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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機器先知機器
鄧思淵、姚海軍

第五章 交 換

“李隊,冷錢包查出來了。”李遲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人搖了搖他的椅子,他睜開眼坐了起來。搖醒他的人是孫遠,孫遠一臉倦容,眼睛充滿血絲。他活動了一下脖子,才發現自己仰麵躺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睡著了,現在脖子十分僵硬。

“幾點了?”李遲問,一開口他就發現自己的聲音粗啞難聽,喉嚨幹得冒煙。他趕緊拿起桌上的茶灌了一大口,發現茶已經徹底涼掉了。

“三點半了。”孫遠的聲音很疲憊,但是也很興奮,“這個搜索在局裏的集群上整整跑了九十個小時。我反複調整搜索參數,終於有一個命中的。”

“是什麼?”李遲把椅子拖到孫遠的電腦麵前。孫遠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好幾個顯示器和一個支架,他的桌麵現在就像一堵巨大的顯示牆。不同的屏幕上顯示著多個log窗口,有首都公安的計算集群的遠程控製窗口,也有高維數據映射到二維的關聯分類窗口。還有一些可視化呈現的數據,密密麻麻的一片紅色和綠色。喝空的飲料瓶子扔得到處都是。李遲一時間不知道要看啥。

“一個加密文件。”孫遠指了指其中一塊屏幕,“實際上是一段二進製數據,從文件頭來看是被加密了。不過體積才746 KB,我猜應該是某種數據文件,不像是視頻音頻或者圖像。”

“這老家夥,這會兒還不忘坑我們一把。”李遲腿一伸,把椅子推遠,“有辦法解密嗎?”

“……倒不是沒有。”孫遠抓抓頭發,“用局裏的機器不行,我導那邊……”他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肯定是可以的。但是我導那邊的機器,不是誰都能隨便用的。”也就是說要把這個任務提給上麵,李遲理解孫遠的意思。“李隊,你覺得老彭為什麼要給我們這東西?”到目前為止,局裏並不知道老彭給了他們線索。這個案子太詭異,再加上美國人的參與,他寧願把很多線索留在自己手裏。處長隱隱約約地知道他們幹的事情不太合規,但什麼都沒有問。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李遲的眉毛擰到一起。他這段時間也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為什麼彭跡會把這個冷錢包給他?出於什麼目的?想要獲得什麼?

“當時他應該是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是這東西事關重大,一定得傳出去,不然……”李遲慢慢地說。

“……比死還可怕。”孫遠接過話頭,“也就是說,這東西肯定還關乎他的家人,老婆、孩子這些。但是為什麼要傳給你?你是個警察啊,他可是混黑道的。”孫遠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李遲橫了他一眼。

“扯淡。什麼黑道,信息黑產倒買倒賣罷了,跟桑拿會所老板一個性質。他手裏掌握的信息,雖然說不合法,但是也沒有那麼重要。”

“要我說,如果這是個偵探推理小說,這信息可能就跟他的競爭對手有關,而且是什麼要人命的東西,握在警察手裏,就相當於核武器,雖然他會進去,還能保命,如果他不說的話,那就……”孫遠突然來了勁兒,開始分析,那做派,就差一頂禮帽和一個煙鬥了。

“你繼續說。”李遲抱著手往後一歪,盯著孫遠,表情變得非常嚴肅。孫遠這時卡殼了。

“欸……那就會有人試圖滅口?”孫遠語氣也變得不確定起來,“這麼說的話,彭老板現在很危險。”他被自己的推理嚇到了。

“醫院那邊的確要加強守衛。我馬上打報告。如果能抓到試圖行刺的刺客就更好了,隻要對方行動,就會露出馬腳。”李遲說,“手頭的這個證據,我們現在還不能透露給任何人。按照小孫你的說法,隻要有人知道我們現在握著這個東西,他們就會改變策略。”

“不過,李隊,還有一個問題。”孫遠說,語氣有些怪異,“這件事情跟我們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李遲的思緒戛然而止。他的確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我們手頭上的這個案子,是要抓住周逃。他手裏很可能有個量子芯片,有很多網絡犯罪是他幹的。”孫遠放慢了語速,“然後兩個美國人跳出來,說這個量子芯片是從他們那裏偷的,這事我們沒有實錘,姑且相信他們好了。

“接著周逃主動來聯係我們,到這個地下市場碰麵;但是在那裏我們碰到一個神秘的高科技機器人武力入侵,周逃顯然是知道這些東西的,然後他消失了,機器人也消失了!

“最後我們手頭有的證據,其實就隻剩下老彭給我們的這個加密文件,我們還不知道裏麵的內容是什麼、老彭為什麼要給我們這個東西。

“李隊,說真的,所有的這些事情你不覺得匪夷所思嗎?我都不知道如何把這些事件聯係起來。”孫遠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他抹抹臉,顯得很疲憊。

“李隊,我之前在國安當研究員的時候,也碰到過一些案子,但是從來沒有見到這樣的。所有事情都超出常理,不合邏輯。”

“我也有跟你一樣的感受。”李遲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辦過的案子比你多些,見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更多些,但是像周逃這個案子這麼稀奇古怪的……確實沒有。”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淩晨四點,再過一會兒就天亮了。

“我看我們是都累了。小孫你先回去睡得了,明天……不對,今天也別來了,連軸轉對查案也沒好處。”李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現在想不清楚是正常的,睡一覺,起來了,腦袋清楚了我們再繼續。怎麼樣?”

李遲背著包走上地鐵,擠過四周熙熙攘攘通勤的人群,然後看了一眼北京地鐵換乘地圖。他還沒決定在哪個站下。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如果案件遇到了什麼困難,他會乘著某種公共交通工具,隨機地在城裏走一走。

“國貿下的換一換。”旁邊的這個胖子嘟囔著,往車廂的更深處擠。李遲艱難地轉動自己的身體,讓過在國貿下車的乘客。

過了國貿站之後,車廂裏的乘客少了很多。李遲靠在另外一邊的車門上,不經意地看著車廂裏剩下的乘客。這是出於他的職業習慣:他在這種時候總是會猜測這些乘客的身份、職業、收入……說不定裏麵就有他想抓的人。當然,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好運氣。

旁邊這個拿著Kindle在讀書的應該是一名學生,正準備出國——李遲瞥到了她Kindle上的內容,是一本GRE單詞集。旁邊穿西裝的大叔應該是國企項目經理,他提著的包看上去很沉,裏麵裝著的應該是項目材料,隻有國企的項目材料才會有這麼重的紙質備份,並且還在地鐵上帶來帶去。旁邊的這個胖子穿了一身衝鋒衣,應該是在某個科技小公司做“碼農”——李遲判斷他應該不是大公司的,因為幾個著名的大公司都不在城市的這一邊。

“三元橋站到了。”廣播宣布。胖子將一直盯著的手機塞進口袋,抬頭走出了車廂。李遲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人流裹挾著他往前,穿過閘機,登上電梯,來到出口。他走出去,前麵是一家高檔商場。秋日的陽光很好。他有些茫然:現在應該回局裏嗎?要不要繼續在城裏走一走?

“李隊長。”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遲轉過頭來,意外地發現是薛連。他穿著一身休閑套頭衫,戴著毛線帽,看上去跟旁邊的上班族沒有任何區別。

“你怎麼找到我的?”李遲警惕起來。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薛連掏出一盒萬寶路,“來一支?”他拈出一支,給自己點上。李遲猶豫了一下,抽出一支,薛連幫他點了火。李遲仍然不習慣萬寶路的猛烈,但是他不想在薛連麵前露怯,盡量壓製住自己的咳嗽。

“好吧,李隊長,說實話,你從家裏出來我就在跟蹤你了。”薛連嗤笑一聲,道出實情,“這幾天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單獨聊一聊。不用看,就我一個人。”他注意到李遲回頭望向地鐵口,補充一句。

“為什麼要找我單獨聊一聊?為什麼是你?”李遲問,聲音裏沒有波動。剛才他環視一周,確實沒有其他人盯梢。這裏離美國大使館不遠,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因為我們遇到了很多解釋不了的事情,我想找你獲得一些信息,解決這個案子。至於為什麼是我……因為我的上麵並不想知道我跟你說了什麼。他們隻想獲得結果,僅此而已。”薛連向上指了指,“作為交換,我也可以向李隊長你透露一些信息。公平交易,怎麼樣?”

“你先說吧。”李遲不動聲色。薛連歪歪嘴,開口。

“‘市場’那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們幹的。”薛連攤開手,“你不信也沒辦法。”

“真的?”李遲皺著眉,裝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不是你們,還能是誰?”

“這就是我說的,解釋不了的事情。”薛連歎口氣,坐在旁邊的長凳上,“這事……我問了某些相關部門,沒錯,就是那些三個字母縮寫的。就我所知的範圍,”他的語氣顯得十分自信,“我們沒有意圖,也的確沒有能力在這個地方,”他強調了“這個地方”四個字,“展開一場這種規模的軍事行動。更別說還能全身而退了。”

“更重要的是,”薛連繼續說,“我們也不知道還有哪個國家或者勢力有這種能力。除非是你們自己幹的——但是這顯而易見沒有意義。所以現在我們就卡在這裏了。”

“所以,你想要問什麼?”李遲跟著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邊。他將嘴裏的煙頭掐滅,扔進垃圾桶。

“比方說,你在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麼。”薛連轉過頭來盯著李遲,表情似笑非笑。

“別拿那些bullshit搪塞我。”李遲正準備開口,被薛連堵了回去,“雖然你們把分析報告都改了,但是你忘記改當時的通話記錄。你在呼叫支援的時候特別要求了大功率的全頻帶電子幹擾器材,這不是用來對付輕步兵的設備。你肯定判斷出來那支神秘武裝根本不是一支一般意義上的特種部隊。我覺得你一開始就清楚,‘市場’裏的事不是我們幹的。”

李遲發覺他有點兒輕視了這個美國人。雖然他長得沒什麼特點,像一部美國電影裏典型的老實華裔配角,但是精明強悍全都隱藏在了他這張平實的臉背後。在國內,他也能成為一名非常出色的警察。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我還能說什麼?”李遲站起來,拍拍衣服,準備回局裏。他真的打算離開——薛連不會告訴他真正要緊的事,那情報交換就毫無意義。

“如果我告訴你,”薛連的聲音在他的腦後響起,“我們在604發現的東西並不止我說過的那些,你有沒有興趣?”

李遲轉過身。

“瞞著我們把這麼關鍵的證據隱藏起來,我可看不到合作的誠意。”李遲重新坐下來。

薛連撲哧一下笑出聲,“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去當一個Stand-up Comedian。說吧,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Quid pro quo.1”

“我們的確當時就知道不是你們幹的。我想你們老美的技術再怎麼先進,也沒先進到發明傳送門的程度。我們遇到的那支部隊是通過傳送門離開的,孫警官拍下來了。”李遲故意模糊了當時市場中機器士兵的數量;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確定究竟有多少個機器士兵,很可能隻有一個。

“你又在編故事了。”

“我如果要編故事騙你,也不至於編一個這麼假的。而且之後你也看到了,這麼大的事件,他們就這麼消失了,找不到了。你幫我想一個解釋?”李遲掏出手機,將孫遠的間諜攝像頭緩存的視頻調出來播放。陰影之中,高技術士兵在藍色光芒中消失,如果不是李遲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這東西是機器人。

“這個視頻能傳給我嗎?”薛連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還是不能排除這些都是特效的可能性。”

“沒問題。”李遲揮揮手,發送文件,“這事我沒法兒解釋,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來的。你大可以問一問證據科的鄧通,他對現場遺留的彈頭做了彈道學分析,結論是,這些士兵用的都是電磁軌道槍。這些技術超越了我們現在的最高技術水平。”

薛連陷入沉思,注視著遠方,一時間沒有說話。李遲耐心地默數了六十秒,開口道:“你這邊準備拿什麼來交換?”

“哦。”薛連仿佛思考被打斷一樣,“我們在604發現的那張記憶卡,的確數據都被抹去了,但是緩存裏還留著IO的數據log。”他拿出手機,操作一陣,李遲收到了一個文件。

“絕大部分數據都被加密了。我們隻有一個確定的結論:數據卡裏有一個可執行程序,名字叫ACLU。周逃,或者說使用這張存儲卡的人,玩過這個遊戲。”

“ACLU?不是你們偽造的吧?”

“這就回到信任問題上來了。”薛連聳聳肩,“我沒必要花大力氣給你偽造一個假消息。況且,孫博士是個很厲害的黑客,他能看出這個log是不是我們偽造的。”

“好吧。”李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我先走了。”

“保持聯係。我想我們還會有像這樣的碰麵機會的。”薛連站起來,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握手,又縮了回去。李遲把手揣進大衣口袋,轉身走進地鐵口。電梯往下運行,李遲回頭,看到薛連仍然坐在那裏。

“ACLU你知道嗎?”李遲坐在椅子上看著孫遠走進來。孫遠換了一件外套,看上去不再那麼像一個程序員了。他臉上的黑眼圈還沒有褪去,但是看上去精神確實好多了,應該是一次超過八小時的睡眠,加一頓飽飯的結果。

“ACLU?最近很火的那個網遊?我認識的好多朋友都在玩。李隊,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孫遠也不含糊,打開電腦,很快將ACLU的官網頁麵找了出來。首頁是一張遊戲世界的大幅風景照,幾個遊戲角色站在高處望向遠方。圖片中間是一行大字:“尋找你在這個世界的使命。”總之,跟其他五百個網遊沒有任何區別。

李遲把他與薛連的碰麵過程說了一遍。

“好吧,這確實不是我們在這個案子裏碰到的最奇怪的事情。李隊,那個log文件給我,我要檢查一下Hash。”孫遠說著打開了Hash校驗工具和一個16位文件分析器。

“發你郵箱了。”

“OK。”孫遠很快下載了這個文件,用16位文件分析器和Hash校驗工具打開。長長的log數據在屏幕上滾動。“我看看……”孫遠托著下巴,隨即鍵入命令。李遲在旁邊耐心地坐著。

“至少我看不出這個log有被篡改過的痕跡。”過了二十分鐘孫遠得出結論,“時間戳和哈希值都對得上。想要偽造,以美國佬的技術不是不可能,但是得花很大力氣,要我來幹就得動用我們實驗室的那個量子家夥。確實跟他說的一樣,沒有必要。”

“也就是說,美國人確實沒有造假。”李遲沉吟,“那log裏的其他加密數據能夠恢複出來嗎?”

“困難不小。”孫遠搖搖頭,“這個跟彭跡的那個文件還不一樣,這實際上就是一連串的哈希值。從密碼學角度,從哈希值反推回真實數據會有無窮多個碰撞,就算用量子計算機來算都不行。”

“那最多也就能證明,周逃,或者說這個存儲卡的使用者,玩過ACLU這個遊戲。這個證據對我們的案件進展沒什麼幫助,除非我們跑到開發商那裏去要求核對全體玩家的數據庫,這相當於大海撈針。簡單地說,這個證據對我們沒什麼用。”孫遠說了一大段話,最終下了結論。李遲與薛連交換的時候,實際上也並不怎麼在意ACLU這個證據,他更想把存儲卡裏其他的加密數據搞到手,裏麵沒準兒有突破。看來美國人在這裏也沒什麼進展,否則不會把這些關鍵數據交給他。

“不能這麼說。”李遲敲敲桌子,“為什麼周逃會玩這個遊戲,必然是因為他被裏麵的某些東西所吸引,這或許能夠帶給我們一些關於他的日常行動規律的線索。刑偵理論裏有句老話:沒有任何證據是多餘的。”

“那……我也去玩一下?我有不少朋友向我推薦過這個遊戲。但我平常工作實在有點兒忙,沒來得及試。”孫遠有點兒不好意思。

“行,交給你了。別浪費太多時間。”正在這時,李遲的手機鈴聲響起,是王迅,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武警總醫院,負責“一一·八”大案中傷患和證人的安保工作。電話裏,王迅告訴李遲,主治醫生說彭跡已經基本康複,能夠出院了。是安排他繼續住院,還是放他回去,或是讓他進證人保護計劃?

“小王,你走一下手續,安排他出院。我這兒有個計劃,這次我們要引蛇出洞。”李遲站起來,去處長辦公室。

李遲坐在駕駛座上,看著幾個護士推著輪椅,將彭跡送進一輛大號MPV。幾個壯漢忙前忙後,攙扶著彭跡,讓他坐上車,接著將輪椅也搬上車。看得出來,彭跡勉強能走路,就是臉色有些蒼白。估計這次出院之後,還得在家養病,過段時間才能完全恢複。折騰了好一會兒,一切準備停當,彭跡的手下們也紛紛上車,MPV開出醫院大門,李遲發動車輛跟了上去。

MPV在車流中若隱若現。李遲不能跟得太緊,否則很快會被發現。事實上,還有兩輛車也在不同的陣位跟蹤,一架無人機正在他們上空盤旋,加密無線電頻道內呼號一直保持著穩定,數字地圖上的跟蹤點也會定時刷新。

很快MPV就轉上了三環,車流變得密集起來,隻能跟著前麵的車流緩緩前進。其實李遲讓彭跡出院的時間是刻意設計的,目的就是讓他趕上北京的上下班高峰——這樣一來,無論出什麼事情,都好安排得多。

李遲把車輛調成高峰期自動駕駛模式,開始檢查身上的裝備,查看周圍的地圖。彭跡的MPV大概就在前麵的五六輛車裏,在現在這個角度幾乎看不見。北京的交通環境在自動駕駛普及之後有所改善,但是上下班高峰期仍然十分擁堵,經常要停好一會兒才能前進幾米。

如果要發生什麼事情,那應該就是現在。前麵還有五六百米就是三環的輔路出口,這個輔路出口車流不多,下一個出口會在四公裏以外。對方如果想要利用某個小交通事故掩護,劫持彭跡並且快速撤離,這裏的地形就是最合適的。

“李隊,前麵有情況。”無線電頻道裏傳來另一輛車的通報。就在彭跡的MPV前麵,兩輛轎車發生了一點兒小小的剮蹭。這個事故瞬間卡死了整個車流。

果然來了。李遲心想。他再次檢查了身上的裝備,將車輛調為手動模式,時刻準備下車。

“右前方兩點鐘方向,棗紅色,車牌京P32XXX,哈弗,SUV,有異常。”“行動!”李遲毫不猶豫地鑽出車門。他彎下腰,借著車流的掩護從他這條車道的左前方往前走。在他右手邊前方大約十五米的位置,一輛棗紅色的哈弗SUV四個車門全部打開了,幾個年輕男性齊齊下車,朝著彭跡的MPV奔去。

幾個年輕男性很快跑到彭跡的MPV旁邊。其中一人拿出撬棍,迅速敲碎了車窗玻璃,強行打開了車門,另外一個人站在一側守衛,剩下的兩個迅速鑽進車內——看到這一幕,李遲不再猶豫,他拔出手槍,繞過一輛寶馬,出現在MPV的側麵。

“警察!不許動!”

李遲高喊,手槍瞄準在車外望風的兩個人。這兩人愣了愣,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身後出現的幾個隊員們迅速將其踹倒,銬上手銬。

李遲探頭鑽進MPV,另外兩個綁匪正彎腰蹲在MPV的座椅上,似乎在找些什麼。他們對身後出現的警察毫無防備,李遲和另一個隊員探身抓住這兩個人的褲腰帶,把兩人拖出MPV。隨即,剩下的隊員將兩人控製住,行動就此結束。整個抓捕過程不過三十秒。

“辛苦大家,這次行動很漂亮。回頭我請大家吃燒烤。對了,前麵兩個剮蹭的,小劉過去把他們帶回局裏問話。那先這樣。”李遲招呼隊員們將幾個嫌疑人帶上警車,登上MPV打算跟彭跡聊聊,安撫一下。

彭跡不在車上。

“彭跡去哪兒了?”MPV第二排以後的座位已經放平,固定了一把輪椅,應該就是彭跡上車前坐的那一把。李遲亮了亮警官證,正準備說明情況,突然發現車裏沒有彭跡,隻有彭跡的幾個隨行手下。這幾個人一直坐在車上沒有動,李遲把離得最近的那個年輕男性扳到自己麵前,開始問話。這人他覺得有些麵熟,之前應該見過,但不知道名字。

“李隊長,我們彭老板剛才就下車了。他說等一會兒您肯定要過來打招呼的。他有些急事,先走了。”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有些緊張,講話聲音有些顫抖,正努力保持鎮定。

“具體在哪裏下的車?”李遲接著問。

“這個……在八裏莊橋那兒,靠近空軍總醫院。”

李遲記起來,八裏莊橋有一個紅綠燈,時間不趕巧,有五分鐘時間他們失去了對MPV的跟蹤視野。彭跡就是在那裏下的車。他對跟蹤的情況了如指掌。

“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麼,他有什麼異常?”反跟蹤肯定不是彭跡自己在做,否則他就是有超能力。

“彭老板他……他之前接了個電話!就很簡短的,一句話就掛了。他是突然要我們停車的。走之前吩咐我們說,沒事兒,繼續開,一會兒李警官會過來找,就老實交代就行。”

“真的?”果然是有人在幫他。會是誰?美國人嗎?有可能。看來薛連說他們會有再次碰麵的機會,這是真的。

“李隊長,您看,”這個年輕人露出一副討好的神色,“老彭雖然給我發工資,但是他也不是我爹不是?錢也沒多到值得為他進去的程度啊?我在這兒向您保證,我說的都是真話!”坐在駕駛席和副駕駛的另外兩個人沒敢插話,聽到這句話,都拚命點起了頭。

“行了行了,跟我們走一趟。隻要你說的是真話就沒你的事。”李遲揮揮手,往車外鑽。彭跡的這個手下臉色驟然一鬆。“好的,好的,李警官!我們一定清楚交代!”

李遲鑽出車輛,吩咐一名隊員上MPV,把車押回局裏。他走回自己的車,跟著前麵的車開下了三環輔路。他不確定這次行動是不是成功了:他原本是打算用彭跡來釣魚,但彭跡背後顯然有更強的力量在釣他們。李遲隱隱有種感覺:問這幾個綁匪是問不出來什麼的。

“政策你是清楚的。隻要好好交代,就能寬大處理。你真的不知道是誰給你們交代的任務?”李遲望著麵前的綁匪。微胖,光著的胳膊上文著一條彩色的龍,頭發極短,應該是剃光頭之後才長出來的。檔案上他叫趙邊,高中畢業,未婚,河北人,在北京生活,以打零工為生,之前做過外賣騎手和網約車司機。但是幾次治安拘留之後,就一直無業。總而言之,典型的底層小混混。另外三個綁匪都是這樣的背景。

“政府,那個,我都交代了好幾遍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接到了一條短信,說那個時間到那個地方去把事情辦了,就有入賬,說好了是十萬元,先給兩萬,辦成了之後再給八萬……”胖子坐在椅子上,一臉無奈,他想做個手勢,但是雙手被銬在桌子上,一抬手就嘩啦啦地響,隻好又把手放回去,聲音有氣無力。已經審訊好幾輪了,審訊組用不同的方式來來回回地問了很多遍,他的說法一直沒變。李遲覺得他沒說謊。

“嗯?都不知道誰吩咐的,你就敢去幹?趙邊,我不記得你之前膽子這麼大啊?”問話的這位警官之前跟這胖子打過幾次交道,是李遲專門叫來的。警官的說法和檔案上一致:一個底層小混混。

“政府,那個,我最近不是缺錢嘛……”胖子一臉苦笑,“之前跟人打牌輸了不少,正沒地找轍呢,這不腦子一熱就……”

“而且,而且我們看這活兒也不難,短信裏寫得特別詳細,就告訴我們什麼時候在哪裏出發,在三環那個輔路出口就正好會有一個小事故,在那裏動手就行……我和錢哥幾個都覺得這事挺好辦的。我們收到短信的時候兩萬已經到賬了。”

李遲翻開檔案,找到那條短信的打印圖。

16:30從麗澤橋如家酒店出發,上西三環南路,向北行駛。過紫竹橋,大約17:22抵達紫竹橋北輔路出口,那裏會發生一次小型車禍。注意一台黑色別克MPV,車牌京M23XXX。將車上一位名為彭跡的人轉移,下三環主路,將其蒙頭運送至北京市大興區宏達北路12號創新大廈C門。照片附在附件中。項目費用十萬,先期打款兩萬,其餘款項運訖給付。

短信之後附著的,是發送號碼的調查報告。虛擬號碼,已經注銷,沒有結果。給他們打款的是一個支付寶賬號,同樣注銷了,沒有資料。按照螞蟻金服工作人員的說法,這個賬號在他們的係統裏從來沒有存在過。

李遲的手機在桌子上震了兩下,屏幕亮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消息是孫遠發的。他將接下來的審訊工作交給旁邊的警官,走出審訊室。他在審問這個胖子之前已經將其餘三個綁匪問過一遍,結果差不多:底層小混混,急於用錢,不知道誰發的信息、誰付的款。反正預付款已經到賬了,他們覺得這事兒不難,就決定幹。幕後黑手是有意挑選這幾個人的。至於大興區那個目的地——警察調查的時候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痕跡。

李遲發現審訊室外負責詢問兩個車禍司機的劉警官正好走來,應該是有了結論。

“李隊,問過了,就是普通的剮蹭事故,沒有人操縱。”劉警官把一遝筆錄交給李遲,“兩邊互相不認識,也沒有什麼社會關係。其實就是後麵的那位不小心把駕駛模式轉成手動了。他們還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一個交通事故要到公安局來解決。我讓他們留了聯係方式,放走了。”

短信精確地預言了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的那場車禍。李遲感覺,這跟孫遠隨意說出一個地址,卻發現那個地址就存在證據這事兒,有著某種相同的氣味。或許是同一個神秘對象所為。

“李隊,接下來呢?”警官問。

“走正常程序就行了,讓小王寫一份報告,把這四個人收押,按綁架未遂起訴。不過你也可以暗示他們,如果能再透露點兒有用的消息,可以從輕發落。”李遲彈彈手上的一遝紙,“對了,去大興的小周和小劉回來了嗎?”

“沒,不過我看懸。如果有消息早給我們打電話了。”

李遲點點頭,“這邊看來沒我什麼事了,我回九處了。有什麼進展打我電話。”李遲將資料收回背包裏。剛才孫遠發消息說有新進展。

“你怎麼今天沒回去歇著?說吧,發現什麼了?”李遲走進辦公室,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可樂遞給孫遠。孫遠正集中精神看著屏幕,時不時還在鍵盤上輸入命令。李遲走近,發現孫遠的屏幕上,是他們在“市場”裏錄下來的彭跡辦公室的監視畫麵。

“就心裏有事,根本休息不好,隻能回來幹活兒了。簡而言之,我想弄明白彭跡在‘市場’被襲擊之前,電話裏到底在講什麼。”孫遠誌得意滿的一敲回車,監視畫麵中,彭跡的嘴巴上出現了數據圖層,下方則顯示出對其嘴唇運動的最佳猜測,附以置信度。畫麵一幀幀過去,彭跡的話出現在屏幕上。他在談論某個叫作“邊境”或者“邊際”或者“變器”的組織,可能會對“市場”發起一些行動,比方說黑進電力或者安保係統。

“所以這個組織到底叫什麼?邊境?邊際?總不能把所有發bian開頭的詞都猜一遍吧?”李遲問。

“這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孫遠把座位轉過來,“我有個猜測:這個組織肯定跟彭老板給我們的那個加密文件有關,沒準兒是某種交易記錄。我把這幾個詞用幾個主流的加密算法轉換然後做了一下碰撞,於是……”孫遠故意拖長了聲音。

李遲沉默,看著他。

“哎呀,李隊你可真沒勁兒。就是‘邊境’。這個詞,使用AES512加密,在數據文件裏出現了十二次。其他幾個詞都沒有出現。”孫遠看李遲不接茬,隻好不情願地繼續。

也就是說,彭老板和“邊境”有過衝突,這次綁架案件很可能就是“邊境”所為。李遲把之前的行動大略講了講,孫遠大為不滿,“李隊你幹嗎不叫我一起!”

“你還是留在電腦前比較有用。”李遲似笑非笑,“不過……我有預感,這種機會很快就會有的。就像‘市場’那次一樣。”孫遠聽到“市場”,表情有點兒扭曲。

“小孫,跟我去一趟醫院。我們要問問這個‘邊境’到底是何方神聖。”

“‘邊境’?你們問這個幹什……”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露出一點兒不安的神色,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妥當,“那個什麼,李隊,我沒聽說過什麼‘邊境’。”

“程遷,政策你是知道的。”李遲盯了他一會兒,才開口,“彭老板可能逃不掉,但是你又沒幹什麼,替他這麼遮掩有什麼意義?好好交代,我可以讓你直著出去。你知道我有這個權力。”程遷自述在電子市場裏開了一間小門麵,賣點兒3C產品,但是李遲知道,其實他負責給彭跡管理整個“市場”的網絡,是水平相當高的黑客,之前他因為一些小事進去過兩次,都是李遲負責,那之後,他就在李遲這裏掛了號。在那天晚上,他雙腿均被擊中,小腿粉碎性骨折。李遲第一個找他問話,就是看準了這家夥並不是什麼老油條。

“那……”程遷猶豫了一會兒,“別傳出去這是我說的,特別是不要告訴老彭。我這是壞了規矩,李隊你得幫我。”得到李遲的保證,他開始講述。

“‘邊境’半年前才出現,是個ID,非常神秘,不知道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它每次出現都會找一個不同的代理人,但是那個代理人也沒有它的信息,基本上是單向聯係。最近一次的代理人是時道那小子,那家夥就靠著當這種代理人討生活,時不時還能賺個差價。什麼?他已經死了?”孫遠調出名單搜索了一下,發現一個叫時道的人已經在“一一·八”案件中喪生。

“它每次出現都會把‘市場’攪得亂七八糟,主要是賣的那些東西,都太危險了,有好幾個老彭都覺得很有問題。主要是跟人工智能相關的。舉個例子,有一個是能夠深度學習的流量監測軟件,埋在路由器裏,過幾天就能分析出你經常上的網站,身份背景,各種喜好,還有政治傾向。這東西太可怕了。基本沒人敢買,這種東西裏麵大概率埋了暗樁,隻要你敢用,肯定被抓到。又不是什麼開源的貨色,鬼知道它能傳遞出什麼消息去。不過還是有人買了,我就聽說有這麼個事,具體誰買的真不知道……”

“具體有些什麼信息,最好都交代清楚些。他賣的什麼軟件,具體誰買的,就算不知道,聽到的傳言,也都說清楚。這位小孫警官會做筆錄,你能不能直著出去,就取決於你的記性有多好。繼續說。”李遲看了一眼旁邊的孫遠,後者正在平板電腦上操作著。

“老彭很擔心這些東西會引來警察,畢竟……‘市場’裏賣的東西也不能太過分,不然就把李隊你們驚動了,是吧?老彭跟它交涉過幾次,反正是起了衝突。一度鬧得挺厲害的。”

“後來呢?”孫遠開口問。

“後來老彭不知道怎麼的,去單獨見了個麵……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就是去聊了一次,算是大體把事情解決了。我問過老彭,他到底見了誰,還是見了什麼東西,他也不肯說。”

“這件事發生在什麼時候?”李遲問道。

“嗯……大概就是三周之前?之後這個‘邊境’就沒再出現過。反正老彭說已經解決了。這就是我知道的‘邊境’的事情,就這麼多,再詳細的得去問老彭。”

“你覺得,這次襲擊市場的有沒有可能就是‘邊境’?”這個問題在李遲的腦袋裏轉了好一會兒,但是沒問出口。孫遠突然問出聲,他不由得看了孫遠一眼。

“這個……李隊,孫警官,你看看我這腿,”程遷一臉苦笑,兩條腿都纏著厚厚的繃帶,吊在床前,語氣變得十分黯然,“以後能不能走路還兩說呢。我真沒看見打進來的人長啥樣,就感覺周遭一黑,槍聲大作,下一件我記得的事情就是從床上醒過來了。如果我真的看見了,我一定說得清清楚楚,讓李隊你們抓住他們,不然我這兩條腿,還有場子裏那些哥們兒,沒地方講理去了。回到這裏,我隻能說,”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李遲和孫遠,“如果是‘邊境’幹的,我不會覺得太奇怪。”

詢問一直持續到深夜。其他證人透露的信息大體與程遷相合,也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邊境”,ID,真實身份從未表露,半年前出現在“市場”,銷售一些危險的軟件,與彭跡有過幾次衝突,後來達成協議。三周之後,“一一·八”大案發生。

“如果‘邊境’就是周逃在‘市場’裏的化名,那麼很多事情就容易解釋了。”在回局裏的車上,副駕駛上的孫遠翻著手頭的問訊筆錄,“技術上,他的確有能力從很多大公司裏盜出比較危險的軟件和工具,我們一開始盯上他也是因為這個。半年前才出現,在時間線上也對得上。但是很顯然,周逃不是‘一一·八’的幕後主使,‘一一·八’的幕後主使另有其人……哎呀,這個關係,我腦袋都快成一團糨糊了。”孫遠用力抓抓頭發,李遲肉眼可見頭皮屑從孫遠的頭發裏飄出來。李遲專心開車,沒有說話。

“‘邊境’可能也策劃綁架了彭老板,那條綁架的短信,對交通情況把握太準了,根本就是預言。然後彭老板居然還發現了,提前跑了……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孫遠繼續說。

“我們現在嚴重缺乏信息,所有的這些線索都支離破碎的,沒法兒拚起來。”孫遠下了結論。

“是的。”李遲點點頭。

“李隊,你打算怎麼做?”

“我們現在不能自己慌了手腳。信息這件事,我去處理;你可以在ACLU裏考察一下,注意一下這遊戲到底有什麼不同。明天你就在家待著,打打遊戲。沒準兒跟你一起玩的隊友就是周逃呢。”李遲少見地開了個玩笑。

“不會有那麼巧合……好吧,我們已經遇見足夠多的巧合了,再多一點兒也沒關係。”孫遠歎了口氣。

“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麵了。”從地鐵口出來,李遲看見薛連還是坐在那把椅子上,身上是跟昨天一模一樣的套頭衫和毛線帽,恍惚中,李遲覺得他似乎就沒離開過這個地方。

“是啊,我還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麵了。”李遲在薛連旁邊坐下,輕車熟路地接過薛連遞來的萬寶路,低頭借著打火機點上。一時間兩人吞雲吐霧,沒有說話。

“‘邊境’,你對這個詞有印象嗎?”

“你從哪兒知道這個詞的?”薛連臉色微變。

李遲大致說了口型分析和在醫院問詢的事情,但是略過了彭跡留下的那個文件。他甚至告訴薛連,有人試圖綁架彭跡,但是他跑了——反正這件事遲早也要告訴美國人。

“我們關注‘邊境’也有一段時間了。”薛連點點頭,“也是半年前才出現的一個ID,在信息黑產這塊很活躍。前段時間,我們打擊一個在波特蘭的地下絲路節點時,就發現過‘邊境’的交易記錄。這個ID已經在FBI的密切關注名單裏。”

“我有種感覺,‘邊境’跟這次襲擊有很大關係。”李遲慢慢地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看來我回去有事要忙了。”薛連站起來。

“我得到的消息是,‘邊境’會出售一些相當危險的軟件。如果你這邊能搞到這些軟件的話,可以給我們一份。”

“這個沒問題。”薛連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不過多半還是以我們兩個私底下交換的形式。明麵上這種事可能不行。不過,上麵那些人不會在意的。”他無所謂地說。

“那就下次見。”李遲說。

“下次見。對了,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酒吧。等這個案子結束了,我請你喝酒。”薛連走進旁邊的停車場。他掏出一把鑰匙,是特斯拉的。這幫美國人,到北京來也要開車。

1 拉丁語,意為“公平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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