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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索耶、畫龍

7

和洛瑞·匹克奧弗回到穹頂裏後,我給胡安打了個電話,讓他來城中心匹克奧弗的小公寓見麵。洛瑞和我提前到了那裏,上了樓。早先那個睡在門廊的醉漢已經不見了。

匹克奧弗的公寓沒有窗戶,有三間小屋子。在我們等待胡安的時候,這位善良的博士——他擁有一個對任何人都充滿了信任的靈魂——向我展示了三塊他從阿爾法找來的化石。即便在我這雙毫無專業眼光的眼睛看來,它們也漂亮得讓人暈眩。這些標本都是無脊椎動物的外骨骼化石,已經從基質中剝離出來,很幹淨,而且精心地進行了整理。

第一塊的大小跟我的拳頭差不多,從身體中間向外伸展出數十條卷須,有些在端部長著三杈的鉗螯,有些是四杈的,最大的兩個分成了五杈。

另一塊有我的小臂那麼長。它呈啞鈴狀,兩端的球體裏都嵌著無數更小的半球狀體。我說不清哪個是頭、哪個是尾,不過匹克奧弗把握十足地向我保證:左邊的球體是頭,右邊的是尾巴。

他向我展示了最後一個標本,說這是最讓他驕傲歡喜的一個——它是迄今為止這個種類裏發現的唯一標本。它是一個石化的帶狀物,如果將其伸展開,可能會有八十厘米長。不過它沒伸開,相反,它跟自己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條莫比烏斯帶,帶子邊緣生長著無數纖毛。看到保存如此完好的精美細節,我不由得一陣激動。帶子上邊還有一些等間距的鑽石形的眼兒,邊緣呈鋸齒狀。

我看著匹克奧弗,他顯然十分開心,用自己的專業術語解說著、炫耀著他的標本。他在敘述它們非凡的科學價值時,我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我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這些東西值不少錢——事實上,在那個地方,這種品質的化石還有不知道多少呢。

胡安終於按響了門鈴,洛瑞則用布蓋上了他的標本。電梯出了毛病,不過在這種重力條件下問題不大,胡安到達公寓門前時並沒有氣喘籲籲。

“胡安·桑托斯,”他進來的時候,我給二人做了介紹,“這位是洛瑞·匹克奧弗。胡安是我們在新克朗代克能找到的最好的電腦專家。匹克奧弗博士是一位古生物學家。”

胡安將寬闊的額頭轉向匹克奧弗,“見到您很榮幸。”

“謝謝。”匹克奧弗說,“抱歉,這裏亂得一塌糊塗,桑托斯先生。我獨居。恐怕我是一個有許多壞毛病的長命單身漢。”他之前為我抹幹淨了一把原本布滿了碎屑的椅子,現在又忙著抹起另一把來,這張正好在電腦跟前。他的電腦是一個銀藍色的立方體,大約有柚子那麼大。

“怎麼了,亞曆克斯?”胡安朝匹克奧弗晃了晃腦袋,“新客戶?”

“是呀。匹克奧弗博士的電腦文件被某個未經授權的人瀏覽過。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那人是從什麼地方登錄的。”

“那你得在彎鑿酒吧好好請我喝幾杯。”胡安說。

“沒問題。”我說,“我會把這事記在我的小本兒上的。”

胡安一笑,十指緊扣,抻了抻胳膊,掰了掰手指,就好像保險箱大盜要開工了似的。然後,他搬過新打掃出來的那把椅子,坐到了匹克奧弗的立方體計算機跟前,把顯示器稍稍抬高了些,拉過鍵盤敲打起來。“你是怎麼加密文件的?”他問,眼睛始終盯著顯示器。

“文字密碼。”匹克奧弗說。

“還有人知道嗎?”

“沒有。”

“也沒有寫在什麼地方?”

“沒有,好吧……也不盡然。”

胡安一轉頭,抬眼看著匹克奧弗,“這話怎麼講?”

“那是一本書裏的一句話。如果我忘記了確切的詞語,也是能查到的。”

胡安不屑地搖搖頭,“你應該使用隨機密碼。”他敲打著鍵盤。

“哦,那句話十分保險。”匹克奧弗說,“沒有人會猜到——”

胡安打斷了他,“我猜你的密碼是‘那些有資格參加……’”

我看到匹克奧弗的人造下巴掉了下來。“我的天哪。你是怎麼知道的?”

胡安指著屏幕上的一些數據,“這是幾星期內,唯一從外部進入你係統的人輸入的第一行字符。”

“我以為輸入密碼的時候,字符都是隱藏起來的。”匹克奧弗說。

“當然是隱藏起來的。”胡安說,“不過程序都有緩衝,就在這裏。看。”

胡安在椅子上一歪,讓匹克奧弗越過他的肩膀清楚地看到屏幕。

“這個……好吧,這太奇怪了。”匹克奧弗說。

“什麼?”

“沒什麼,當然這是我的密碼,不過不太對。”

我也探過頭看著屏幕,“你什麼意思?”

“哦,”匹克奧弗說,“看,我的密碼是‘那些有資格去參加福爾賽家喜慶事的人’——這是《有產業的人》的開頭,約翰·高爾斯華綏的《福爾賽世家》的第一部。我喜歡這句話是因為它朗朗上口——‘有資格去參加’‘福爾賽家的喜慶事’。這很容易記住。”

胡安搖著腦袋,滿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態。

匹克奧弗繼續說:“不過,看吧,不管是誰,輸入的可不隻是那些。”

我看著不斷閃爍的字符串。它的全文是:那些有資格去參加福爾賽家喜慶事的人都見過他們在八點半用餐,享受七道菜。

“輸入太多了?”我問。

“沒錯。”匹克奧弗點點頭,“我的密碼到‘福爾賽世家的喜慶事’就結束了。”

胡安摩挲著他後縮的下巴。“這個沒影響。”他說,“文件在密碼輸入完畢後就會打開,其餘的文字會被係統忽略掉——用語音命令的係統一般都不需要按下回車鍵來確認。”

“沒錯,沒錯,沒錯。”匹克奧弗說,“可是後邊那些話不對勁,它們不是高爾斯華綏寫的。《有產業的人》是我最喜歡的書,我對它很熟悉。整段的開場詞是‘那些有資格去參加福爾賽家喜慶事的人都見過那種中上層人家的華妝盛服,那不但令人開心,也能讓人長見識。’根本沒說吃飯的時間,或是吃幾道菜。”

胡安指著屏幕上的文字,好像那才是正確的版本,“你確定?”

“當然!”匹克奧弗回答,“你自己去查查好了。”

我一皺眉,“隻有你知道密碼,對嗎?”

匹克奧弗用力點點頭,“我獨自一人生活,也沒什麼朋友。我喜歡安靜。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從沒人在一旁聽我念密碼,或是看著我輸入。”

“有人把它找著了。”

匹克奧弗看了看我,然後低頭看著胡安。“我認為……”他緩緩說著,我猜,他是想讓我有機會及時阻止他,別讓他說太多。不過我任由他繼續說了下去。“我認為這些信息,是‘全新的你’從我的思維複本裏麵提取出來的。”

胡安把雙臂抱在胸前,“不可能。”

“什麼?”匹克奧弗說道。

“為什麼?”我問。

“做不到。”胡安說,“我們知道如何複製構成人類思維的巨大交互鏈接陣列,我們也知道如何在人造基底中重現那些鏈接。不過我們不知道如何將它們解碼,沒人能做到。沒有方法可以篩選思維副本裏的數據,更別說提取特定的信息了。”

該死!如果胡安是對的——電腦方麵的事情他總是對的——那麼匹克奧弗的這樁生意根本就是混淆視聽。恐怕根本不存在對他思維的違規掃描。要不是他的態度看起來極為認真,那看上去更像是有人偷聽了他的密碼,決定通過他的文件去尋寶。當我在這邊浪費時間的時候,約書亞·威爾金斯無疑正從我的掌控之中越溜越遠。

不過,在這條線索上再花幾分鐘還是值得的。“有沒有什麼跡象能看出,那人是在什麼地方進入係統的?”我問胡安。

他搖搖頭,“不能。幹這事兒的人是個懂行的,把蹤跡掩蓋得非常好。是從外線進入的——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

我點點頭,“好的。謝了,胡安。十分感謝你的幫助。”

他站起身,“樂意為您效勞。現在,喝一杯怎麼樣?”

我張開嘴正要答應,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威爾金斯現在在幹什麼?“嗯……下回吧,好嗎?我在這兒還有些事情。”

胡安一皺眉,他顯然想馬上就來一杯。但我開始送客了,“謝謝你的幫助。我真的十分感激。”

“嗯,當然,亞曆克斯。”他顯然意識到這是逐客令,不過沒太介意,“隨時恭候。”

匹克奧弗說:“是啊,真是太感謝您了,桑托斯先生。”

“沒問題。如果——”

“回見,胡安。”我說著,替他打開了門。“太謝謝你了。”我衝他揮了揮我那頂不存在的帽子。

胡安聳聳肩,明顯意識到了我有心事,不過他對此沒什麼興趣。他出了門,我按下滑動門的按鈕。等門一關上,我就伸出胳膊搭在匹克奧弗的肩頭,把他推回了電腦跟前。我指著屏幕上被胡安調成高亮的那行文字,大聲讀出它的後半段:“‘……在八點半用餐,享受七道菜。’”

匹克奧弗點點頭,“沒錯。怎麼了?”

“數字常常都是加密的信息。”我說,“‘八點半’和‘七道菜’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

“對我?沒有。我的話,吃飯要比那早多了,而且從來都是一道菜。”

“但它可能是一條信息。”

“誰的?”

要跟他說清楚可不太容易,“你給你的。”

他把兩條人造眉毛擰在了一起,“什麼?”

“看。”我讓他坐在電腦跟前,“胡安無疑是正確的。你沒法兒篩選人類思維的掃描數據來提取信息。”

“可威爾金斯絕對就是那麼幹的。”

我搖了搖頭,“不。找出思維中有什麼東西的唯一方法,就是與它交流對話。”

“但是……但是沒人問過我密碼。”

“沒人問過你這個。不過約書亞·威爾金斯一定把你的思維副本轉移到了另一個身體裏,讓他能直接處理。一定是那個副本把你的密碼透露給了他。”

“你是說……你是說還有另一個我?另一個有意識的我?”

“順著這條思路想想看。”

“不過……不,不。那個……為什麼?那是違法的。違規複製人類思維……我的天哪,羅麥克斯,這太可恨了!”

“我要看看我能不能找到那人。”我說。

“是那東西。”匹克奧弗恨恨地說。

“什麼?”

“‘那東西’,不是‘那人’。我是唯一的這個‘人’——唯一真正的洛瑞·匹克奧弗。”他渾身戰栗,“我的天哪,羅麥克斯,我感覺……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這是盜竊,對我的思維進行複製!這是對個人隱私最不要臉的侵犯……”

“說得沒錯。”我說,“不過那個贗品正試圖告訴你一些東西。這夥計……這東西……給了威爾金斯密碼,然後給它添了些多餘的詞,是為了給你發信息。”

“可我不理解那些多餘的詞。”匹克奧弗的聲音聽上去很惱火。

“它們對於你來說毫無意義嗎?是不是在提示什麼東西?”

匹克奧弗又看了一遍屏幕上的文字。“我想象不出。”他說,“除非……不,不,我從來沒有設想過這樣的編碼。”

“顯然你想到什麼了。什麼編碼?”

匹克奧弗沉寂了幾分鐘,好像是在考慮這個想法是否值得說出來。“好吧,新克朗代克是圓環形的布局,對吧?其中包含著照同心環形分布的建築。八點半——那應該就是第八大街和第九大街之間,對吧?七道菜——從中心往外數的第七環?也許那個該死的贗品試圖把我們的注意力拉到某個地方去,這座城裏某個特定的地方。”

“七環,第八大街旁。”我說,“那一帶很簡陋。我在那兒附近的一家健身館健身。”

“船塢,”匹克奧弗說,“不也在那裏嗎?”

“是呀。”幹船塢作業在空曠地帶更容易進行,而且,早些年間,太空船的維修服務是穹頂下的一項主要業務。我朝著門口走去,“我要去調查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匹克奧弗說。

我搖了搖頭,他去恐怕隻會幫倒忙,“太危險了。我應該獨自去。”

匹克奧弗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像是要抗議,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不過,要是你找到了另一個我……”

“怎麼?”我說,“你想讓我怎麼做?”

匹克奧弗用那雙懇切的眼睛盯著我。“除掉它,毀掉它。”他又戰栗起來,“我永遠都不想看那該死的東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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