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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與選民乞丐與選民
南希·克雷斯、鮑敏、朱梅、趙朝俊

第二章 比利·華盛頓:紐約東奧蘭塔

當我搞清楚那隻患了狂犬病的浣熊是怎麼回事時,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小餐館去告訴安妮·弗朗思。我一路狂奔,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莉齊或許已經安全了,此刻正和安妮待在廚房;或許莉齊並不在樹林裏。或許如此。

“快跑,老頭!快跑,你個老家夥!”一個小孩在旅館和倉庫間的小巷裏大吼。那些跳頓足舞的家夥都站在巷子裏;每逢天氣晴好的時候,他們就會在那兒。今天天氣不錯,但我忘了他們的習慣。或許我應該繞道而行,順著河邊走那條遠一些的路。好在今天下午他們太懶了,也可能是因為意見不統一,所以沒像往常那樣追我。我可沒跟他們提過浣熊的事情。

在小餐館的服務入口——那是一條專供機器人進出的通道——我用盡全力敲著門,同時大吼:“安妮·弗朗思,快讓我進去!”

我右側的矮灌木叢在沙沙作響,有動靜,我嚇得差點兒跌倒在地。肯定是那些浣熊過來找吃的了,它們總愛撿食送貨機器人掉下來的食物。但那隻是一條蛇,虛驚一場。“安妮!是我,比利!快讓我進去啊!”

小門搖搖晃晃地打開了,我雙手和膝蓋著地,連忙爬了進去。是莉齊開的門。她知道如何開門,不必像機器人那樣發送開門的信號就能打開服務入口。安妮可沒有這個本事,她隻知道種花種草。

母女倆都在廚房裏:安妮正在削蘋果,莉齊則在修理那個本該用來削蘋果的機器人。這個機器人已經壞了一個月了,莉齊沒辦法修好它。她很聰明,但隻有十一歲。

“比利·華盛頓!”安妮說道,“你在發抖!發生什麼事了?”

“患了狂犬病的浣熊!”我喘著氣說道,心臟怦怦亂跳,“有四隻,區域監控器已經發現了它們。就在河邊,就是莉齊……莉齊常去玩的河邊……”

“噓噓噓,”安妮說,“噓……親愛的,莉齊不是在這裏嗎?她現在很安全。”

安妮用她的手臂摟著我,我氣喘籲籲地坐在地板上,就像一頭駝背的狗熊。莉齊那雙漆黑的大眼睛注視著我,瞪得圓圓的,閃閃發光。她大概還以為得了狂犬病的浣熊是什麼有趣的東西。她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浣熊,而我見過。

安妮—— 一個身材高大、肌膚柔軟的棕色皮膚女人,有著一對枕頭般鬆軟的乳房——她從來不告訴我她的年齡,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到餐館和旅店,從服務終端裏查詢她的年齡信息:她三十五歲了。莉齊一點也不像她媽媽,她膚色白皙,瘦骨嶙峋,紅頭發緊緊地編成兩條辮子。她的胸部沒怎麼發育,也沒有翹翹的臀部。她特別聰明,可安妮為此很擔心。這位媽媽不記得了,從前我們都是普通的人類,不是生活者,可我還記得——到了六十八歲,你自然會記得許多事情。我還記得過去那段日子,換作那時,安妮或許會為莉齊聰明的小腦袋感到自豪的。我記得那個時候的情景,記得一個像安妮一樣的女人抱著我,那時我可不像現在這樣心臟衰弱,氣喘籲籲。

“你還好吧,親愛的?”安妮說著,鬆開了摟著我的手臂。這雙臂膀剛一離開我的身體便令我茫然若失。我真是個老傻瓜。她說,“跟我們講講吧,慢慢說。”

我終於喘過氣來了,“有四隻浣熊。那個區域的監控器拚命尖叫報警。它們一定是從山上下來的,監測器顯示它們已經到了河邊,正向鎮子靠近,生物警報燈閃著深紅色的燈光。然後監控器就發生了故障,這次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重新啟動了。傑克·薩維克踢了監控器幾腳,我也踢了好幾腳,但根本沒用。馬上就會到處都是浣熊了。”

“那個執勤機器人怎麼沒在監控器出問題前就派出去幹掉那些浣熊呢?”

“執勤機器人也出問題了。”

“媽的!”安妮做了個鬼臉,“下次選舉時,我再也不會投塞繆爾森的票了。”

“你覺得那會有什麼用嗎?那幫候選人全都一樣。不過你必須得把莉齊保護好,一直等到有人解決掉那些浣熊。莉齊你要好好待在家裏,聽到了嗎?”

莉齊點點頭。不過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她馬上問道:“但還會有誰呢,比利?”

“‘誰’?你要問什麼?”

“如果執勤機器人都壞掉了,那麼誰會出來整治那些浣熊呢?”

沒有人回答。安妮又拿起她的水果刀,繼續削蘋果。我靠著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裏沒有椅子:隻有機器人才會待在餐館的廚房裏。去年九月份,安妮闖了進來。她並沒有打擾機器人的正常工作,它們都在忙著為食物傳送帶準備待送的食物。她隻是一會兒跑到這邊抓一點兒白糖,一會兒跑到那裏取一些合成大豆,又從服務箱裏拿了些新鮮水果,就這樣做了點兒吃的,非常可口的食物。沒人能有安妮那樣出色的廚藝,光是看著那些水果拚盤就夠讓你垂涎三尺了。肉塊辣味十足,餅幹鬆軟香脆。

她把做好的食物放在食物傳送帶上的小盒子裏,送到了餐館的用餐區,等待食客們動筷子來消滅它們。那些傻瓜或許根本就不會意識到,同從前通過傳送帶送出的垃圾食物相比,今天的菜不知好吃多少倍。當然,餐廳裏的全息終端總是隆隆作響,和著演奏的舞曲聲,就算安妮和莉齊在那間破廚房裏鬧翻了天,也沒有人會聽到。

安妮很喜歡做飯,她自己這麼說過。她喜歡一直忙忙碌碌。有時候我會想,安妮拚命把莉齊養大,讓女兒成為一個優秀的生活者,這位母親可真有點像個頑固者了。當然,我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這個,隻是心裏這樣想想。

安妮一邊削蘋果,一邊輕聲哼著小曲兒。不過莉齊並沒有放棄那個問題,她繼續問道:“到底誰會出來整治那些浣熊呢?”

安妮皺了皺眉頭,“等有人來修好執勤機器人的時候吧。”

莉齊那雙大大的黑色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真怪,她是怎麼辦到的呢——眼睛一眨不眨,卻還能凝神注目這麼長時間?“沒人會來修理削果皮的機器人,也沒人會來修理餐廳裏打掃衛生的機器人。你昨天說過,就算烹飪生產線上製作合成大豆的機器人出了故障,那些頑固者也不會派人來修理。”

“我不是那個意思。”安妮說,她削蘋果的速度更快了,“我是想說,如果真的聽任那個機器人壞掉,鎮裏的人就沒東西可吃了。”

“大家可以互相分享啊。那些在食物傳送帶出故障前就拿到食物的人,可以把東西拿出來和大家分著吃啊。”

安妮和我麵麵相覷。以前我見過一個小鎮餐館的設備出了故障,最後有六個人送了命。而當時他們的引力火車的運作還很正常,他們本可以離開那裏,前往其他城鎮。

“是的,親愛的。”安妮說道,“大家可以分享彼此的東西。”

“但是你和比利都認為,人們不會拿出自己的東西同別人分享。”

安妮沒有回答,她不想對莉齊撒謊,於是我開口道:“沒錯,莉齊,很多人不喜歡與別人分享。”莉齊轉動她那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我,“他們為什麼不願意?”

我說道:“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分享的習慣了。現在他們隻想獲取,而他們也有權獲取——他們投票選舉政客就是因為這個。那些被選上的頑固者政客要付出代價,他們要納稅,而他們繳納的賦稅就用來建造和經營餐館、貨倉、醫療機器人,還有澡堂——靠這些東西,生活者們才能維持生活。”

莉齊說道:“但是,比利,在你年輕的時候,人們不是比現在分享更多的東西嗎?那時他們可以分享很多東西。”

“有時確實如此。當時大部分人都有工作,用勞動換來自己想要的東西。”

“夠了。”安妮突然開口道,“別把她的腦子塞滿那些過時沒用的東西,比利·華盛頓,她是一個生活者。聽聽你說話的口氣吧,就好像你是個頑固者!還有你,莉齊,以後不要再談論這些事情了。”

但是莉齊一打開話匣子,沒人能讓她停下來。她就像一列引力火車,啟動起來便很難刹住。說到引力快車,自打去年起,這玩意兒就已經不存在了。“學校說我很幸運,因為我是生活者,我過著貴族一樣的生活,而頑固者則要一直不停地勞作。頑固者為生活者服務,生活者擁有權利——選舉權。但既然我們擁有權利,為什麼沒辦法讓人把那些清潔機器人、切削機器人和執勤機器人修好呢?”

“你什麼時候去上學了?”我開起了玩笑,想轉移莉齊的話題,不讓安妮更惱火,“我還以為,你隻是到河邊去和蘇茜·瑪思特、卡列娜·特雷爾一起玩了呢。你要記住,你是個名副其實的生活者!”

她看著我,那眼神就像我是一個出了故障的機器人。

安妮立即說道:“沒錯,你很幸運,因為你是生活者。無論誰問你,你也一定要這樣說——告訴他們,作為一個生活者,你很自豪。”

“誰會來問我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不管怎樣,你不該總往學校跑,也不要和其他孩子來往過多。你想變成一個怪物嗎?”安妮板著臉。

莉齊轉向我,“比利,如果沒人來修理執勤機器人,咱們就沒辦法整治那些可怕的浣熊了吧?”

我瞟了安妮一眼,隨後喘著粗氣站起身,“我不知道,莉齊。以後就待在屋子裏,好嗎?”

莉齊說道:“但是如果一隻浣熊咬傷了人,那怎麼辦?”

我想自己還是不說話為妙。沉默片刻後,安妮說道:“醫療機器人還能正常工作。”

“那要是它也出故障了呢?”

“不會的。”

“但如果發生了呢?我是說萬一……”

“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莉齊問道。我慢慢發現,母女之間的對話就像是一場暗暗較量的摩托車賽。盡管我不太明白她們為什麼要這樣,但還是感覺到莉齊占了上風。小姑娘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醫療機器人不會出故障?”

“因為一旦它出了問題,蘭德女議員會派人來修理的。醫療機器人歸她負責。”

“可她沒派人來,沒人修理清潔機器人、切削機器人,還有——”

“醫療機器人可不一樣!”安妮嗬斥道,小刀重重地砍在蘋果上,一片果肉從餐桌上飛了出去。那張桌子還是我從餐廳裏偷來送給她的。

莉齊繼續追問:“為什麼醫療機器人不一樣呢?”

“因為它就是不一樣!如果連醫療機器人都出了問題,那麼人們就不能看病,隻能等死。沒有任何一個政客會讓生活者死掉,因為這樣一來,就再沒人推選他們當政了。”

莉齊認真地思考著。我猜,這場賽事應該結束了吧。我鬆了口氣。近段時間,她們似乎對每一件事情都爭論不休。莉齊正在一天天長大,可我不喜歡她長大,那樣我就更難保證她的安全了。

她說道:“但是人們也會因為被患了狂犬病的浣熊咬傷而死掉。所以你的話有問題——既然你說過地區監察官塞繆爾森不會派人來修理執勤機器人,那麼蘭德女士怎麼會派人來修理醫療機器人呢?”

我不由得笑了——她太聰明了。安妮對我板起麵孔,我馬上後悔自己的失態。安妮突然嗬斥道:“好了,可能我說得不對!或許會有人來修理執勤機器人!我什麼都不懂!你問夠了嗎?”

莉齊平靜地說道:“比利也說過沒有人會來修理。比利,你怎麼能說——”

我說道:“因為就連頑固者也缺錢,他們沒辦法繳足賦稅。現在很多東西都癱瘓、報廢了。他們要做出選擇——到底該修理其中的哪一樣。”

莉齊問:“那為什麼頑固者政客們沒錢繳稅?為什麼越來越多的東西出了故障呢?”

安妮把削好的蘋果重重地扔在傳送帶上的盤子裏,然後把泥巴似的麵團堆在果片上。

“因為另外一些國家現在也可以生產出便宜的Y能量了。二十年前,隻有我們國家才能生產出來;現在不是了,而機器設備也開始報廢——”

安妮徹底爆發了,她怒吼道:“你當真相信那些善於言辭的政治家們所說的謊話?蘭德、塞繆爾森、德林克沃特?他們說的全是空話、廢話!全都是騙人的!無論什麼時候,他們一張嘴就是在撒謊!他們就是在想辦法逃脫應繳的稅款!那些我們用選舉換來的稅款!比利·華盛頓,我告訴過你,不要往孩子的腦子裏灌輸那些奸詐的頑固者的謊言!”

“那可不是謊言。”我說道。我不願看到安妮生莉齊的氣,但更不願讓她對我火冒三丈,這會傷透我的心。我真是個老傻瓜。

莉齊明白這一點。她總是這樣:先是不停地逼人發瘋,但馬上就變得甜蜜可人。她伸出胳膊摟住我,“好啦好啦,比利,她沒有生你的氣,沒人生你的氣。我們都很愛你的。”

我抱著她,就像捧著一隻小鳥——我的手能感覺到她瘦瘦的骨架和搏動的心臟。她聞上去有一股蘋果的清香。

我那已經過世的太太羅絲和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孩子,我真不明白我們當時是怎麼考慮的。

但我隻是大聲說:“你不要到外麵去,聽到沒有?要等到有人把那些患病的浣熊幹掉才行。”

安妮瞪了我一眼。整整一分鐘之後我才明白,她這是怕我引得莉齊再次發問:誰會去幹掉那些浣熊呢,比利?不過莉齊沒有重新提起這個話題,她隻是用乖巧可愛的聲音答道:“我不會的,我會乖乖待在屋子裏。”

可是現在輪到安妮重提舊話,我真沒法理解這些當媽媽的。安妮說道:“這陣子你也不要去上學了。莉齊,你不是頑固者。”

莉齊沒有回答。

安妮隻想為莉齊好,這我知道。莉齊今後要住在東奧蘭塔,棲身在公寓中,參加摩托車比賽,在餐館四周閑逛,在這裏選擇自己的愛人,生兒育女。安妮希望莉齊能在這裏安身立命,像一個上進的生活者那樣生活,而不是變成人人討厭的怪物——怪異的“偽頑固者”。每個母親都是這樣想的。盡管安妮偷偷溜進女議員珍妮特·凱羅·蘭德的餐館裏來幫廚,但她仍是個生活者,始終如此,不曾改變。

莉齊卻不是。

很久以前,當我還在上學的時候,這個國家可不是現在這樣子。那時我學會了一個詞,盡管它現在已變得模糊不清,但卻一直在我的腦子裏徘徊不去。早在頑固者和生活者出現之前,它就已經存在了。那時還沒有餐館、貨倉,也沒有什麼政客繳稅為我們提供消費品,而是我們向政府繳稅。那時人們還在製造無眠者,大家可以從報紙上讀到關於他們的消息——當然,那個時候還有報紙。我學會的那個詞與基因改造有關,但它指的是某種不同於基因改造的東西——那種東西是自然產物。莉齊在學校學到的,是頑固者低人一等,因為他們隻有經過基因改造之後才能勝任工作,為生活者提供日常所需的一切。不過這個詞並未說明為什麼我們這些生活者會優越於頑固者。它意味著一種本質,這種本質會自然而然地讓你不同於身邊的其他生活者。這個詞可以解釋為什麼莉齊會問那麼多頑固者才會提出的問題,她並不是頑固者,她也沒有接受過頑固者的基因改造,但這個詞的含義就深藏在她的基因之中。怎麼會這樣呢?我曾經說過,這個詞的概念已在我的腦中變得模糊不清,我也不知道它的用法。但我記住了它。

這個詞是:返祖。

我看見莉齊正專心地注視著母親把蘋果拚盤放到食物傳送帶上。傳送帶載著它從快速加熱器下麵滑過,然後通過牆上的一處開口進入餐廳。有些人會選擇這道菜——隻要憑參議員馬克·托德·因格思提供的就餐卡,他們就能享用這些食物。安妮接著製作其他食物。莉齊坐在地板上,出了故障的切削機器人的零件堆在她身旁。她的母親沒空搭理她的時候,她就仔細研究每一個零件,琢磨著怎樣才能把它們組合在一起。有時她對我咧嘴笑笑,那雙忽閃忽閃的黑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

那天晚上,人們在餐館裏開了一個會,討論浣熊的事情。不包括孩子,我們一共有四十個人。就在鎮子臨近河邊的那一側,在州參議員詹姆斯·理查德·蘭頓的摩托車賽道附近,保羅·塞溫諾親眼見到了一隻得病的浣熊,那畜生的兩條後腿不住地抽搐,嘴裏還吐著白沫。有人提議把凳子圍成圈,說這樣才有開會的樣子,但是沒有人照做。在餐廳的另一邊,全息終端仍然開著,舞曲聲震耳欲聾。沒人跳舞,隻有終端顯示出來的全息影像晃來晃去——影像由光線構成,如真人一般大小,像頑固者一樣漂亮。我不喜歡它們,從來都不喜歡。這都是些邊緣透明的幻影。

“把音樂關了,我們才能安安靜靜地說話!”保列大叫道。大家都懶散地待在傳送帶邊的桌子旁,連頭都不抬一下,甚至都不抬眼看別人。他們像是過足了毒癮,誰也不動彈。保羅走過去,關掉了吵人的音響。

“諸位,”傑克·薩維克說,“我們該怎麼對付那些生病的浣熊呢?”

一兩個人在竊笑,而他們可算是今天最沉默寡言的人了——別人都在大聲喧嘩。安妮說得沒錯,盡管主持會議應當是頑固者的事情,但現下總得有人出麵才行。傑克是我們的市長,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東奧蘭塔是個小地方,不配擁有一名由頑固者出任的常務市長——沒有一個頑固者住在這裏,而我們也不希望他們住在這兒。所以我們就選舉了傑克,他也隻好履行這個沒辦法推卸的職責。

有人提議:“咱們可以通過公務終端呼叫縣區的立法委員德林克沃特。”

“對!找那個總是放空炮的家夥!”

“執勤機器人應該由地區監察官塞繆爾森負責。”

“那咱們就找塞繆爾森!”

“對!在找他們的時候,咱們還應該發起一次全鎮的抗議活動:那該死的貨倉根本無法正常分配物資。現在一星期隻分發一次配給!”說話的是塞林·凱恩,她總是怒氣衝衝。

“沒錯。就連魯特格角那個鎮子,人們還能一周兩次領到分配物資!”

“我現在隻能一連兩天穿同一件夾克!”

“我生病了,錯過了物資分配,現在我們的草紙都用光了!”

下一次選舉,地區監察官亞倫·西蒙·塞繆爾森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不過,傑克·薩維克深諳主持會議之道。

“好了,大家都不要說了,現在咱們討論的是那些討厭的浣熊,不是什麼倉庫物資分配問題。我現在就跟我們的頑固者聯係。”

傑克走到餐廳一角,打開了裝在那裏的公務聯絡終端。他拉過椅子,湊到機器跟前,大肚子幾乎壓在了自己的雙膝上。一幫在街頭跳頓足舞的家夥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木棍。他們擁向食品傳送帶,一麵狂笑一麵互相拍打——這幫家夥已被興奮劑搞得神魂顛倒。沒有人讓他們閉嘴,誰也不敢這麼做。

“開啟終端。”傑克說道,他並不介意在我們麵前像頑固者那樣說話。我才不會去講他們那種虛偽的廢話,當然也根本無法讓機器執行我下達的命令;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生活者。但傑克需要顧全大局,他是個恪盡職責的好市長。

我很小心,並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終端已開啟。”終端的提示音說道。一時間我有些擔心,如果這個東西也像安妮的切削機器人一樣壞掉的話,我們該怎麼辦?

傑克說道:“向地區監察官亞倫·西蒙·塞繆爾森發送信息,同時抄送幾份,分別發給縣區立法委員托馬斯·斯科特·德林克沃特、州參議員詹姆斯·理查德·蘭頓、州代表克萊爾·阿米莉婭·佛芮思特、議員珍妮特·凱羅·蘭德。”傑克舔了一下嘴唇,接著說道,“優先級:二級。”

“一級!”塞林·凱恩叫道,“你應該要求一級優先級才對,你這個蠢貨!”

“我不能這麼做,塞林。”傑克說,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一級優先級隻適用於突發性災難,比如Y能量工廠受到襲擊、發生火災或是水災。”這讓我們覺得很好笑,一個Y能量工廠怎麼可能著火呢?在頑固者的重重保護之下,它不會出現任何故障。任何東西都無法潛入其中,而能夠從裏麵出來的也隻有能量。不過,塞林·凱恩是個根本不會笑的人。她的父親道格·凱恩老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對這個女兒一點辦法都沒有。即便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老頭也奈何不了她。

“現在已經是一場災難了!你這個笨蛋!一隻浣熊害死了我的一個孩子。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傑克·薩維克!”

“嘿,塞林,大家應該團結才對!”保羅·塞溫諾說。有人在一邊低聲罵了句“婊子”。這時,門開了,安妮牽著莉齊的小手走進來。食物傳送帶旁邊的那些家夥還在喊叫著推推搡搡。

終端回答:“請稍等。正在接通地區監察官亞倫·西蒙·塞繆爾森的移動通信裝置。”一分鐘後,一個全息影像出現在大家麵前。與全息終端上顯示出的真人大小的影像不同,公務終端上顯示的人形隻有八英寸1高——塞繆爾森正坐在他的書桌前,穿一身藍色的製服。他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不過由於他接受了頑固者的基因改造,你是永遠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的。一頭濃密的灰發、寬寬的肩膀、周圍爬滿皺紋的藍眼睛——他看上去英俊不凡,和其他頑固者一樣。有些人換了一下姿勢,挪了挪腳。如果選舉者們不看頑固者的視訊頻道,那他們平生所能見到唯一不穿夾克的人,就隻能是塞繆爾森派來一周兩次在倉庫分配物資的技師了——不,現在一周隻有一次了。

突然間,我感到有些懷疑,眼前這個是塞繆爾森本人嗎?或許這隻是錄製在磁帶上的全息影像。或許此刻真正的塞繆爾森正身著盛裝在參加派對;或許也穿著夾克——如果頑固者也穿夾克的話;或許他光著身子,正在聽別人報告什麼廢話呢——這個想法太奇怪了。

“您好,薩維克市長,”塞繆爾森說道,“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監察官,在東奧蘭塔至少有四隻患狂犬病的浣熊。或許還有更多。我們本地區的監控器在出故障前探測到了它們的蹤跡。我們在鎮子裏也看到了浣熊,它們很危險。另外,我在兩星期前就跟您提到過,我們的執勤機器人出故障了。”

塞繆爾森答道:“執勤任務由塞裏卡公司專門負責,長官,我在接到您的通知後馬上通知了他們。”

傑克並沒有理睬這番廢話,就像我說的,他是一位出色的市長,“我們不管這件事應該由誰來負責,監察官,您的職責就是解決這個問題。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選舉了您。”

塞繆爾森仍舊不動聲色,因而我斷定,這個人肯定是錄像帶上的影像。“我很抱歉,市長。您說得非常正確,這是我的職責。我會立刻處理的。”

“兩星期前,執勤機器人剛剛壞掉的時候,您就是這樣說的。”

“是的,長官,最近資金有點——是的,您是對的。我很抱歉,這次不會再拖了,長官。”

旁觀者們彼此點頭示意:這樣才對!保羅·塞溫諾在我後麵低聲道:“大家對付這些頑固者的態度要堅決點。應該讓他們記住,當選就得付出代價。”

傑克接著說:“謝謝您,監察官。還有一件事——”

“嘿!”在餐廳的另一頭,一個跳頓足舞的家夥驚叫起來,“食物傳送帶不動了!”

餐廳裏立刻變得死一般寂靜。

全息終端裏的塞繆爾森連忙問道:“怎麼回事?出了什麼問題?”現在他說話的口吻聽上去才像個真正的活人,而不是錄製在磁帶中的幻影。

那個跳頓足舞的小子又開始尖叫:“這破玩意兒停止運行了!我剛把就餐卡塞進去,它就停下來了!裝食物的小方盒根本沒打開!”他拉扯著所有塑料餐盒的小門,但它們都紋絲不動。不過,如果你不把就餐卡插進卡槽裏,任何一個餐盒的門都不會打開。那家夥用木棒拚命敲打著餐盒,還是沒有用,合成塑料堅不可摧。

傑克跑到餐廳那頭,他的大肚子在紅色夾克裏上下顛動。他把自己的就餐卡插到卡槽裏,然後按下一個小盒上的按鈕。餐卡不見了,而餐盒並未打開。傑克又跑回通信終端旁。

“那個東西壞了,監察官。那該死的傳送帶壞了!它吞下了餐卡,卻不能提供任何食物。您真得立刻采取措施,這可等不了兩個星期!”

“當然不用等那麼長時間,市長。不過您知道,餐館不屬於我的職責範圍,應該由議員蘭德女士負責它的運轉資金和維修保養。但我會轉告她,立即轉告。一小時內會有技師從阿爾巴尼趕去修理。等待一個小時是不會餓死人的。薩維克市長,請您讓您的選民們保持冷靜。”

塞林·凱恩尖叫著:“修理?執勤機器人等了多久還沒有修理?如果我的孩子挨餓,哪怕就一天,你這個蠢驢王八蛋——”

“閉嘴!”保羅·塞溫諾把聲音壓到最低,對她叫道。保列不忍心看到頑固者如此難堪,他常說那幫家夥也是有感情的。

“一個小時之內,”傑克說道,“謝謝您的幫助,監察官。通話完畢。”

“通話完畢。”塞繆爾森答道,還衝我們笑了笑,他的表情就像在競選廣告裏一樣:揚起下巴,雙眼閃閃發亮,眼角堆起了皺紋。那個全息影像按了一下自己桌上的按鈕,畫麵消失了。不過那邊肯定出了什麼問題,因為聲音並沒有同時消失,隻是音調有所改變,還是塞繆爾森的聲音,但與我們在競選活動時聽到的截然不同:“老天——下麵該接誰的電話了?這些蠢貨和白癡——我簡直被弄得要——哦!”終端尖嘯一聲,然後完全關閉了。

遠處一張桌子旁邊的女人發出一聲尖叫—— 一個拿著大棒的阿飛搶了她的食物,大吃起來。傑克和保列,還有諾木·弗雷澤立刻朝那小子衝了過去,而那流氓的同夥也紛紛趕來助戰。桌子頃刻間被撞得粉碎,眾人開始四處亂跑。有人剛剛換了全息終端的頻道,一場亞拉巴馬州的車賽正在轟然上演,賽車手的影像都如真人一般大小,在紛亂的人群中飛躥。我抓住安妮和莉齊,把她們朝門口推去,“快出去,出去!”

餐館外麵,Y能量路燈把大街照得如同白晝。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卻絲毫不敢停下腳步。處於憤怒狀態的人是沒有理智的,什麼事情都可能做出來。我在安妮身邊大口地喘氣,她飛跑著,豐滿的雙乳上下晃動。莉齊跑得很快,輕盈從容,就像一隻小鹿。

到了安妮在傑伊大街的公寓,我整個人癱倒在了沙發上。這沙發並不舒服,跟我記憶中的沙發全然不同——我年輕時坐過的沙發全都柔軟舒適,尺寸也更大些,足夠容納一個成年人的身體。

不過,現在這種合成塑料製成的沙發絕不會滋生害蟲。

莉齊眨著明亮的雙眸,說道:“你認為一個小時後會有頑固者來修理傳送帶嗎?”

我仍喘著氣,“莉齊……安靜,不要說話。”

“如果一個小時後頑固者還不來,那該怎麼辦?”

安妮說:“你安靜點,莉齊,不然你就等著頑固者來修理你吧!比利,今天晚上你最好待在這裏,不知道餐館裏的那些傻瓜會幹什麼蠢事。”

她給我拿了條毯子。她用從倉庫搞來的亮色紗線給好多毯子繡上了圖案,這便是其中一條。牆上掛著更多的刺繡,上麵點綴著汽水罐的碎片——小姑娘們總愛用這東西製作珠寶。織物上還裝飾有碎布條和安妮能找到的另外一些閃閃發亮的小東西。傑伊大街上所有的公寓看起來全是一個模樣,都是在大約十年前同時建起來的——當時一些議員剛剛開始參政,需要卓越的政績來加強自己的競選聲勢,於是便建造了這片居民區。公寓的房間都很狹小,牆壁用泡沫塑料板製成,裏麵是倉庫配發的合成塑料家具,但安妮把自己的這套房子弄得與眾不同,在我看來絕對像個真正的家。

安妮打發莉齊上床睡覺,然後走過來,坐在沙發旁的一把椅子上。

“比利,你剛才注意到餐館裏的那個女人了嗎?”

“哪個女人?”她坐得這樣近,感覺真好。

“就是站在後麵牆邊的那個,穿著一件綠色的夾克。她不是東奧蘭塔的居民。”

“那又如何?”我舒服地蜷縮在安妮這條漂亮的毯子下麵。我們這個鎮子不時有來訪的客人,雖然因為引力快車已不能正常運行的緣故,來訪者的數量不如以前那麼多了。就餐卡在我們這個州的任何地方都能通用,它們是由聯邦的議員提供的,使用地點並不局限於當地。而且,過去要搞到一張州際通用的就餐卡並不是件難事。或許現在也不難。我不知道,因為我並不常出門。

“她看起來有點兒怪。”安妮說。

“怎麼個怪法?”

安妮抿緊了嘴唇,仔細思考。她的雙唇塗成深色,閃著黑莓一樣的光澤。她的下唇尤其豐滿——安妮抿起雙唇,讓它顯得更加鮮潤可愛。我不得不從她臉上挪開視線。

她慢慢答道:“就像頑固者一樣怪。”

我立刻從沙發上坐直身體,毯子滑落到地上,“你是說她接受過基因改造?我可沒注意到。根本看不出來。”

“嗯,當然,基因改造並沒有讓她變得更漂亮。她的個子很矮,五官輪廓突出,眉毛很低,頭有些大。不過,她是個頑固者,這點我肯定。比利,你覺得她會是聯邦調查局的間諜嗎?”

“在東奧蘭塔怎麼會有這種人?我們又沒有什麼地下組織。說到不良分子,這裏隻有那些墮落的、跳頓足舞的家夥,他們總想把咱們的生活搞糟。”

安妮仍然抿著嘴唇。

縣區立法委員托馬斯·斯科特·德林克沃特負責我們這裏的警務。他和一家公司簽下合同,由他們提供機器人和頑固者警官。但我們不常見到他們:他們既不維持治安,也不製止盜賊,總是聚在倉庫裏。不過如果我們遭遇了襲擊、遇上了搶劫,或者發生了謀殺案,他們還是會出麵的。就在去年,弗萊格老太太死於非命,指紋基因鑒定報告證實埃德·詹森是凶手——這家夥在狂野的公寓舞會中變得神誌不清,失去控製後犯下了命案。於是他落入法網,被押解到阿爾巴尼,判入獄二十五年。但是兩年前,山姆·塔加特在鎮外的樹林裏中箭身亡,卻沒人因此吃官司。我想這並不奇怪,隻不過是因為現在的執法機構與過去不同罷了。

但聯邦調查局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聯邦的所有機構都一樣:如果不是因為頑固者受到威脅,他們絕不會到生活者這裏來,但他們一旦來了,便不會善罷甘休。

“反正,”安妮固執地說,“我隻知道,她是一個頑固者。我聞都可以聞出來。”

我不想和她爭論,也不想她為此擔心,“安妮,聯邦調查局不會無緣無故就派人到東奧蘭塔來。而且,頑固者也不會長著大腦袋和輪廓突出的五官,他們誰都不想生出那模樣的孩子。”

“唉,我希望你是對的。在東奧蘭塔,我們可不需要頑固者來訪。讓他們待在自己的地方,而我們待在這裏,彼此相安無事才好。”

我一時控製不住自己,輕聲對她說:“安妮,你聽說過伊甸園嗎?”

她知道我所指的並非《聖經》中的伊甸園——我的語氣不同尋常,她衝口說道:“不,我從未聽說過那個地方。”

“不,你聽說過,從你的聲音裏可以聽出來。你聽說過伊甸園。”

“就算我聽過又怎樣?那地方根本不存在!”

我不放過她,“為什麼說它不存在?”

“為什麼?比利,你想想,天下怎麼會有頑固者不知道的地方?就算是山裏也不可能。頑固者的勢力遍及四方,山裏也一樣。他們有飛行車和飛機,可以偵察任何地方,發現任何東西。總之,怎麼可能會有個地方,那裏連一個頑固者都沒有?在那個地方,誰來幹活兒呢?”

“機器人。”我回答道。

“那麼機器人是誰製造的?”

“可能是我們這樣的生活者吧?”

“生活者居然做起了工作?看在老天的分上,為什麼?我們才不會工作——頑固者會為我們做一切。我們有這個權利讓他們和機器人為我們服務——是我們選舉出了那些政客!我們怎麼可能會去一個沒有公仆的地方?”

她太年輕了,沒有舊日的記憶。那時,全息終端上還不曾播出競選投票的實況,生產廉價機器人的專營工廠還沒有出現,“為神聖的生活者效勞”的口號也還沒有響徹各地。人們為所有的教堂捐贈大量的資金,終日探討《聖經》中的典故:田野中的百合、歡樂中蘊含的神性,還有上帝賜予馬利亞和馬大2的榮光。安妮也不會記得:各式各樣的民主團體後來紛紛開始為人們展示民主主義的真諦——平民大眾是真正的貴族,是政府公仆的主人。學校在呼籲民主;美籍愛爾蘭人在呼籲民主;印第安納州人在呼籲民主;黑人也在呼籲民主:我搞不懂那是怎麼回事。機器人承擔了所有艱苦的工作,我們都歡欣快樂,慶幸自己終於能夠安享清閑了。政客們開始談論人民的生計和娛樂,尊稱投票者為“先生”“女士”,還建起許多餐館和倉庫、摩托車賽場、住宅樓。安妮不會記得那些事情。她喜歡做菜、縫紉,不像有些人那樣,把自己的時間都花在車賽、派對、舞會和情人上麵,但她也從未揮起過斧頭或是鋤頭、短斧和榔頭。她早已失掉了勞動的記憶。

而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真是個老傻瓜,我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我曾經揮舞過笨重的工具,那是在喬治亞築路隊裏,那時的我隻比現在的莉齊稍大一兩歲。我能記得,每當像牛馬一樣幹完了一天的工作,脊背就疼得像要斷掉,皮膚則被灼熱的太陽烤出了水泡,被蚊蚋叮得皮開肉綻的傷口招來更多的吸血昆蟲。到了晚上,我又累又疼,隻能把臉埋在枕頭裏哭喊著“媽媽”,避免讓旁邊的大人聽到。我曾做過工——組裝頑固者的機器人,那可是又臟又累的活計。我還記得自己的恐懼,生怕丟掉那令人惡心的工作的恐懼——那個時候還沒有議員珍妮特·卡羅爾·蘭德的餐館,沒有參議員馬克·托德·因格思提供的就餐卡,沒有參議員加爾文·蓋伊起的傑伊公寓。那種恐懼就像一把刀子,時刻逼在你的身後,讓你總是提心吊膽。說不定哪個周五,工頭會走過來說:“夠了,你不用再來幹活兒了,華盛頓。”那時你想做的隻有一件事——從身後抓過那把刀子,狠狠地刺穿對方的心臟,因為那意味著你將沒錢吃飯,付不了房租,無法活下去。我想起了往日的辛酸,深感懊悔,就在一秒鐘之前,我竟然口無遮攔地對安妮說漏了嘴。

“你說得對。”我說道,眼睛看著別處,“根本沒有伊甸園供我們容身。現在我得回家了。

“留下來吧。”安妮溫和地說道,“拜托了,比利,萬一餐廳那邊發生什麼事情呢?”

難道真會有人破門而入,闖進這座泡沫塑料板搭成的公寓嗎?一個不中用的老頭子能對她和莉齊有什麼幫助呢?但我還是留了下來。

在黑暗中,我可以聽到安妮和莉齊在臥室的動靜。她們四處走動,然後躺下來,翻動身子,最後安然入睡……夜裏不知什麼時候,屋內的溫度降了下來,我聽到了Y能量暖氣突然啟動的聲音。我聽著她們的呼吸聲,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呼吸聲,不久就睡著了。

但我卻夢到了那些危險的浣熊,令人惡心,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1 一英寸等於二點五四厘米。

2 二人均為《聖經》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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