瘋掉了，因為她產生了一種想法，認為自己可以做點兒別的什麼。

“超級沃利的工作很可靠。如果這家新公司倒閉了怎麼辦？你還能去哪裏？”當她把這件事告訴她父親時，他問道。他問出了在她腦海中盤旋的所有問題，仿佛這些問題不知怎麼泄露了出去。

他正在擺弄風車基座，她幫他拿著一塊嵌板。他們戴著厚厚的冬季工作手套，調整過程愈發煩瑣緩慢。“那不是一家新公司。他們運營好幾年了，已經進入了80%的美國家庭。”這樣回答感覺很好，讓她對於自己的決定有了信心。

“如果超級沃利決定進入演唱會行業呢？他們進入的家庭甚至更多。”

“如果我們——他們——願意的話，他們早就那樣做了。這是某種合作關係，超級沃利是渠道。”

“再跟我說說你為什麼必須親自到那裏去？”

她還沒提過，在這次旅行之後，她的工作還會涉及更多的出差。一小步一小步慢慢來。

“這是個培訓項目。他們想讓我們看看他們是怎樣讓魔法成真的，這樣我們就能在出現錯誤時進行修複。”

“出錯的魔法？”

“這個比喻可能不對，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而且，如果我能去別的地方，那多酷！”她父親看起來有點兒傷心，她趕緊安撫他，“我不是說覺得自己需要去什麼別的地方，但我整整六年一直在做同樣的工作，我想我可以稍微改變一下，不是嗎？”

他抓了抓冬天留的胡子。

“我希望你安全。”

“並且快樂？”

“並且快樂，但主要是安全。”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你像我這麼大時住在城市裏，與父母相距幾千裏。”

“那個時代不一樣……”

這種言論她爛熟於心。“那個時代不一樣，這個國家不一樣。我們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互相關照，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盡可能自給自足。”她停頓了一下，“但是爸爸，我從小到大都聽你這樣說。你讓這個地方成為一個很適合長大成人的地方，但如果你不想讓我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戴著兜帽，也不想我去任何地方，那我會永遠被超級沃利困住。我不打算做任何危險的事情。我隻是想知道外麵還有什麼。”

他伸出手，兩人一起把嵌板裝回原位。他勸得越多，她越是堅信自己應該試著去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