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那兒有什麼?”克莉絲蒂戰栗著問道,悲劇的發生地早已被拋在他們身後的遠處,在蒙蒙細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那兒?哪兒?”
“舌怪那兒……那下麵。是嘴嗎?”她打了個哆嗦,“還是說,它像蜘蛛吸食蒼蠅一樣,把人給吸食掉?”
“你真的想知道這個嗎?”厄溫感興趣地問道。
“不……你是對的。我們走吧。”
“我們本來就在走。我也想知道那裏有什麼。但我不知道。”
他們像原來那樣排列成兩列平行的隊伍行進——短的在左,長的在右,但長的那列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長了。跟之前一樣,尤斯特排在第四位。
時近中午,雨勢更強了。沼澤變得泥濘起來,布滿漣漪的水窪不願躲在藻毯之下。厄溫不得不越來越頻繁地停下,把箱子拉到自己跟前,防止箱子裏蓄積過多的雨水。他將箱蓋打開,先說淡水有多麼珍貴,然後讓自己和克莉絲蒂都喝了些,盡管克莉絲蒂認為自己一點兒也不渴。將箱子倒空,翻到側麵之後,他費力地爬上了箱子,尋找更安全的道路。有時他會思考很久,試圖根據光線方向來定位;偶爾,他會指揮大家把大方向往左一點或右一點調整,但他的聲音並不十分堅定。右邊的六人仍然維持著一兩百步長的隊伍,但對厄溫的指揮十分順從。顯然,尤斯特並不相信自己的方向感。
“這是什麼?”克莉絲蒂問。
一道寬闊的泥濘帶截斷了他們的道路。厄溫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木杆試探了一番後,斷定這不是水域的一部分。藻毯也鋪到了這片泥濘帶裏,但亂蓬蓬的,凹陷了下去,跟褐色的淤泥摻和在一起。一些地方咕嘟咕嘟地冒出來自沼澤深處的氣泡,看起來像是曾經有一條巨大的蛇拖著自己如火車車廂般粗壯的身子從這裏爬過。
“不對,”聽到克莉絲蒂的想法後,厄溫嘟噥道,“這裏沒有巨蛇。是一群別的生物——這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無可能,他們踏過了這裏。”
他們把木杆扔到泥裏,讓它橫跨在泥土表麵,然後借此渡過泥濘帶,到達對麵。這比他們開始以為的要簡單得多。在克莉絲蒂往對麵爬的時候,她想象中的凶殘的紫色舌頭並沒有從她的正下方突然衝出,也沒有抓住她,更沒有將她拖入泥沼深處。隻有在渡頭左邊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什麼短暫地從泥沼裏探出頭來,圓圓的,不是很大,又無聲無息地隱藏了起來。厄溫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以防萬一,他們還是離泥濘帶遠了一些,並就地坐到箱子上休息,等著尤斯特一行人也渡過來。然後又開始了雨中行進,行程枯燥無味,看不到盡頭,讓人筋疲力盡。浮毯在他們腳下被踩得吧嗒作響、不斷搖曳,沼澤漠不關心地放任人類往它的深處越走越遠。
抬起腿,往前挪半米,放下……抬起——挪動——放下。把水鞋從這黏糊糊的泥沼“捕獸夾”裏拔出來,在自己前麵插下木杆,然後重複:抬起——挪動——放下,抬起——挪動——放下……
四個小時後,厄溫宣布自己迷失了方向,並且不能再給任何東西作保了。克莉絲蒂幾乎是感激地接受了他的話。他們停了下來,把兩根木杆平放在泥麵上,然後費力地把箱子搬到了木杆上。他們兩個在早上就已經渾身濕透了,但直到現在,他們才開始瑟瑟發抖。
“該吃點東西了。”厄溫說。
“我不想。”
“很快你就會想了。我現在也不想,但該吃了。否則我們得這麼發抖到早上。”
他們找遍了百步之內的所有水窪,一共隻抓到了七隻蝌蚪。沼澤裏一片死寂:要麼是這裏可食用的和不可食用的居民們對下雨十分不喜;要麼,更準確地說,這些居民正怡然自得地躲在沼澤深處。厄溫將獵物均分:三隻大些的蝌蚪留給自己,四隻小些的給克莉絲蒂。
“最好生吞。”
“我知道。”
“你是個聰明人。”厄溫認真地說,“你做得很好。”
克莉絲蒂露出虛弱的微笑。
“難道我有選擇嗎?”
“當然。你可以抱怨,但這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食物在他們胃裏溶化,沒有帶來特別惡心的感覺。現在他們困了,兩人背靠背地坐在箱子上小憩了一會兒。
沼澤表麵的震顫讓兩人醒了過來,隨即他們的耳朵就被一陣吼聲所充斥。能見度很低,但他們仍然瞄到了一個巨型的泥水噴泉。整整有一分鐘,它迎著雨水向低空噴湧,然後減弱了聲勢,沼澤又再震顫起來。雨水變了顏色,順著皮膚淌下一條條臟兮兮的溪流。
“這裏哪兒來的間歇泉?”克莉絲蒂問,“還是說這是……動物?”
“隻是一個大氣泡破了,僅此而已。”厄溫不屑地說道,重新坐回箱子上,“也可能是一座小小的泥火山噴發了,馬尾藻沼澤裏有很多這樣的小火山……”
“不危險嗎?”
“坐在上麵有危險,周圍就很安全。嗯……實際上我以為它們會分布在更東邊的區域,大概離岸邊一百多千米的地方……”
“我們走了多遠了?”
“四十千米左右。”
“什麼——?!這兩天兩夜?”
她感覺到背後的厄溫聳了聳肩。
“你以為是多少?”
“最少也有七八十千米。”
“到幸福群島的路,我們走了十分之一——就當是這麼多吧——如果我們今天走對了方向。但不會比這更多了。我們是在沼澤裏,不是在跑道上。”
“我知道。”
天上仍下著蒙蒙細雨,但雨水已經不那麼臟了,變回了普通的樣子。勉強能看到尤斯特的人在遠一點的地方不慌不忙地休息。
“我在深淵星生活了近一年,”終於,克莉絲蒂開口道,“從來沒聽說過一丁點兒關於幸福群島的事情。它真的存在嗎?你見過嗎?”
“隻在地圖上見過。”
“那在衛星圖像上呢?”
“沒有。這樣的照片很罕見,你自己也看到了,這裏是什麼天氣。但即使在來沼澤之前沒有見過地圖,也沒有聽說過任何關於什麼群島的傳說,我還是會知道,幸福群島是存在的。馬尾藻沼澤——隻是一片不深的邊緣海。如果沼澤跟海洋沒有被一連串的島嶼隔絕開,那麼這片沼澤早就被海浪衝刷幹淨了。既然有沼澤,那就意味著也有島嶼。”
“還有人……”
“如果犯人裏有誰能到達那裏的話。那裏不會有別的居民,這一點我很肯定。”
“你從哪兒知道的?”
“你不知道總統顧問需要挖掘出多少信息……特別是計算者。畫出全深淵星的人口密度圖對我來說並不難,無論是全年的、節假日的,還是季節性工人湧入高峰期的密度圖。而幸福群島永遠都是白色。這是一條定律。大約五十年前,北方的島嶼上有一片射擊場,但它已經關閉很久了。現在那裏空無一人。”
克莉絲蒂沉默地思索著。
“你還講過什麼腐爛淺灘……”
“是有這樣的一個淺灘。再過大概三天,我們就會到那兒,如果我們能夠判斷方向的話,我們會沿著它走上半天,或者一天。我寧可繞道,但這樣繞的彎路太大了。”
“為什麼要繞道?”
“因為有人。抵達幸福群島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抵達腐爛淺灘是可以實現的。想象一下,能夠到達那裏的都會是些什麼人呢?”
“懂了……”克莉絲蒂陷入了沉思。
黃昏的霞光漸漸熄滅。雨幾乎停了,更準確地說,是毛毛雨變得更小了,它已經不再從天空灑落,而是漂浮在沼澤上空,形成了一張綿密的、看不透的霧帳。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厄溫從箱子上站了起來,低聲說:“走了。”
“去哪兒?”克莉絲蒂眨眨眼。
“安靜些。我們得轉移陣地了。打賭嗎?賭他們晚上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不是尤斯特一個人——他沒那麼蠢——而是所有人一起……雖然這不用賭都知道。”
“為了箱子?”
“為了我們所有的東西。”
兩人努力掩蓋聲響,往前走了約三百步後,厄溫覺得已經足夠遠了。
“有人會迷路的。”克莉絲蒂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不是我們在沼澤裏追著他們走。”厄溫斬釘截鐵地說。
他坐在箱子上,環住女人的肩膀,往自己這邊攬緊。克莉絲蒂沒有拒絕:這樣更暖和,而且厄溫抱著她並沒有做什麼不體麵的事情。兩人的肚子都咕咕作響,讓他們難以入睡。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然後霧中傳來一聲叫喊。並不很響,輕輕的一聲。有誰叫住了另一個人。很快又聽到了回應的喊聲。
“還真是,”厄溫輕聲笑了起來,“有人迷路了。追蹤者!深淵星的土著,長著蹼的人!”
“你說得像是自己不是真正的深淵星人一樣。”
“沒錯。”厄溫點頭,“我母親在著陸前三小時把我生在了飛船上。所以真正說來,我不是土著,並且完全有權罵深淵星。”
“那你的父母來自哪裏?”
“來自小行星係。聽說過嗎?”克莉絲蒂以搖頭回答他。“那裏的恒星很漂亮,是黃色的,不像這裏的是個紅色的氣泡,但那裏卻沒有正常的行星,隻有無數的小行星。因此很少有人在那裏生活,通常更多的是簽了合同來工作的。我的父親是個當地人。當他死於隕石撞擊後,我的母親覺得沒有必要再留下了,當然,你也明白,沒有誰征求過我的意見……這樣確實更好。在小行星係,除了小學教育,不會給孩子提供別的教育,而我的媽媽希望我能在人生中取得某些成就。她供不起發達星球上的大學教育,但深淵星上的就另當別論了……她很高興我能出人頭地。所以一年前她去世的時候,還很幸福……”
叫喊聲在迷霧中再次響起。但這次的叫得更響亮,也更慌亂。
“有人陷進沼澤裏了。”厄溫對此發表了評論,“有人在拉他。怪他深夜到處閑逛,這個白癡以為自己在測地形嗎?”
這是個可怕的夜晚。兩個渾身濕透的人,一男一女,在箱子上呆坐到天明。他們擁抱著彼此,有時也會稍稍睡會兒,但在假寐中也會敏感地細聽沼澤裏發出的每一個聲音。但更糟糕的是,可能會過來六個除了一團團濕漉漉的水藻以外沒有別的床鋪的人。克莉絲蒂想到他們的時候,渾身發冷,雞皮疙瘩爬滿了她的皮膚。而與此同時,她又幸災樂禍:他們沒找到我們!沒法搶劫!沒法殺掉我們並奪走箱子——當作頭兒的寶座……
當她想到他們的食物可能已經被分食完畢,她更幸災樂禍了。這就更好了!公平交易。早該讓這些喜歡濕漉漉地坐著、能夠飽餐的家夥去打打獵、捉捉蝌蚪了!
破曉在即,天色稍稍亮起;昏暗混沌的天空中隱隱滲出不知來自哪個月亮的微弱光芒。已經可以動身了,但厄溫決定等到白天。天色大亮時,透過逐漸變得稀薄的霧氣,他能看到遠處躺著的倒黴的深夜獵人們,他朝他們大喊,並把木杆舉過頭頂揮了幾下。
“我們不等他們嗎?”克莉絲蒂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為什麼要等呢?在我看來,沒有他們,我們應對起來會更輕鬆些。”
“昨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克莉絲蒂清了清嗓子,但聲音仍舊沙啞。
“我開玩笑的。但他們該相信,這不是玩笑。”
六人的剪影隱沒在霧後,久久沒有融入霧中。東方升起的紅色霞光利落地驅散沼澤上的濕氣,被一條臟兮兮的繩子連起來的兩人迎著朝霞行進,緊隨其後的是被拖著的箱子,被拉過浮毯時,響起噝噝的聲音。
半小時後,他們繞開明顯是泥沼的地方,兜了一大圈,並遭到了一條小蛇的攻擊。厄溫及時地注意到了它,用木杆的末梢就輕易地將它拋開了。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們出乎預料地遇上了一個人。
即使是厄溫,也費了一番力氣才讓自己相信,在他們麵前的是個人類,而不是又一種沼澤生物的代表。他身上的一切都有違“人類”的定義——身體極度虛弱,層層疊疊或陳或新的泥垢完全覆蓋住他破碎的衣物,頭發纏結成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團,胡子上滿是汙泥和水藻,臉龐漆黑。隻有一雙發炎的、溢滿膿液和痛苦的眼睛,能說明這到底是個人類,而不是類人爬行動物。
這個人不是走過來的,他是爬過來的。他無法行走:他的右腿斷了,腫著,被褲腿上撕下的布條跟一截木杆纏在了一起,了無生機地在泥裏拖行。他喉嚨裏發出悶聲咆哮,用手肘撐著自己,把好的那條腿拖到身下,然後將身體向前撲出半步遠,然後慢慢地,一邊發出痛苦的呻吟,一邊從沼澤的積液中抬起臉,在下一次前撲之前閉上眼睛。
在離厄溫和克莉絲蒂還有五步遠的時候,他注意到了他們。他停止了呻吟,悶聲咆哮著,試圖在左手的支撐下直起上身,而他的左手肘部以下都沒入了浮毯。他的右手攥著一把斷刀。他黑色的嘴唇微微嚅動道:“別……靠……近……我……殺……”
嫌惡和憐憫在克莉絲蒂的眼中角力。嗅到味道的厄溫繞過了在地上爬行的人,走到了他的上風向。
“我們不會碰你的。你爬了很久了嗎?”
這人沒有咆哮也沒有呻吟,憤恨地看了厄溫一眼。
“順帶一提,幸福群島在相反的方向。”他說。
顯然,這個人知道這一點。
“得找些蝌蚪。”克莉絲蒂說。
“為什麼?”
“他要餓死了。”
“那你想我們餓死嗎?難道你還要說,我們應該帶著他到幸福群島—— 一個他完全不想去的地方?”
“無所謂。”克莉絲蒂示威地搖了搖下巴,“隨便你怎麼想,我也要去抓。為了他。把我鬆開!”
厄溫用繩子拽著她,“你想好了?”
“對!別想攔著我!”
厄溫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笑了起來,撓了撓胡子拉碴的下巴。
“走吧。我們一起抓。”
他們在水窪裏找到了四條蝌蚪。克莉絲蒂抓住它們的時候,厄溫喉頭動了動,隻說了句“小心”——但他說得十分及時,因為那個男人突然掄起胳膊揮刀而下,差點割破女人的腿。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厄溫拿著食物埋怨道,“哎,我說!你還吃嗎?本小吃店涼菜免費。”
回應他的是又一次揮刀。那人失去了平衡,“啪”地摔倒,臉紮進了泥裏,但又馬上悶哼著抬起了頭。
“傻瓜。”厄溫蹲了下來,評價道,“給你你就拿著。我們不餓。我們三天前才被趕進沼澤,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那人呻吟著轉過身。顯然,他無論如何決不會放下自己可憐的武器,但還是決定冒險依仗自己有武器的手。隨後,一隻臟兮兮的爪子瞬間把在厄溫掌心不停扭動著的蝌蚪一條不剩地扒下,然後同樣迅速地將它們塞進了深坑般大張的嘴裏。他的頜骨猛烈地運動起來。
“我們不是你的敵人。”克莉絲蒂關切地勸說道。
那人沒有理她。他那發炎的、帶著瘋狂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厄溫,像是粘在了他身上。
“還要。”他說,“吃的。你是誰?有什麼目的?再來點。”
“你爬了很久了?”厄溫問。
“很久。不。不知道。再來點。”
“你從腐爛淺灘來的?”
“不。沒走到。迷路了。沒有太陽。吃的很少。吃的沒了。人很多……曾經很多。再來點!”
“你從哪裏爬過來的?”
“後麵。岸邊。結實的地方。不軟、不濕的地方。很結實。我會被寬恕的,我知道。我會爬到那兒。沼澤會有盡頭。我將會被寬恕。再給點吃的!”
厄溫用手勢製止了想開口的克莉絲蒂。
“前麵的路安全嗎?還有多遠?”
“再給點吃的!”
“先說路況。”
“很空曠。爬行要兩三天。也許是四天,我不記得了。吃的!給我吃的!”
“抱歉。”厄溫站了起來,說,“我這兒沒了。我很遺憾。”
爬行的人還看到,當克莉絲蒂轉向厄溫,準備向他發泄自己的憤怒和不齒時,突然啞火了——厄溫的腦子正被某種想法占據著,沉默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克莉絲蒂問。
“沒什麼。看來我有潔癖。多了解自己一點總是有好處的,隻是並不總是令人愉快。”
“他得了壞疽,是嗎?”
“正是。但他不會死於壞疽。但願尤斯特遇上他,然後出於憐憫將他給淹死。而我,如你所見,做不到。”
“尤斯特——出於憐憫?”
“對我來說,出於什麼理由都是一樣的。哪怕是為了找樂子……或者將他切成肉塊給自己和手下的蠢貨們吃。隻有一件事是不可能的:肚子還沒餓癟,就怕起反抗來了。你注意到我們這位爬行者得知我們剛進沼澤三天時有多平靜嗎?我們還沒準備好食人,這才是問題所在。他很不幸。他爬不遠,這是明擺著的。他會被蛇吞吃入腹,而這……並不是愉快的體驗。”
“你至少可以給他再多找幾條蝌蚪。”
“我們給的已經夠多了。獲得信息需要支付報酬。我們已經付了。”
“他是個人!”克莉絲蒂想要大喊,但卻隻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他是個死人,而這是我們兩個人沒法改變的。而我們要到幸福群島去。”
他們沉默地沿著爬行的人留下的溝痕走了幾分鐘。克莉絲蒂的雙肩漸漸顫抖起來,而當號哭驚起靠沼澤昆蟲維生的有翼生物時,厄溫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
“真是些小人!混蛋!見死不救的家夥!最高刑罰——流放!沒有讓人唾棄的劊子手!因為沒有必要!用光束槍把人燒死——人道主義不允許這樣做!推到警戒網上撕成碎片——也不行,人的生命是神聖的!沒有一個奉公守法的白癡該被殺人罪玷汙!走吧,去幸福群島!啊,敗類!”
“停。”厄溫皺著眉道。
“流放就是你這種隻知道明哲保身的人想出來的!你要否認嗎?說啊!”
“是的。”厄溫說,“這是我這種隻知道明哲保身的人想出來的。其他的明哲保身者把這個主意引入法律,第三方沒有提出異議。第四方為這明哲保身的潔癖付出代價。而現在,別再那麼歇斯底裏,冷靜下來,看腳下。”
“我很冷靜!”
“隻是你以為。你還能順便向萬有引力定律提出異議。非常有前途。”
“你!”克莉絲蒂暴怒地轉身。有某一刻,厄溫以為她會像隻野貓一樣撲向他。“畜生!無恥!敗類!”
“我是敗類,想要到達幸福群島的敗類。”厄溫提醒道。
“把你的群島塞回你的屁眼裏去!”
“我也想,但裝不進去。”厄溫嘴角彎起,微笑,“停。放好杆子。準備休息。”
“我還走得動!”
“你是可以。但是在你恢複理智之前,我不會跟你一起走。坐下休息。我還得找點蝌蚪,我們稍微吃點東西。你看這個水窪,在我看來很有指望。你喜歡蝌蚪,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