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騙我!你和羽鳥合起夥來演雙簧,羽鳥贖了身,而你從我手裏騙走了養盆!”
“你果真這麼以為?”
仁左衛門喘著粗氣,把自己來到這裏的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釘宮久藏站在他的麵前,平靜地聽著。
“我確實收下了羽鳥的小腳趾。”
“她的心上人果然是你!”
久藏苦笑著搖了搖頭,“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你可知那腳趾現在何處?”
“用不著知道!”
說時遲那時快,仁左衛門的刀已經向久藏劈來。
久藏身手敏捷地躲過了這一擊,身後的操作台被劈為兩半。機巧手臂從台子上滾落在地,手肘和指關節猛烈地痙攣,宛如一條剛從水中撈出的魚。
“江川仁左衛門,你可有心?若有,你一定是用它愛過什麼東西。”
仁左衛門不解其意。他舉著刀,一步步把釘宮久藏逼到了地下室的一角。
“受死吧,久藏!”
仁左衛門正要揮刀,忽然感到腳下一晃。
低頭看時,隻見方才那條掉在地上亂動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腳踝。
趁此機會,釘宮久藏猛撲到仁左衛門的懷裏,豎起食指和中指,用力戳進了他的胸口。
久藏活動手指,按動了仁左衛門體內的什麼東西。這番操作和他讓金剛鸚鵡停止活動時的手法十分相似。
仁左衛門感到全身一陣酥麻,像是被繩索綁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他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手中的刀咣當一聲滑落在地。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他就連開口說話也變得十分吃力。
“是羽鳥的思念太強烈,還是我做得太精致了?具有人形的東西會生出靈魂,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仁左衛門的手臂懸停在空中,身體顫抖不止。釘宮久藏撿起地上的刀,向他的肩頭砍去。
噴湧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銀色的液態金屬。
仁左衛門怔怔地看著這一切。逐漸,他感到體內正有無數部件吱呀作響,傾軋崩裂。
地板上的水銀像是水麵上的油滴,聚集成一顆顆小球,四散滾去。
仁左衛門按著肩頭跪倒在地。
砍在肩頭的那一刀破壞了他體內微妙的平衡,用鯨須和鋼鐵製成的彈簧和發條難承重壓,盡皆崩斷,其他的部件也漸次脫節。
釘宮久藏轉到仁左衛門身後,用刀尖對準他的背,一口氣刺了進去。刀尖從仁左衛門的胸前穿出時,一個黑色的肉塊被挑了出來。
“你仔細看看吧!”
仁左衛門定睛看向那個掛在刀尖上的東西——已經發黑的肉塊上,依稀能夠分辨出小小的指甲。
“羽鳥特地把它交給我,讓我把它裝進你的身體裏。”
“那我……”
“是按照一個已故男人的模樣,製造出來的機巧人偶!委托人是羽鳥,而把你做出來的人,自然是我。”
久藏的聲音仿佛是從極遠處傳來的。
“你……不,你的‘原型’曾和羽鳥決定雙雙殉情。但羽鳥後來被救活了,死去的隻有那個名叫江川仁左衛門的年輕武士。”
雖然不可能擁有那段記憶,但仁左衛門還是想象出了當時的場景。兩人把繩子套在彼此的脖頸上,慢慢拉緊,可自己卻怎麼也無法狠下心來勒緊羽鳥脖頸上的繩子……
“遊女殉情本是重罪,但所幸此事除了十三閣的老鴇外無人知曉。她不忍讓身為十三閣一大財源的羽鳥墜河而死,便托我做了一個和死去的武士一模一樣的機巧人偶,費用全都算在了羽鳥的頭上。羽鳥在十三閣做遊女的期限將滿,如此一來便能再讓她背上一筆債務,繼續留在十三閣。老鴇起初隻是想要隱瞞有人死在十三閣的事實,卻萬萬沒有想到你竟如此自然地融入了牛山藩的生活。”
仁左衛門的視野變得模糊不清,釘宮久藏把臉湊近說道:“說實話,你的某些舉動已然超出了我預想的範疇,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我始終堅信機巧人偶沒有靈魂,可你,該不會是長出了心吧?你若果真有心,我倒想要見識見識……”
仁左衛門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沒有心。
但是,他確實能夠想象和思考。他不知道這和久藏口中那個已故武士的靈魂是否有關。
“我再問一遍,你可有心?”
“有。”
“你如何證明?”
“正因為有,所以現在我就要失去它了。”
久藏不置可否,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