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隊長,我這兩天其實在想一件事情。”孫遠跟在李遲的身邊,在北京的秋日微風中走向一家商場。他有點兒興奮:這是李隊第一次帶他來這種地方,或許今天的經曆能使他成為一名真正的網警。
他們現在來到的這個商場,的確離之前的小區不遠,路上他們駕車經過了小區的大門。商場前麵是北京最著名的古玩集散地,但是,在古玩市場因為經濟危機極度緊縮之後,整個商業區變成了一個銷售各種電子零件和設備的地方。
停車之後,李遲帶著孫遠輕車熟路地走進十字路口旁邊的一家商場。商場傍晚時分沒什麼人,隻有稀稀落落的顧客進出。各種貼著品牌標誌的霓虹燈在櫃台上閃爍,百無聊賴的櫃員坐在櫃台裏自顧自地玩手機。櫃台裏和貨架上則是滿坑滿穀的電子零配件和塑封包裝好的3C產品。孫遠之前從來沒來過這裏,但是對這裏的氣氛很是熟悉。全中國所有的電子市場都這樣。李遲自顧自地走過這些櫃台,穿過一扇門,七拐八拐地走進一條員工通道,盡頭是一座電梯。
“為什麼你這麼確定周逃約的是今天?我們並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放上那張紙條的,也不知道他所說的三天後是中間隔了三天,還是隔兩天,可能他約的時間是昨天,或者明天呢?”孫遠在旁邊問道。電梯啟動,他盯著電梯的液晶屏,上麵的數字很長時間都沒動。
“其實我也不知道。”李遲將手塞進口袋,似乎在確認某個東西還在不在身上。
“好吧……那隊長你怎麼知道他指的是市場的哪個位置?這裏這麼多櫃台。”孫遠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接著問道。
“跟我來就是了。”李遲繼續前進。
過去的三天,他們幾乎都在局裏,跟兩個美國人以及技術中隊的人一起研究他們在小區裏收集到的證據。鄧通非常確定,那個房間裏,之前的確裝了一台小型高功率製冷機,型號應該是飛利浦BlueSeal-1.5T,或者通用電氣Freelium-L20,原本是核磁共振成像儀上用來冷卻超導磁鐵的,為了冷卻量子處理器,經過了一些改裝。接下來美國人向飛利浦和通用電氣發函,要求他們追蹤賣出去的這兩個型號的所有製冷設備,並確定它們的最終流向。結果就是他們被一個極長無比的清單所淹沒——這個清單如果打印出來,有一人多高。這兩種製冷機是舊型號,在全球售出數量非常大,而且二手市場十分活躍,很多第三世界小國的醫院用的都是發達國家淘汰下來的貨色,這讓追蹤設備和器材流向更加困難。李遲很早就找了個理由退出了,孫遠很快也放棄了,把事情完全交給了美國人。兩個美國人仍然在兢兢業業地過濾器材流通數據,不知道何時能夠找到線索。
至於其他的痕跡,包括撿到的那張記憶卡,都沒有給出太多有用的信息。記憶卡上一片空白,房間裏的指紋和痕跡識別也是一團亂麻,勉強恢複出來的指紋都被證實屬於這個房間之前的租戶,與這件案子沒有關係。技術科還在努力識別和追查,但是孫遠有種感覺,他們不會有結果。那個房間,不過是某種幹擾項——何種力量能夠正好將一整套設備放在他隨口說出去的位置,他根本無從想象。
雖然電梯裏的樓層麵板顯示地下隻有兩層,但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電梯門才重新打開。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條陰森的走廊,慘白的日光燈閃爍著,明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更換過了。兩個人走過一個拐角,前麵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門旁邊站著兩個年輕男人,一看便知是打手小弟。
兩個人的目光掃過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孫遠有點兒緊張,但是李遲沒有任何反應,繼續走到兩人麵前。其中一位明顯是認出了李遲,敵意的目光頓時變成了討好。
“哎喲,李隊長,今天是什麼風把您吹過來了?”這個漢子說話時,話音裏有一絲諂媚。他向褲子口袋摸去,隨著這個動作,孫遠變得更加緊張,但是這個漢子隻是摸出來一個煙盒。“李隊長,來一支?你在旁邊愣著幹啥,這是局裏的李隊長!快叫李隊長好!”他撞了撞旁邊的那個年輕人,年輕人連忙鞠躬叫“李隊長好”。
“不用,最近戒了。”李遲擺手推辭,臨到了還是把煙卷接了過來,“今天沒什麼事,來找一位朋友。你們彭總在不在?我想問他一些事情。”
“在,在,在!我馬上跟彭總說。”漢子掏出對講機,“要不要我送您去見彭總?”
“不用你費勁了,我們自己去找他。你開門讓我們進去就行。”李遲沒理旁邊的年輕人遞過來的火,拿煙卷指指門口。
“沒問題!不過這位朋友是……”漢子試探性地問道。
“也是局裏的,我的搭檔。”李遲說著,孫遠對兩個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幸會幸會。那我就不在這裏浪費李隊的時間了。”漢子點頭哈腰,在鐵門的鍵盤上輸入幾個數字,門哢嗒一聲打開了。李遲沒多言語,滿意地點點頭,進了門,孫遠緊緊跟上。
“小孫,這才是‘市場’。”李遲把剛才漢子遞過來的煙卷夾在耳朵後麵,說道。在鐵門背後的地方並不是孫遠腦補的那種賽博朋克場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各種稀奇古怪的設備和器材塞滿整個空間。實際上,樓上的商場更接近這個描述,而這個“市場”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古玩市場或者茶葉市場:天花板很高,空間被分割為一個個小小的門麵,裏麵沒有任何櫃台,一般都隻有一台電腦、一套紅木家具,茶幾上擺放著一套複雜的設備,看上去應該是一套工夫茶具,茶壺茶杯俱全,不過多了很多不知道用途的零件。
整個“市場”並不喧鬧,出奇安靜,隻有低沉的人聲背景音,間或有兩陣響亮的笑聲。他們走過的每個店鋪裏都有一兩個人,或坐或站,發覺他們走近就盯著他們。孫遠很快發現,所有人都帶著那種充滿戒備的目光,不過似乎鋪子裏的人大多數都認識李遲,很快就轉換為連聲招呼,但是那種戒備並不會消失。李遲一般也就簡短地點點頭,或者說一兩句話作為回應。有一些在鋪子裏正在低聲談事的人,看到兩個人過來之後,馬上住口不談。
孫遠很好奇這些人談的都是什麼生意,不過想來也知道,應該不是什麼能夠攤在場麵上說的事情。他壓抑住要問李遲的衝動,隻是跟著李遲往前走。
李遲帶著孫遠來到“市場”邊上的一個門,又經過守衛的一番查驗,兩個人穿過門,走上樓梯,另一扇門背後,正是這個“市場”的主管,彭跡的辦公室。
孫遠覺得主管辦公室布置得有點兒滑稽。紅木書架背靠著牆,一張大紅木辦公桌後麵是一把巨大的老板椅,旁邊則是跟下麵的鋪子差不多的一套紅木沙發和茶幾。辦公桌上還放著一個大地球儀,整體組合起來,就是一副鄉鎮企業老總辦公室的樣子。辦公室的一側是一麵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從這裏可以望到整個“市場”的全景。市場主管彭跡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在他們進門之前,彭跡明顯是在打電話。看見他們兩個,就立刻掛斷了電話。
“李隊長!可真是稀客啊!坐,坐。旁邊的這位介紹一下?”彭跡是個中年胖子,禿頭,笑眯眯的,說話有明顯的廣東口音。結合這個特別鄉鎮企業老總辦公室風格的布置,孫遠覺得他就像是一個鄉鎮土老板。
“孫遠,也是局裏的,我的搭檔,最近我們在一起辦案子。”李遲介紹。孫遠上前與彭跡握了握手,就和李遲在紅木沙發上坐下了。彭跡從辦公桌後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盒子,拖了把椅子坐在茶幾前麵。“武夷山的大紅袍。李隊長這樣的稀客,我可不敢拿差的茶葉來糊弄。”茶幾上也有一套茶具,跟外麵店麵裏的一樣。彭跡拿起一個夾子,將盒子裏的茶葉小心翼翼地夾到茶具的罐子裏,隨後整套茶具開始運行。
孫遠這才明白,這種型號的茶具是全自動的。那些零件是一套完整的小型機械手,可以完成倒水、煮茶、撇沫、過濾、倒茶的全套工序。孫遠看著這套全自動工夫茶設備運行,有些入迷。機械手靈巧地將茶壺抓起來,移動到水管下方,開始灌水,隨即將茶壺放在電爐上燒開。之後機械手旋轉,換好過濾網零件,再將茶壺中的水倒出來,浸濕水杯,然後將幾撮茶葉從罐子裏抓出來,放入茶壺之中,開始倒茶。整個過程靈巧而優雅,比起一個真的茶博士也不遑多讓。
“先喝茶,喝茶!”彭跡親自將兩個杯子端起來遞給兩人。李遲剛才一直沒說話,喝了口茶,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老彭,我上次來還沒見過這套東西,你還挺與時俱進的嘛。”孫遠也抿了口,茶葉不錯,但他不是此道專家,喝不出好壞。他還是更喜歡碳酸飲料。
“李隊長,你就別挖苦我了。”彭跡仍然一臉諂笑,“不瞞您說,這套東西是我自己的廠子最近才搞出來的,我自己先試用一陣,再往市場裏推。”
“那我看下麵的鋪子裏人手一台,也都是試用版咯?”孫遠覺得自從李遲進了這個市場之後,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雖然他還是平日裏那種懶懶散散的語氣,但不知為何,懶散之下藏著某種凶狠危險的氣息。
“李隊,哪兒的話!當然是試用版,我每個店都送了一套,讓他們給我提提意見。向你保證,絕對沒有隱情,不信你去問。如果李隊有興趣,也送你一台玩玩,小玩意兒,不值錢。”彭跡一臉正義。
“免了,就姑且相信你吧。”李遲無所謂地說,喝了口茶,“最近‘市場’裏有什麼情況?”
“李隊長想問什麼?”彭跡小心翼翼地問。
“我還能問什麼?最近有什麼尖貨?小道消息也可以。”李遲一口把杯子裏的茶水清空,將杯子放回茶具上,靈巧的機械手隨即抓起茶壺重新將茶杯注滿。他站起來,掏出香煙和打火機,點上煙,走到落地窗前注視著下麵的“市場”。
“這個……”彭跡為難地遲疑了一陣,“最近‘市場’裏有個消息,有人要拍賣一個從NSA弄出來的流量分析軟件,據說起價是兩百個比特幣。”
“嗯。”李遲不置可否。孫遠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什麼黑暗的秘密。NSA的流量分析軟件?前段時間似乎有個案子跟這個有關……“還有什麼別的?”李遲似乎並不怎麼關心這些,又坐回沙發上,吐出一口煙。
“對了,項達那小子說他手頭有一套阿拉伯語的語料庫,4 PB大,據說裏麵有一千六百億條語料,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已經有不少公司感興趣了。”彭跡腦門上亮晶晶的,已經開始有了汗珠。
“哦。這個倒是得關注一下,我回去跟局子裏說一說。”李遲繼續漫不經心地回應道。這也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啊……”彭跡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最近我認識了一個搞生物黑客的,他說他要賣這個東西。”彭跡走回辦公桌旁,從一堆文件裏抽出幾張紙遞給兩個人。孫遠分到兩張,是兩張照片,拍攝的是某種大號培養皿,玻璃盤靠外是一圈向心的紋路,中間則明顯生長著某種黴菌。黴菌在玻璃盤上攤開,生長出一套複雜而不規則的紋理圖案。
“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完全看不出來啊。”李遲擰著眉毛。
“其實,李隊長,我也不全懂,不過據那個家夥說,這是一種生物模擬計算機。”
“哦?”李遲問。孫遠還在努力地看那幾張照片,試圖從照片裏看出點兒什麼來。
“這種黴菌經過了某種基因改造,能夠快速地在一種特定營養液中生長,並且對光敏感。用光線照亮特定的通道,黴菌的生長就會特意避開這些通道。通道的順序可以代表某個特定NP完全問題1,比方說圖著色問題。黴菌最後在培養皿中的麵積最大化,就代表了這個NP完全問題的最優解。”彭跡解釋道。說到這些術語的時候,他顯得熟練而自信。孫遠現在覺得,他不像一個鄉鎮企業土老板了。
“我還從沒見過類似這樣的玩意兒。這東西有多快?”李遲把煙頭掐滅,扔進垃圾桶。他彈彈手頭這張紙。
“他說算法複雜度是線性的。”線性的?孫遠有些不敢相信。這意味著一個性能極強的算法加速器,在對付超大數據集的時候,強過現在所有可能的算法,包括量子處理器。這東西能拿來幹的事情簡直太多了。
“小孫,我不懂,這東西是什麼意思?”李遲轉頭問孫遠。
孫遠盯著照片,“生物計算機,在處理一些特定問題上可以加速到極快。我以前聽說過類似的東西。一般都是依賴物理現實的並行本質——也就是說,每一個黴菌都可以看作一個處理器,有自己的輸入和輸出,通過極大規模的並行來解決問題。這種東西會讓你思考,是不是宇宙的規律決定了計算的規律。我在上研究生計算理論課的時候就討論過這個,數學規律到底是人類發現的,還是人類發明的……”
“打住打住。這個我們之後再討論。”孫遠正準備繼續長篇大論地說下去,李遲趕緊阻止了他。孫遠隻好閉嘴,喝了口茶。
“聽起來是挺厲害的。這麼好的技術怎麼不自己出去做,還得讓你來賣,白瞎了啊。”李遲問彭跡。
“問題是他們現在使用的這種基因改造黴菌,不太合法。”彭跡看見孫遠的茶杯空了,趕緊又給孫遠倒了茶,“這不,找上我來了,希望我能出錢把這事兒給弄完善了。”
“這樣啊……”李遲陷入沉思,“這事你可以繼續推進下去,成或不成,得空跟我講一聲。從今天開始,這事兒算是正式在局子裏掛了號了。”
“好,好。”彭跡的聲音透出一種鬆一口氣的感覺,“那李隊,你今天……”
“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們最近在辦一個大案子,‘市場’裏有沒有量子處理器相關的消息?比方說有人在賣這種東西。”
“量子芯片啊。”彭跡把手抱在胸前,眯著眼睛,似乎在努力思索,“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時不時就有人說自己從某個實驗室裏弄出來一個量子芯片要賣,但我見過的沒有一次是真的。最近是真沒有。”
“那這個人你認識嗎?”李遲示意孫遠從包裏掏出照片遞給彭跡,“名字叫周逃,是我們最近在找的人。有線索說他最近在你們這裏活動。他可能使用化名。”
彭跡將照片拿過去仔細端詳,“有沒有更詳細的資料?說不定臉也變掉了。至少這張臉我最近沒見過。”
“老彭,你真的確定沒有見過?”李遲坐起身來,目光炯炯地盯著彭跡。孫遠從來沒有在李遲臉上見到過這個表情,就算是跟高處長彙報的時候也沒有。
“真的,李隊,真沒有。”彭跡又變得緊張起來,“我知道好歹,不會騙你的。”
“那這樣吧。”李遲把茶杯放下,站起身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外套,重新變得懶懶散散的。孫遠跟著站起來。“把這幾天,就最近半個月吧,出現在場子裏的新麵孔,全都給我過一遍,資料交到局裏來。你們這個場子,我記得再過一個半月就得年審了。”
“哎,好的,好的。”彭跡已經變成一副苦瓜臉,“李隊長,你這是要走?我送送兩位。”
“不用了。”李遲揮揮手,“老彭你也忙,我們不麻煩你,先走了。”兩個人走向門口。彭跡重新換上一副笑臉,一直送他們走下半層樓梯,才又回頭走上辦公室。
“隊長,我還是沒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從通往辦公區的門離開,李遲似乎並不是要離開“市場”的樣子,而是找了一處空鋪麵,把耳朵上的煙卷摘下來。孫遠隱隱約約地感覺他們兩人背後有人在跟著,隨後他發現,李遲的這個位置並不是隨便選的——有任何人接近他們都能很快被發現。
“你可以理解為暗網‘絲綢之路’的線下版。”李遲輕輕吐出一口煙。
“為什麼要在線下?”孫遠不解。
“小孫,虧你還是個網警。現在這世道,線下比線上更容易隱瞞身份。”李遲指指遠處,那邊是彭跡辦公室的落地窗,“彭跡這家夥明麵上就是個小工廠老板,實際上是整個北中國地區最大的信息黑產掮客。這種地方你打擊了,過段時間肯定會在別的地方再冒出來。還不如我們來控製,更好一些。”
“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那個姓彭的老板說沒有見過周逃。”
“嗬。他說沒有就沒有了?接下來我們要幹的事情,是等。”李遲拍拍孫遠的肩膀,“跟我來。”
李遲帶著孫遠穿過兩個店鋪中間的一條通道,左拐右拐地來到了一個已經關門的店鋪門口。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拿出一個小物件,向著店鋪門鎖揮了一下,門打開了。
孫遠原本以為,店鋪裏會是一個高科技的監控站,進去之後,發現這裏不過是一個類似他們局裏設置的宿舍單間一樣的地方,他有些失望。一個衣櫃、兩個箱子、一張上下床、幾把椅子、一張桌子,甚至還有一台冰箱。孫遠懷疑那兩個箱子裏裝的是水和泡麵之類的東西。他過去打開箱蓋,果然。泡麵、餅幹、純淨水和一個加熱壺規規矩矩地碼在箱子裏。
“怎麼,你覺得這不符合你的想象?”李遲嗤笑一聲,“我可不敢把什麼重要的設備放在這裏。這地方有的是高手,把好東西放在這裏就是請他們來偷。”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掏出一個設備鼓搗了一下,白牆上出現了一道投影。“不過,這裏最大的優勢,就是離得近。”
投影閃動了一下,然後彭跡辦公室的畫麵出現了,看樣子是監視攝像頭。“埋在他們的安防係統內部的後門。發射功率非常微弱,隻有在這裏才能收到信號。稍等。”他又調了些什麼,現在聲音也有了。畫麵上,彭跡正在跟人打電話。
聲音很模糊,隻知道彭跡在電話裏爭論一些事情,似乎跟最近他們的內部係統被入侵有關。
“李隊,你覺得這事跟我們的案子有關嗎?”孫遠問。
“不好說。”李遲眯著眼睛。隱隱約約的聲音裏似乎有“電力”“安保”“攻擊”之類的詞彙。
“小孫,你這裏有沒有口型分析軟件?我想知道他在講什麼。”李遲問。
“手頭沒有,錄下來回局裏分析吧。”孫遠打開一罐雪碧喝了一口,正打算再說些什麼,突然一陣高頻噪聲響起,緊接著是一聲低沉的爆炸,房間裏的燈全數熄滅,連手頭的電子設備也全部黑屏。外麵突然變得一片寂靜,隨即喧鬧起來。
“怎麼回事?停電了?”一片黑暗中李遲問道。“可能不是,似乎是電磁振蕩攻擊。”孫遠的手機也黑屏了,“電子設備也掛了。李隊,我們怎麼辦?”
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裏,李隊似乎是在房子裏找些什麼。“我們先出去看看情況。房間裏有備用電源,我得找找開關把它打開。”
“請不要輕舉妄動,李隊長。”房間裏,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孫遠嚇了一大跳。很詭異的是,他們無法搞明白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從多個方向一起發出的。
“請問這位朋友的來曆。”李遲的聲音變得非常冷靜。
“我是周逃。我和李隊長約定今日來‘市場’會麵,我來了。很抱歉,我不能露臉,才使用了這個辦法。”
“那麼周逃先生,你為什麼會約我們來這裏見麵呢?你為什麼有信心認為,我們沒有埋伏下一隊特警,在這裏將你一舉擒獲?”李遲接著問道。孫遠現在還坐在椅子上沒動,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勉強能看到房間裏的環境。門旁邊的角落裏似乎有個人,他想走過去,但是又害怕周逃會發現他的動作。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今天來這裏,是我個人要向李隊長和孫博士兩位求助:我並沒有犯罪。”周逃繼續說。
“我抓到的所有罪犯都說自己沒有犯罪。”李遲說。
“我並沒有盜取什麼量子芯片,那兩個美國人背後的美國政府不過是編了個故事。我也沒有入侵什麼網絡公司,他們都是在陷害我,因為他們發覺我手上的東西很不一般。但是他們太淺薄了,這東西的威力遠遠超過他們的預計,我現在所麵臨的危險,以及你們兩個將來會麵臨的危險,是你們現在根本不能想象的……”
“為什麼,為什麼找我們兩個?”孫遠忍不住打斷了周逃的話。
“現在我無法解釋,你們會慢慢明白的。”周逃突然停頓了一下,“見鬼,那玩意兒來了,我得趕快走。你們也是。我會在必要的時候再聯係你們。”話音落下,一陣響動,似乎有個人離開了房間。
“等等,有很多事情我們還得弄清楚……”孫遠起身向房間的門衝過去,撲了個空,沒有人在那裏。李遲打開開關,房間裏的燈重新亮起來。除了他們倆,再無他人。
“見鬼,又讓他跑了。”孫遠罵了一句。就在此時,房間外傳來一陣尖厲的劈劈啪啪聲,有節奏,響亮而壓抑。
孫遠從沒聽過這種聲音,但是李遲瞬間就變了臉色,“帶消音器的步槍開火。現在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了。”他說著從包裏拿出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匣數量,隨後走向床邊,“小孫,幫我把這張床挪開。”
兩人將床移開,底下是一個暗格。李遲從錢包裏掏出一張金屬薄片,插入暗格旁邊的一個凹槽之中,門打開,裏麵是一把衝鋒槍和幾個彈匣。
“李隊,現在是什麼情況?外麵的槍聲是我們的人嗎?”孫遠聽到李遲的解釋之後非常緊張,李遲拿出衝鋒槍之後,他又補問了一句,“是不是要給我配把手槍?”
李遲翻開另一個櫃子,將一件防彈衣甩給孫遠,自己穿上另一件。他把彈匣塞進背心兜裏,拿起槍,拉開槍栓檢查了一下。“穿上。外麵的肯定不是警察,槍聲不對。你沒有係統訓練過,給你槍也沒用,記住,你要緊緊跟在我身後,一切聽我指揮。”
槍聲並不經常響起,往往是一陣急促的三連發,間或伴隨著一陣慘叫,歸於沉寂。另外有些雜亂的槍響,可能是市場保安或者打手的,但也是響幾聲就不再有動靜。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這些不明身份的武裝力量正在接近他們的位置。
李遲把房間裏的燈關掉,慢慢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電力仍然沒有恢複,外麵漆黑一片。
“我們出去。”李遲壓低聲音,悄悄地從房門縫中擠出去。孫遠在他身後,眨眨眼睛,衝進一片黑暗之中。
孫遠緊緊跟在李遲身後,在市場裏穿來穿去。整個市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支神秘部隊的能力,仍然活著的人躲在角落裏,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李遲戴著某種夜視裝備,有目的性地前進著。
“李隊,我們現在要幹什麼?”孫遠壓低聲音問。
“抓人。從槍聲分析,對麵最多不會超過三個人。我們爭取繞到他們背後。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李遲回答。
“我們……我們兩個人怎麼抓?”孫遠的聲音微微發抖。
“跟緊了!”李遲沒有回答,突然拐進前麵的一條小巷。孫遠跟著拐了過去。“蹲下!”李遲小聲命令。孫遠趕緊背靠牆蹲下,李遲選的位置正好是巷子出口旁的一排分類垃圾桶後麵。如果不是繞到他們背後,不可能從正麵看到他們倆。
“安靜,不要說話,注意聽。”孫遠閉上嘴,屏住呼吸。現在槍聲已經變得稀拉,在一片寂靜之中,孫遠似乎聽到有腳步聲在緩緩向他們靠近。
李遲轉過身,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來的隻有一個人。他從背後掏出一個易拉罐,側過身子,扔到對麵的巷子裏,發出金屬與水泥地麵碰撞的響動。腳步聲突然停了,隨即向他們走來。李遲伸出手,壓低手掌,示意孫遠不要做出任何動作。
腳步聲越來越近。沒有其他聲音,孫遠感覺自己的大腦內部仿佛有一台高頻噪聲發生器正在轟鳴,太陽穴上的血管正突突跳動,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腳步聲來到他們身前的垃圾桶後。從垃圾桶之間的縫隙裏,孫遠模糊地看見,一個人影正轉身,朝著剛才發出聲響的對麵巷子緩步過去。
李遲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改變了姿勢,彎腰繞過垃圾桶,向那位站立不動的特戰隊員背後摸去。
孫遠屏住呼吸。
李遲站起身來,閃電般地伸出雙手,一隻手用力地勒住特戰隊員的脖子,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猛地一擰,同時全身往後使力——他打算勒暈這名特戰隊員,同時將他拖進巷子裏。但計劃失敗了:這名特戰隊員並沒有如李遲所期望的那樣被放倒在地,反而擰動肩頭,打算掙脫。他的力氣明顯比李遲的要大得多,李遲根本控製不住他。
看到這個情況,孫遠鼓起最後的勇氣衝上去。他死死抓住這個特戰隊員的雙手,控製住他,幫著李遲一起將這個隊員拖進小巷。有了孫遠的幫助,李遲顯然輕鬆很多,但是孫遠明顯感覺到,這個隊員的力量和重量,不是他這個體型的人能夠達到的。兩人一起用力,將這個隊員放倒在地。非常奇怪的地方在於,這個隊員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這完全是一場寂靜的生死搏鬥。李遲掏出手銬,將這個人的兩隻手銬在身後,孫遠摸出一條膠帶,準備將他的嘴堵住。然而當他們倆看到這個人的臉時,李遲和孫遠都呆住了。
這根本不是一個人。
這個突擊隊員的臉是一片光滑的白色陶瓷,眼睛的位置,是兩個黑洞洞的攝像頭,孔洞的深處閃現著紅光。麵孔被雕刻成人臉的形狀,但是極為抽象,仿佛隻是一個抽象的“人臉”的概念被實在地展現出來,這讓孫遠想到一些現代陶瓷藝術,或者日本能劇的麵具。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讓孫遠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這根本不是人。
機器士兵並沒有停止反抗。李遲和孫遠遲疑的那一刻,機器士兵擰動雙手,手銬發出可怕的哢啦哢啦聲——看來它的力量足以拉斷手銬或者被銬住的腕關節,隻有機器才能做出這種毫不在乎自己身體的動作。孫遠趕緊按住這個機器人的手臂,然而毫無用處,他一下子慌了手腳。正在此時,李遲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用力刺進這個機器士兵的脖子,還攪了一下。隨即,士兵停止了動作,眼底的紅光也消失了。兩個人把機器士兵拖到角落裏。
“他的步槍你拿著。”李遲吩咐。孫遠拿過機器士兵背著的步槍。孫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武器,造型簡潔而怪異,槍相當沉重,孫遠費了點兒勁才掛在身上。到這時,他才能好好地觀察一下這個機器人。
原以為是士兵頭盔的部分,其實是與整個頭部進行一體設計的陶瓷外殼,隻有脖子的位置為了方便活動,使用了某種軟性材料。李遲就是看準這裏插入匕首。再往下,是陶瓷外殼的身體,覆蓋的則是某種類似於戰鬥服的布料——仔細觀察後,孫遠發現這種布料實際上是一種發光的、動態的、很難定義的灰黑色花紋,應該是某種自適應迷彩紋。
孫遠和李遲對視一眼。他們可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東西。
“美國人的戰鬥機器人?”孫遠小聲問道。
“他們應該沒這個技術。”李遲拔出匕首,將缺口劃開,覆蓋的材料似乎是矽膠。拉開矽膠,下麵是一套複雜的線路。孫遠一時之間看不出這些線路都是什麼。
“別在這裏研究,”李遲說,“對方沒準兒不止這一個。我得呼叫局裏。回到局裏我們再琢磨吧。”他伸手將孫遠掛著的那把步槍拿起來看了看,“這玩意兒不是為人類設計的,沒有扳機,你拿著沒用。”
“李隊,匕首借我。我有個預感,如果我們把這東西運回局裏,很可能就再也看不到這東西了。”這東西很可能會直接被運進頂級的國家實驗室,成為絕密物資,不是他們這些基層小警察能接觸到的,得先留點兒材料。孫遠急匆匆地摸遍這個機器人的全身,想要找到某些能夠卸下來的東西。然而他什麼都沒找到,這東西的設計極為簡潔,似乎沒有任何多餘的突起或者零件。他隻好將機器人作戰服的布料割了一塊下來,揣進口袋。用匕首切割的時候,這東西的手感並不像布料,更像是某種金屬膜。布料上不斷變化的灰黑色花紋閃了閃,消失了,變成了某種灰撲撲的單色材料。就在此時,機器人內部突然傳出一陣高頻噪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再啟動了。它眼底的紅光重新亮了起來,很顯然,剛才李遲用匕首一刺並沒有造成致命傷害。它身上覆蓋的這些材料也開始形成某種更加複雜的花紋。
李遲見狀,沒有浪費時間,劈手奪過孫遠手上的匕首,再次向機器人的脖子刺去。
機器人的後背發出一陣巨大的嘩啦聲,它硬生生地拉斷了鎖住手腕的金屬手銬。機器人閃電般地出手,將李遲手上的匕首一拳打落。
“撤退!”李遲見狀沒有任何猶豫,一把拉住孫遠繞過機器人,轉進旁邊的一條小巷。在這之前,他從懷裏掏出什麼東西扔在了機器人的腳下。
那是一枚震撼彈,兩人背後傳來一聲巨響,整個空間被照亮了一瞬,孫遠祈禱震撼彈對這個機器人能有效果。李遲熟門熟路地帶著孫遠左拐右拐,他們時不時會路過倒在地上的屍體,孫遠每次看見都會心裏一緊。背後偶爾還會傳來槍聲,但萬幸的是,他們一次都沒有被擊中。
“李隊,停一下!”在跑出足夠遠的距離之後,孫遠突然要求停下。“怎麼回事?”李遲問道。孫遠揮手示意兩人躲進角落,掏出手機,“謝天謝地還能開機。讓我看看他是在幹什麼……”屏幕上出現了影像。光線非常黯淡,似乎是對著某個人的後背。“剛才走的時候,我給他留了點兒東西。”孫遠解釋。畫麵晃動,應該是在運動。
兩人費了點兒勁才看出來,畫麵在有節奏地移動和晃動,這是機器人正在向前搜索。這個機器人走路的節奏非常自然、流暢,跟普通人幾乎沒有區別,然而最大的差異就是:攝像機的每一次晃動都機械般地精確完美,這種一致性是人類無法達到的。
剛才李遲插在它脖子上的那一刀似乎對它毫無影響。
“製作這種機器人的技術水平,我不知道哪裏有。”李遲沉聲道。
“看來這東西還在找什麼……可能是周逃。李隊,我們現在怎麼辦?”孫遠問。
李遲看了孫遠的手機一眼,“先撤。這裏現在是電磁屏蔽狀態,等出去了,我們先召喚大部隊,把這玩意兒留在這裏。”他抬手摁滅了孫遠的屏幕,站起身來,勾著腰繼續往前走。“我知道一個隱藏逃生通道,往這邊。”
隱蔽的逃生口是一個被掩護得極好的消防通道,藏在一塊大型裝飾板後麵,需要使用匕首把裝飾板上貼的牆紙劃開,才能發現這裏有一個門。門上有鎖,但是在他們到達的時候,鎖已經被打開了。孫遠猜測可能是門上次打開之後就沒有鎖。
他們一進門就明白門為什麼沒有鎖了:彭跡正氣喘籲籲地捂著肚子,坐在消防通道裏。
李遲趕緊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小孫,快把我包裏的急救包拿出來!”李遲搬開彭跡的手,查看他肚子上的槍傷。他應該在這裏坐了一會兒了,血已經流成紅色的一攤,在他的腳邊擴散。紅色的應急燈下,血的顏色顯得更深了,按近於黑。
孫遠手忙腳亂地翻出李遲背包裏的急救套裝,打開遞給李遲。“老彭,你還好嗎?!如果還有力氣就說說話。”李遲說著,將嗎啡筆用力地插進彭老板的肚子,彭跡的臉色頓時變得舒緩。接著他用醫療膠帶將彈孔封上。
“那東西……它……根本就不是人類……”彭跡斷斷續續地說著,臉又扭曲起來。
“堅持住!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你沒問題的!”李遲邊說,邊繼續搶救。孫遠不懂急救,隻能站在旁邊,隨時待命。
“李隊,李隊、李隊,我若是不成了,你,你要幫我……”彭跡話還沒說完,表情突然鬆弛下來,昏了過去。
“李隊,他這是怎麼了?”孫遠著急地問。
“失血太多,外加麻醉劑,休克了。放心,暫時還死不了。我簡單檢查了一下,子彈應該沒有穿過重要臟器。肥肉多還有點兒優勢。”李遲讓彭跡平躺下來,隨手脫下身上的衣服,卷成一卷,墊在他的脖子後麵。“接下來我們得爬十五層樓梯。小孫,做好準備。”
“這地方這麼深?!”孫遠嚇了一跳。
兩個人花了好些時間才爬上十五層樓梯,孫遠原本就在剛才的躲藏和搏鬥中用盡力氣,全靠恐懼刺激分泌的腎上腺素,才支持著他繼續前行。相比之下,李遲的狀態好多了——孫遠想不到他這個胖子居然有這麼好的體力。
打開消防通道的門,孫遠發現他們現在就在商場的某個角落裏。讓他十分意外的是,商場非常正常——店鋪都在正常營業,顧客仍然不多,不少營業員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關門。沒有被打得亂七八糟的大廳,沒有不知名的武裝力量,外麵也沒有包圍得密密麻麻的警車,總之,一切正常。他掏出手機,信號滿格。這裏與下麵的“市場”完全是兩個世界。剛才那個神秘的機器士兵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李遲在大廳裏迅速走了一圈,開始打電話。
“指揮中心,警官代碼B467-54323129,李遲,本日代碼A324JC56,確認。我們在朝陽區三環東路重光市場遭遇武裝衝突,已有市民重大傷亡,請求支援。我重複一遍,朝陽區三環東路重光市場,罪犯擁有自動火力,至少有三人,已有市民重大傷亡,請求支援。李遲播報完畢。”
李遲掛掉電話,一臉嚴峻,“周逃說我們麵臨的危險是無法想象的,你覺得他指的是什麼?”正在此時,遠方模模糊糊的警笛聲傳來。
“我也不知道。”孫遠歎了口氣,搖搖頭。他覺得自己一直緊繃的精神突然放鬆下來,現在隻想躺在地上。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疲憊和困意湧上他的腦海——他知道這是腎上腺素過度分泌之後的後遺症。商場的營業員仍然在毫不知情地工作、走神、談笑,絲毫不知道他們腳下發生的所有事情。如果這一切也跟他無關就好了,孫遠想。
“這次還真是邪乎到家了。”李遲掏出一支煙卷。警笛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辨。
“A隊已經就位。”耳機中傳來低低的呼號聲。
“B隊已經就位。”李遲回複。他們現在在剛剛逃出來的那條消防通道之中,十多個武警特戰隊員荷槍實彈地停在門後,等待行動開始的指令。彭跡已經被急救人員用擔架抬走,孫遠就站在旁邊,緊張不安地等待著李遲下令。他想起了最後一次突擊周逃藏身地的場景。
“三、二、一,開始行動。”第一個特戰隊員悄無聲息地推開門,將陶瓷-鋼複合材料的盾舉在身前,後麵的人舉槍魚貫而出。李遲是第二個,他們都戴著夜視儀,有的隊員還背著大功率的全頻電子幹擾設備,這是李遲特別要求的。指揮中心並不相信什麼從天而降的機械士兵,但還是滿足了李遲的需求。
孫遠跟在特戰隊員身後,走進了黑暗之中。在夜視儀的綠色輝光下,整個市場顯得很不真實。孫遠睜大眼睛,拚命讓自己再次緊張起來。
“A隊,請優先確保市場的電力控製。B隊,以掃蕩敵方有生力量優先。目前確定對方不超過三人。交戰規則:如果對方向你射擊,你就還擊。完畢。”李遲在無線電中再次低聲下達命令。
特戰隊員四人一組散了出去。市場裏偶爾傳出來零星幾聲槍響和人類的慘叫聲。看來是特戰隊員遇上了還活著的保安和打手,但是想象中的與機械士兵的大規模槍戰並未發生。
沒過多久,A隊報告他們已經抵達市場的電力控製室,一路並未遇到敵人;劈啪兩聲,四周一片光明,市場的電力重新恢複。
“市場已經基本清空,並沒有遇到報告中的敵人。”武警特戰隊長端著槍走了過來,向李遲報告。
孫遠預想中的激戰並未發生,他長出一口氣。不多時,大量急救醫療人員也魚貫而入,救治傷患,收拾屍體。李遲皺著眉頭,領著這隊人馬在市場裏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殘留的、有可能屬於機器士兵的物件。滿地的傷亡、彈痕和破壞痕跡,都表明這裏曾經有一場激戰。隻是造成這些破壞的源頭仿佛直接從空氣中蒸發了。
“李隊,你們遇到的真的是那種科幻作品中的機器士兵?確認你們沒有看錯?有沒有可能是某種新型外骨骼?”特戰隊長一臉平靜地問李遲。他吩咐手下檢查市場裏是否有任何可能的通道,確保這些士兵不是從某個不為人知的出口撤離的。地麵控製中心也在監控交通流,尋找可疑車輛。
孫遠掏出手機,意外地發現他之前貼在那個機械士兵身上的攝像頭還在附近。從定位來看,攝像頭就掉在某個角落裏。最關鍵的是:攝像頭的緩存中存著它關機前最後九十秒的影像。
“我離開一下。”孫遠跟李遲說了一句,向攝像頭的定位走去。他仔細觀察著地麵,終於在一片殘骸之中找到了攝像頭。這東西掉在一地的陶瓷碎片裏,似乎是某個店鋪的茶具套裝被打碎了。孫遠將攝像頭撿起來,揣進口袋,回去跟李遲彙報,打算回局裏取出存在緩存裏的那九十秒影像。
就在這時,兩個人走進“市場”大門,正是薛連和薩琳娜。兩人都穿著他們的職業西裝,快步向他們走來。讓孫遠沒想到的是,他們背後還跟著兩個魁梧的美國人,那兩人一身電影裏常見的城市低可視度特工裝束,戴著墨鏡,看不出是否帶著武器。
“李隊長、孫博士,晚上好。”薩琳娜還沒完全走近就開口了,“得知在這裏發生的事件,我們第一時間便出發了。我們本來打算參加剛才的突擊行動,但是貴方指揮官拒絕了,於是我們……花了一點兒工夫才趕過來。”她說這段話的時候麵無表情,顯然才跟武警特戰隊的指揮官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摩擦。
“我們獲得的情報大概是李隊長和孫博士出外調查線索,但是在這裏遇上了一支身份不明的武裝力量。”還沒等李遲回應,薩琳娜繼續說道,“看現在這個狀態,似乎這支神秘武裝力量已經消失了。”薩琳娜望了望四周,“李隊長、孫博士,是否方便給我們說明一下情況呢?”
“是的,我們的確遇到了一支神秘部隊。”李遲說,“我們本打算來這個地下市場追查量子芯片的線索。這支神秘的武裝力量顯然跟我們有著相似的目的。”
薩琳娜盯著李遲,等他繼續解釋。背後的兩個特工戴著墨鏡,注意力集中到了李遲身上。
“在他們動手之前,他們對整個場地實施了斷電和電磁屏蔽,所以我和孫博士並沒有跟他們正麵相遇。但是就我們的觀察而言,他們訓練有素、裝備精良,顯然是一支非常高等級的特種作戰力量,絕對不是普通的黑社會打手或者雇傭兵。我不覺得世界上有很多這種等級的作戰力量。”李遲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如果不是孫遠知道內幕,他肯定看不出來李遲沒有說出全部事實。
薩琳娜的眉毛擰起來,旁邊的薛連也陷入沉思。“李隊長、孫博士,在場的目擊者隻有你們兩個人嗎?”薛連問道。
“目前能在這裏跟你們交談的就是我們兩個。我相信還有一些傷患能提供線索,不過我們要先救助他們,剩下的問題去了醫院再問吧。”李遲說完,回頭跟特戰隊長吩咐,“吳隊長,確認安全之後,接下來就應該是技術中隊接手了,你這邊的人可以收隊了。這次辛苦。”吳隊長點點頭,帶著手下的人離開。“薩琳娜女士、薛先生,接下來你們要跟我們一起勘查現場嗎?”
“暫時不用。我們要先回去報告一下情況。辛苦兩位,我們局裏見。”薩琳娜和薛連帶著兩個特工匆匆離開。
不多時,吳隊長又返回。“李隊,我手下的人發現了一個非常不同尋常的情況。”他說著話,將兩人帶到市場的某個角落。滿地的殘骸碎片和血跡代表這裏是交火最激烈的地方。技術中隊的人已經趕到,正在小心翼翼地收集碎片、拍照、標記彈孔。
“我們沒有找到那支神秘武裝力量使用的子彈的彈殼。”吳隊長說。孫遠想起那把怪異的步槍,簡潔修長,他從未見過。
“我知道了。”李遲點點頭,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我相信技術中隊的人找到彈頭拿出彈道分析,會發現更多的不同尋常之處。”李遲看向孫遠,把身上的防彈衣脫下來,穿上剛從彭老板腦袋下拿回來的外套,“小孫,我們去醫院。這裏沒我們什麼事了。”
“你看看這個。”兩人剛坐上車,李遲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紙團遞給孫遠。紙團展開,上麵是一串數字和字母混合而成的代碼,字跡歪歪扭扭,明顯是匆忙寫下的。紙上有不少汙點,呈現出褐色。“這是……”孫遠疑惑地問。“從我外套口袋裏掏出來的,應該是老彭留下的。”孫遠瞬間明白了這些褐色的斑點是什麼,那是幹涸的血跡。“這串代碼代表什麼?”李遲問孫遠。
“看這個格式,應該是冷錢包。記錄在某個區塊鏈上,可能是錢,可能是數據,總之什麼都有可能。”
“那我們去哪裏找這個區塊鏈?”
“隻有彭老板自己才知道了。我們現在不是要去醫院問他嗎?”孫遠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他在市場裏找到的那個攝像頭。他也不知道那裏麵記錄了什麼。
“我猜他大概是不肯說的。如果肯說,他早就說了。”
所有的受傷民眾都被安置在北京武警總醫院,以圖控製這件事情的社會影響。李遲和孫遠通過住院區門口的崗哨之後,發現薩琳娜和薛連已經抵達,不過兩個特工並沒有跟著他們。
“李遲隊長、孫博士,我們已經先期詢問了一些傷情比較輕、意識清楚的傷患,希望你們不要介意。”薩琳娜還是十分直接。
“有什麼進展?”李遲毫不介意地問道。孫遠有點兒緊張,畢竟李遲之前並沒有說出全部真相。
“總的來說,有效信息非常少。我們詢問的幸存者都沒有正麵遭遇襲擊者,他們看見的,或者說現在能夠回憶起來的,隻有黑暗中步槍開火的槍聲和模模糊糊的輪廓,很難提取特征。所有跟神秘襲擊者正麵遭遇的目擊者可能都死了。”薛連描述道。
“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可能正麵遇敵的人是彭跡,我們獲得的資料說,此人是東莞電子產品代工廠新冠電子的總經理兼董事長,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我們還沒有查出來。他的腹部正麵中槍,角度很大,應該是在極近距離遭遇的。但是他剛剛脫離生命危險,處於重度昏迷狀態,我們還沒有機會詢問他。”
孫遠理解了李遲如此有自信的原因。這次事件的直接目擊者隻剩下了李遲、孫遠和彭跡三個人。而彭跡因為某些原因,肯定不會說出真相。
“之後我們會谘詢這次參與搶救的醫師,安排一個能夠讓彭跡接受詢問的時間。”李遲點點頭,“我們肯定會讓薩琳娜小姐和薛連先生參與整個調查過程,這個你們不用擔心。”他說完這句話,左右望了望。孫遠有點兒不明所以,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是手術區和病房之間的過渡門,目前暫時沒什麼人從這裏出入。
“我隻是想要確定,”李遲慢條斯理地說,“你們是否已經從你們的上級那邊拿到了說明,這件事是你們美國人幹的。”語氣冷靜,說出的內容卻是如此直接而不留餘地,把孫遠嚇了一大跳。
“Captain Li, I don't think it's an appropriate question.”薩琳娜漲紅了臉,變得極為憤怒,直接開始使用英語回複。
“李隊長,能否解釋一下你剛才的言論?我並不認為這種言論是專業和妥當的。”薛連的語氣也變得十分強硬。
“就我們在市場中的觀察來看,全世界有這樣的訓練和裝備水平的特種作戰力量屈指可數。而擁有這樣作戰力量又同時有這個動機的,隻有你們美國人。”李遲抬起下巴,眼睛緊緊盯著薩琳娜,“我相信這一點你們自己也清楚,隻是你們兩個基層探員沒資格參與決策罷了。”
“Captain Li, this conversation is over.”薩琳娜麵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扭頭繞過李遲和孫遠離開了。薛連神情複雜地看了李遲一眼,也走了。
“李隊,這下我們有麻煩了?”孫遠試探性地問道。
“嗬。”李遲笑笑,“很快這個姓薛的ABC就會悄悄跑過來跟我們解釋情況了,你瞧著吧。這事兒一出,他們本來就是最大嫌疑人,上麵是沒法兒就這麼了了的。”
“那這算……”孫遠努力尋找措辭,“引蛇出洞?”
“可以這麼說吧。”李遲揮揮手,“我們還有工作,接下來我們得跟這些目擊證人取證。今天晚上我們得熬夜了。”他整整衣服,走進病房。孫遠掏出記事本,緊跟其後。
詢問工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幸存的目擊者基本什麼都沒看到,跟美國人的詢問結果沒什麼區別。到了淩晨時分,昏迷的彭跡終於清醒過來,但是他卻沒有再說出任何有用信息,隻是說自己“記不清了”“沒看見”。醫生解釋,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強烈的衝擊會導致失憶。李遲和孫遠都不相信這個解釋,但對此也沒什麼辦法。等到兩人離開醫院回到局裏,薛連果然在等著他們。他的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
“我能夠理解李隊長的顧慮,我相信這樣的想法,在你我兩國的很多相關部門之中也都有。”薛連把兩人帶到一個會議室。
“我在這裏保證:我國的武裝力量並未涉及此次事件。我方已經轉交了足夠的證據,做了充分說明。我相信貴方很快就會向兩位做出解釋。而在這裏,我做出這個個人保證,是為了確保我們這樣的基層探員之間,能夠高效且互相信任地合作。請問李隊長對此是否有意見?”薛連飛快地說完這段話,眨了眨眼。
“我沒什麼意見。”李遲將書包放在桌上,掏出一聽可樂一口氣灌下肚。
“好的。”薛連點點頭,“我們都剛剛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我想兩位應該也都累了。那我們之後再見麵吧。”薛連轉身走出會議室。
“小孫,暫時沒什麼事你就先去休息室睡一會兒。”李遲吩咐,“都快三十個小時沒合眼了,我還有點兒別的事,處理完了就過來。”孫遠已經極度疲勞,他走到休息室,把自己摔在床上,閉上眼就進入了黑暗之中。
孫遠醒來時,傍晚的陽光已經打在休息室的床上。孫遠翻過身,伸手去拿手機,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大概是“市場”中的行動讓他完全脫了力。之前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他沒有感覺,但是一覺醒來,腎上腺素退去,真相才湧了上來。手機顯示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孫遠掙紮著慢慢從行軍床上坐起來,感覺自己腰酸背痛,而且饑腸轆轆——他快兩天沒吃任何東西了。去食堂吃點兒?孫遠想。不知道飯點是不是過了。
吱呀一聲,休息室的門打開,李遲提著一塑料袋東西走了進來。孫遠覺得他以往那種懶懶散散的氣質似乎又回來了,但是經過“市場”這次,畢竟有了些改變。
“小孫,你醒了,還沒吃飯吧?我買了快餐。”他把塑料袋放在桌上。炸雞、漢堡、薯條、可樂,都是高熱量食品,正是孫遠需要的。孫遠也沒客氣,掏出食物開始大嚼起來。
李遲坐在一旁,拿著一杯飲料慢慢啜飲。“李隊,你不吃?”孫遠問道。
“吃過了。在‘市場’裏,你表現得不錯。”過了幾分鐘,李遲說道,“沒有你那下,我們兩個都要交代在那兒。”
孫遠用力把正在嚼的食物咽下去。“是嗎……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想要做這種事情。”他猶豫了一下說道。
“什麼事情?”李遲的臉色變得相當嚴肅,“像電影裏一樣,驚險的動作場麵?”
孫遠突然發現自己被問住了,“嗯……”
“小孫,我們兩個共事這麼長時間,你還從來沒有說過,你為什麼要當網警。”李遲盯著他。
“這個……因為一些原因。”孫遠顧左右而言他,“可能是因為我覺得出外勤才像警察吧。”
“可以理解。”李遲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他把空可樂罐子捏扁扔進垃圾桶。
“我之前在空軍電戰部隊服役的時候,所經受的日複一日的訓練,隻是為了可能到來的那短短幾分鐘,但那幾分鐘可能永遠都不會到來。”李遲站起來望著窗外,“也確實沒有到來,我就這樣退役了。”他轉過頭來看著孫遠,目光炯炯。
“警察這份工作也是這樣。絕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在做枯燥無聊的事情,刺激的事情隻是很小一部分。不過我也沒想到這個案子會變成這樣。我們要更加認真起來了。”
“明白。”孫遠站起來立正。
“技術中隊那邊通知我們過去,他們有了初步結論。”
“彈道和殘骸分析表明,這支神秘力量所使用的子彈沒在我們的數據庫裏出現過。”技術中隊的鄧通把兩個人領到鑒證科的工作台上,上麵擺著一堆各種各樣的碎片殘骸。
“子彈的口徑應該是12毫米,彈頭長60毫米,重量推測為50克,不符合任何一種製式彈藥的規格,但是一種很理想的亞音速重彈,很適合用於這樣的城市隱秘行動。”鄧通用鑷子夾起工作台上的一塊彈片,“更大的問題是,子彈上沒有火藥燒蝕殘留,我們在現場發現的火藥燒蝕殘留,都是市場保安的武器留下的。”
“他們的槍不使用火藥推進?”孫遠問。
“現在的結論是這樣的。”鄧通把一張圖投影在屏幕上,是一顆尚算完整的彈頭的顯微鏡放大版。彈頭上還有螺旋紋理,那是膛線擠壓出來的。“我們可以在膛線上看到高溫摩擦燒蝕的痕跡。我的推測,這是電磁軌道驅動的燒蝕痕跡。而且他們用的是螺旋軌道,跟傳統火藥槍械一樣,通過自轉提高精度。”
“也就是說……他們使用的是軌道槍。”李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現在有這種武器嗎?”
“最小版本的軌道炮裝在055驅逐艦上,單發能量64兆焦耳,需要20兆瓦的電力才能驅動起來。我沒聽過有哪個國家能把這東西下放到單兵的。”鄧通拿起一顆彈頭,“這小玩意兒是覆銅鋼全被甲、鋼鉛複合彈芯,彈頭前半部分有硬質工具鋼製造的鋼錐,後半部分填充鉛,雖然變形了,但是我很確定它的加工工藝難度極高。總之,不是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能達到的。”
“美國人呢?”李遲追問。
鄧通撇嘴,搖了搖頭。孫遠想起他當時看到的那把步槍,造型怪異而輕巧。他想象不到,那麼一把武器裏,集成了一艘萬噸驅逐艦才能承載的力量。他開始後悔,為什麼當時沒有把那把步槍留在身邊。
“李隊,之前你呼叫支援的時候,說對方是機器人,我原本還以為你精神錯亂了。”鄧通把彈頭隨意地放回到工作台上,“但是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李隊,你們到底看到了什麼?”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看到了什麼。”李遲沉聲說,“那是某種……像人一樣的機器。小孫,你不是還拿著一片它們穿的‘布料’?”
孫遠想起,他從那個機械士兵身上割下了一片材料,現在還放在口袋裏。另外,那枚有關鍵視頻證據的攝像頭也在身上,要不要一起給鄧通?他隨即決定先自己看過再說。
“對,就是這個。就我們的觀察,這東西是有顯示功能的,它們穿的‘作戰服’是某種可以自行變化的迷彩。但是我們把這玩意兒割下來,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孫遠匆忙把那片材料拿出來,在鑒證科的明亮燈光下,這玩意兒就是一片沒有任何特征的灰色箔片。鄧通拿起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這塊箔片夾住,放進證據袋中,表情嚴肅。“不早說啊。給我兩小時。”他又回到工作中。
“李隊,其實我在現場找回了裝在那玩意兒身上的攝像頭。如果沒有出什麼意外的話,攝像頭緩存裏應該還留著關機之前最後九十秒的影像。”
“那我們得看一看,可能有非常大的發現等著我們呢。”
“什麼都看不出來啊!……”李遲感歎。從鑒證科出來,孫遠將攝像頭連上自己的電腦,取回了緩存中九十秒的視頻。視頻開始隻是黑乎乎的一片,沒有什麼可以辨認的特征。
重重人影之中,兩人隻能看出機器士兵在往前移動。跟隨著士兵的步伐,相機的畫麵也在上下起伏,幅度和節奏都完全保持一致,就算找一個不知情的人來看,也能迅速地發現這不是人類的步伐。
機器士兵轉了個彎,來到了一片略微開闊的空地。到此,畫麵停住。
一陣幽幽的藍光在空地中央出現。藍色的光芒開始旋轉起來,最後凝結成一個圓環的形狀,中間是一片黑色虛空。攝像頭的主人往前走,圓環的藍色光芒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最後將畫麵染成一片純白。過了大概兩秒鐘,視頻結束,攝像頭自動關閉。
李遲和孫遠對視了一眼。他們兩個都不確定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麼。
“這是……某種傳送裝置?”孫遠小心翼翼地問。
“我還以為,隻有在電影裏才會看到這種東西。”李遲揉揉臉,“如果不是你,我一定會認為這是某種特效騙局……這些東西就這麼傳送出去了?消失了?那為什麼攝像頭留下了?”李遲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孫遠。
“可能是這個傳送門有某種……選擇機製,能夠識別傳送的物體是否屬於某個種類?”孫遠提出自己的猜想。
“這種事情可能嗎?”
“按照量子全息原理,這是可能的。雖然這種選擇機製如何運轉,我們根本無從猜測。”孫遠說。
“至少我們現在可以確定這不是美國人幹的了。美國人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技術。”李遲歎氣,“我們現在能確定的就是這麼幾件事情:這種機器人不是現在的人類技術能夠製造出來的;它有某種傳送能力;周逃似乎知道它的存在,這東西是來抓他的……他到底掌握了什麼鬼東西?肯定不僅僅是量子芯片這麼簡單。”
“李隊,你應該還記得周逃說了什麼吧。”孫遠想起周逃在市場裏說的那些話,“我們麵對的這些東西,要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
1 指計算理論中的非確定性多項式複雜度(Non-determinstic Polynomial)問題中的特殊類型,解決這類問題則解決了所有NP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