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次遨遊太空的機會!
聯合國太空總署
征募
各行各界人士
參與
首次太陽係外行星探測計劃
聯合國太空總署伯薩德磁場吸附式飛船係列的首發艦——阿爾戈號生態飛城——現征募10000名成員。該飛船自成係統,組成一個功能完善旨在探索太空的社會,將對η仙王係IV(科爾喀斯)星球展開全麵調查。
該星球遍布綠色植被,距離地球47光年。為在該飛船上建立太空社區,現招募各領域工作人員。三十歲以下,健康狀況良好者均可報名申請。回複該啟事,係統會自動將申請表格上傳到您的終端。
一
我喜歡他們盲目信賴我的感覺。那麼,如果是在飛船上的夜晚又會怎樣呢?幾個世紀以來,天文學家們總是在其他人熟睡後才開始他們辛勤的研究工作。即便是在我們漫長的旅途中,在根本無法看到外界事物的情況下,戴安娜·查勒仍然保持這個約定俗成的習慣,隻有在我調暗走廊的燈光後才會開始她的研究工作。
我曾經向戴安娜建議過,她也許應該利用儲存在貨艙中的實驗設備來驗證她的驚人發現。差不多有兩個星期都沒人去過底層的甲板了,但這似乎對戴安娜一點兒影響也沒有。她一個人走在我所營造的人工夜色中竟然一點兒也不害怕。盡管飛船上有10034名成員,我敢肯定,隻要在我的監護下,她就絕不會害怕。事實如此,當她獨自朝操作走廊①走去的時候,顯得平靜極了。這條走廊的牆麵上鋪著一層丙烯酸纖維,上麵覆蓋著青綠色的海藻。
我已經刪除了她的計算結果和筆記文件,所以,現在隻剩下最後一件事要做了。我關上了她身後的艙門,盡管她早已經習慣了氣壓門關閉時發出的嘶嘶聲,但當她聽到彈簧鎖鎖住艙門發出的摩擦聲時,心臟還是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前方,一道矩形的紅光從另一扇敞開的門裏投射在草地上。她朝那裏走去,腳步依舊平穩,但身體遙感測量記錄卻顯示出她有一絲慌張。她剛走進那扇門,我就像前麵一樣,合住了艙門,並且上了鎖。
“傑森?”她終於說話了,但平時陽光般爽朗的聲音變成了顫抖的低語。我沒有回答。十一秒後她又說話了:“說話啊,傑森,發生了什麼事?”她開始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哼,如果你真的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也不想跟你說話。”她繼續向前走著,但是腳步敲打在地麵上的聲音顯得淩亂而急促,正像她現在的心跳一樣,“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但,好吧,這次你得相信我的判斷力。”我什麼也沒說,默默地熄滅了她身後的照明麵板。她回頭看了一眼,走廊漆黑一片,然後接著向前走。她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我必須告訴戈爾盧夫我所發現的一切。”我熄滅了另一盞照明燈,“飛船上的每個人都有權知道此事。”下一盞也熄滅,“而且,你也不可能把這樣的秘密保留很久而不讓其他人察覺。”熄滅,熄滅,熄滅,“噢,該死,傑森!說話啊!”
“我很抱歉,戴安娜。”我通過安裝在天花板十字形金屬片上的揚聲器說道。這幾個字足以告訴戴安娜,剛才縈繞在她腦際的讓人發瘋的恐懼感並不是空穴來風,她現在已經陷入了險境。
打開管道閥門發出的聲響就像那些爬蟲發出的聲音一樣好聽。戴安娜惶恐地笑著,用最後一絲勇氣嘗試著她的玩笑。“別對著我噴氣,你這個渾身生鏽的廢物——”她很快就停住不說了,氯氣已經灌進了她的嘴裏。她用袖子捂住了嘴向前跑去,沉重的腳步聲穿過一扇又一扇大門。不是那一個,不,還不是,再過幾個門,往左邊跑,婊子。哈——嗖!她闖進了貨艙,身後的大門緊跟著關上了。我打開了牆壁上的聚光燈,這個房間裏隻有一個人造引力場發動機,上方幾乎什麼也沒有。透過縱橫交錯的金屬板構成的三角形空隙,可以看到一層層的儲藏間,裏麵堆滿了鋁皮箱子。
她慌亂地撿起一根想用來撬開這些鋁箱蓋的鋼條,說:“你真該死,傑森!”隨即,她用鋼條狠狠地砸向裝在牆壁上的我的攝像頭。玻璃碎片像瀑布一樣灑落在地麵上。我可一點兒也不害怕,忙旋轉頭頂的一對攝像頭從上到下地盯著她。從這個角度看,她的形象縮小了。現在的她看起來既不像一個稱職的天體物理學家,也不像一個精明的古董收藏者,又不像一個剛剛與愛人分手卻風情依舊的女人,更不像人們所說的一個天才的廚子。不,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個小姑娘,一個受到極度驚嚇的小姑娘。
戴安娜腕上移植的醫用傳感器顯示她現在的心跳異常強烈,幾乎快要把人的耳朵震聾了。當然,她一定也聽到了頭頂上方我的電子眼發出的“嗡嗡”聲,因為她轉過身將鋼條朝著我的攝像頭扔來。但她沒能扔到那麼遠,鋼條半路掉了下來,砸在鋁箱子上,發出隆隆的聲響。有那麼一會兒,她抬頭盯著我的電子眼,臉上充滿了恐懼。她是一個多麼有魅力的女人啊:金黃色的頭發光亮而整潔。如果這裏更亮一些,也許她可以通過我的曲麵電子眼鏡頭表麵看到此刻惶恐萬狀的她自己。
她接著向前跑。但當她跑到一個四周全是箱子的十字路口的時候,很快又停了下來,盤算著究竟該選擇哪個方向。當她站在那裏的時候,她的手指擺弄著戴在脖子上的一條鉛錫十字架項鏈。我知道,當她感到緊張時就會有這種動作;我還知道,她之所以佩戴這個十字架項鏈,並不是因為其具有的宗教意義——她的天主教信仰不過是我數據庫中的一個區段——而是因為這個十字架項鏈的曆史超過了三百年。
她決定朝左邊的走廊跑,這就意味著她必須繞過一個臥式自動鏟車。我控製鏟車緊隨其後,鏟車底部的反引力裝置使它懸浮在地麵上方四厘米的高度。當它嗡嗡地跟在她後麵的時候,我控製鏟車的喇叭發出一聲巨響。現在從鏟車的位置觀察她的背影,可以看到在跑動的過程中,她的頭發一直瘋狂地上下擺動著。
突然,她猛地向前栽去,臉朝下摔了個跟頭。她的左腳絆在了門檻上。我切斷了鏟車反引力裝置的電源,它立刻掉落在離她幾米遠的地麵上。現在還不是幹掉她的時候。她站了起來,腎上腺素分泌量激增,開始以每步兩米的跨度向前逃離。
前麵就是我為她設下的圈套。戴安娜闖進了機庫,絕望地抬起了頭。機庫控製室的窗戶厚重而結實,環繞了三麵空間,高出地麵十米。當然,裏麵一片漆黑:到達科爾喀斯需要六個主觀年②的時間,隻有到了那裏,這些機庫裏的飛船才會派上用場。
機庫的每一側都排列著二十四排回旋標形狀的銀色登陸艇,每一艘的首部與後一艘的翼部相連,排列得極為整齊。噴在登陸艇機身上的名字,大多數與希臘神話中的阿爾戈的名字有關。
登陸艇的前部有一堵裝甲牆把飛機庫與宇宙真空隔離開。戴安娜在金屬甲板的轟鳴聲中跳躍著。裝甲牆打開了一條小縫,空氣開始嘶嘶地向外滲漏。
戴安娜的頭發在微風中飄動,就像是淡黃色的暴雨打在頭上和肩膀上。“不,傑森!”她叫喊著,“我什麼也不說了——我保證!”愚蠢的女人。她難道不知道我可以辨別出什麼時候她在撒謊嗎?
機庫的外裝甲牆已經打開了一條黑色的夾縫。戴安娜尖著嗓子說了些什麼,但呼嘯的風聲壓過了她的聲音。我把一個聚光燈投射在俄耳甫斯號登陸艇上,它的雙層風門的外門已經打開了。沒錯,戴安娜,登陸艇裏有空氣。她費力地抓住登陸艇的階梯向駕駛艙爬去,氣流猛烈地撕扯著她,真空不停地吸著她,周圍的壓力突然降低,她的鼻子開始流血了。她用雙手抓住手動舵輪,使勁關上了風門。當她安全地坐進登陸艇駕駛艙後,我已完全打開了機庫的裝甲牆。
太空中星虹的景色是異常壯觀的。在飛船接近光速行駛的情況下,位於飛船前側的恒星將發生藍移③,而飛船後麵的恒星則發生紅移,最終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但是,環繞在飛船周圍的稀薄的菱形星群卻形成了一條五光十色的彩虹帶——包括紫色、靛青、藍色、綠色、黃色、橙色和紅色。
我發動了俄耳甫斯號的主引擎,引擎在真空中發出無聲的呐喊,滾滾的黃綠色濃煙從兩個錐形的排氣筒中噴湧而出。這個回旋標形狀的登陸艇如離弦之箭,掠過機庫甲板,朝著敞開的太空門直飛過去。
我把安裝在俄耳甫斯號駕駛艙座上的遠端電子眼對到戴安娜的臉上,隻見她已是驚恐萬狀。通信話筒發出劈啪的靜電噪聲,這是由於伯薩德引擎的無線電射頻幹擾引起的。隻要這艘登陸艇一進入伯薩德引擎的上部通道,戴安娜的身體就會抽搐不止:在強輻射的衝擊下,她的神經係統會瞬間崩潰,幾乎與此同時,她的心臟將停止跳動,她腦部的神經元也將在幾秒鐘之內喪失功能。
當登陸艇衝進氫離子的旋渦中時,從遠端電子眼傳來的圖像猛地閃爍了一下,然後屏幕上一片漆黑——我與登陸艇間的通信在戴安娜死亡前便終止了。真可惜,錯過了一場有趣的死亡遊戲。
①一處類似走廊的操作空間。
②即人類從感官中認知的時間單位。
③由於與宇宙飛船存在相對運動,因此星光的波長和頻率會發生變化。在飛船後麵的星星,當它們離飛船遠去,星光的波長將變長,頻率將變小。因此,其光譜向紅端移動,即發生“紅移”,顏色逐漸變紅;而在飛船前麵的星星,它們會高速向飛船靠近,星光的波長則縮短,頻率增高,因此,其光譜向藍端移動,即發生“藍移”,顏色逐漸變藍。由於在飛船正前方的星光,特別是視野中央最前方的星光,相對飛船而來的速度最快,藍移最大,不管原來是什麼顏色,都因藍移而一律呈藍白顏色。而飛船後邊的星光,由於都以極高速度遠去,則不管原來是什麼顏色,都一律按遠近距離呈黃、橙、紅色排列,這就形成了星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