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無所有

鄭返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的數字。不過還要堅持半小時而已。

如果剛才那件事沒有發生，再過半小時，他的積蓄就會翻倍，而現在他將賠掉全部財產。旁邊的另一塊屏幕裏，聊天群裏的討論不停刷新：“哈哈，馬一龍出手了！”“漲了500%了！馬一龍這還真是一句頂一萬句……”“我說什麼來著，Bcoin永遠看多！！給你們看看我的浮盈【截圖】”“FANFAN呢？他不是豪言壯語要做空Bcoin一把梭嗎？是不是虧得褲子都掉了？”“他都好幾分鐘沒說話了，沒準兒是真的！”

鄭返癱在椅子上，“你們這些野雞學校畢業的人都閉嘴吧，我根本不在乎馬一龍說了什麼。”他的手自動在聊天窗口裏打出了這句話。他投入了全部身家做空的這種數字貨幣Bcoin，在他交割的當天晚上，也就是今天，因為那位“火星人”馬一龍的短短一句話，突然上漲了500%——半小時以內如果他湊不到足夠的幣，就會觸發強行平倉，到時候他會從一個千萬富翁，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他心亂如麻。

用公司的集群幫我挖幣！鄭返的腦子裏突然蹦出這樣一個主意。作為樂駛公司的服務器端程序員，他有這個權限。他隻需要在機房的物理集群上開一個虛擬機，繞過審計，把挖幣的代碼傳上去，憑借公司集群的算力，半小時內就能挖到足夠的幣來幫他平掉虧空。

半小時而已。

半小時而已。

半小時而已。

沒有人會發現的。

他打開SSH窗口，鍵入賬號和密碼，遠程登錄公司的服務器端，開始上傳數據。

“鄭先生，類似這樣的事情，我們沒有報警，沒有對您追究法律上的責任，已經是公司考慮到您當下的狀況，想要盡量低調處理這次事故了。”坐在會議室對麵的人事部門主管雖然口口聲聲地說著“友善”“低調”“為你著想”，但是話語中一絲善意都沒有。他叫什麼來著？鄭返想。這個人他之前見過好幾次，但是從沒記住他叫什麼。不過是一個人事部門經理，還不值得他記住名字。剛才在這次會麵之前，他又自我介紹了一次，但是鄭返還是沒記住他的名字。

“是誰說我做空Bcoin破產了？這種謠言你們也信？”鄭返掏出手機，習慣性地刷新社交網絡上的發言，把這句話輸入社交網絡。很快幾十條回複一擁而上。

“利用公司的計算資源挖掘數字貨幣，謀取私利，導致公司的主要服務宕機三十分鐘，造成的損失至少三千萬元。”這個他不記得名字的經理慢條斯理地報出一係列數字，語氣冰冷，“如果我司報警並對您提起法律訴訟，您多半要被判刑。但是我司本著友善和仁慈的精神，決定隻將您辭退。”對了，可以看工牌。鄭返突然想了起來。他看向對麵的這位人事經理的胸口。距離稍微有點兒遠，隻能勉強看個大概。他努力地分辨著工牌上的文字。

“就你這樣的，我的股票兩個小時就能賺到你一輩子的錢。你覺得你有資格回複我嗎？”鄭返低下頭，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線，挑了一條留言回複。

“待會兒我旁邊的這兩位同事，會協助您完成離職的一係列操作。您可以帶走您的私人物品，但是請不要觸碰我司的任何其他東西，離職交接程序也不需要您參與。”人事經理稍微偏頭，示意他旁邊坐著的兩位保安模樣的彪形大漢。那兩個人倒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這個人事經理姓徐。鄭返終於看出他工牌上的名字。旁邊的那個字是什麼來著？源還是淵？

“我就不理解，我這樣受過頂級教育的人，苦口婆心地為了你們好，為什麼這麼多人會來反對我。”發完這條，鄭返回過神來，發現他完全沒聽見這位徐經理最後說了些什麼。

“……程序就是這樣。好了，鄭先生，您可以走了。”徐經理站起來，並沒有跟他握手的意思。沒關係，不在這裏幹了也無所謂。憑借他的技術，在哪兒幹不是幹？回頭給他在幾個大廠的朋友打個電話，分分鐘過去。不過得找個離家近的，他才買的公寓一個月還有幾萬塊錢房貸得還，他不想多花錢在公司附近租房了。

“你不相信我說的，反倒要去信那些從沒出過國，一輩子掙不到北京一套房子的人的說法，那我也拿你沒什麼辦法了。”鄭返又不由自主地刷新了一下社交網絡，快速打出一條新的回複，這讓他短時間裏心情舒暢了一點兒。

兩個保安走過來站在他身後。這兩個人倒是沒做什麼強迫性的動作，隻是耐心地等他站起來。徐經理走到會議室門口，正打算拉開門，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回過頭來跟鄭返說道：“對了，鄭先生，我建議您之後在另外的行業尋找機會。我司會本著誠實的精神，在您新公司申請背景調查時，將這起事故通報對方。”

鄭返的腦袋嗡的一聲。他的手一顫，手機掉在了地上。時間線自動刷新，幾十條新的評論又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