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亮時,傭人來敲門,說周煥寧已經去公司了。
我應了一聲,起身將協議仔細折好,放進貼身的手包裏。
鏡子裏的女人臉色蒼白,眼下泛著青黑,倒真像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太太,要準備早餐嗎?”
張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不用了,我出去一趟。”
我拉開衣櫃,挑了件最簡單的米白色風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走出周家老宅時,溫蕊正帶著周嘉灝在花園裏玩。
她穿著件藕粉色的針織衫,襯得膚色愈發白皙,
看到我時,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掛上那副悲憫的笑容。
“銜春,這是要去哪?”
“出去散散心。”我淡淡應著,沒有停下腳步。
坐進出租車,報出傅氏集團的地址時,司機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理會,隻是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手心微微出汗。
傅氏集團總部大廈高聳入雲,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走進大堂,前台小姐禮貌地詢問我的來意。
“我找傅雲澈。”我說。
“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但他會見我的。”
我挺直脊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堅定。
前台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內線電話。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恭敬地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傅總在等您,晏小姐。”
乘坐電梯直達頂層,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雪鬆香氣撲麵而來。
傅雲澈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我,身形挺拔。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身。
三年不見,他似乎沒什麼變化,隻是眉宇間的戾氣更重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晏銜春。”
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我攥緊了手包裏的協議,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傅總,我......”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幾步走到我麵前,一把將我抵在冰冷的落地窗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麵是繁華的都市景象,腳下是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三年不聯係,一出手就離婚?”
他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帶著濃烈的雪鬆冷香,“晏銜春,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掙紮著想要推開他,可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將我牢牢困在他和落地窗之間。
“傅雲澈,你放開我!”
他卻像是沒聽到一樣,低頭看著我,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見底的湖水。
就在我以為他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時,
他突然卸了力,埋首在我的頸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寶寶,你身上沒有他的味道了......我好開心。”
那聲“寶寶”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所有的偽裝和堅強。
積壓在心底的委屈、恐懼和恨意一下子湧了上來,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哥......”我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我好怕......我做了好多噩夢......”
傅雲澈身體一僵,抬起頭,看到我淚流滿麵的樣子,眼神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他伸手,似乎想幫我擦眼淚,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終隻是僵硬地收回。
“我夢到......夢到周煥寧他根本不愛我,他心裏隻有溫蕊......”
我抽泣著,將那些藏在心底的恐懼和懷疑借著“噩夢”說了出來。
“他對我那麼冷漠,不管我做什麼,他都視而不見......”
“溫蕊她......她總是在我喝的湯裏、吃的飯菜裏加些奇怪的東西......”
我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傅雲澈,聲音帶著驚恐。
“我總覺得身體越來越虛弱,渾身沒力氣......哥,你說我是不是快死了?”
傅雲澈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散發出刺骨的寒意。
“繼續說。”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還夢到......夢到大哥......”
提到周煥鈞,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凶了,
“他不是意外心梗......是溫蕊......是溫蕊長期給他下毒!“
“一種很難檢測出來的慢性毒素,能誘發心臟衰竭......”
“我還夢到我自己......”我渾身顫抖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海底,
“他們發現我知道了真相,就把我推到海裏......好冷......真的好冷......”
傅雲澈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氣越來越重,仿佛要將整個房間都凍結。
當我提到周煥鈞死前幾周莫名疲憊、心悸的細節時,他的身體猛地一震。
“你說什麼?”他抓住我的肩膀,眼神銳利如刀,“煥鈞死前有這些症狀?”
“嗯......”我點點頭,努力回憶著前世的細節。
“我記得有一次家庭聚餐,大哥說他最近總是覺得累,稍微動一下就心慌......“
“當時大家都以為是他工作太累了,沒當回事......”
傅雲澈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他鬆開我的肩膀,轉身走到辦公桌前,背對著我,看不清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還有什麼?”
“我還夢到......夢到周煥寧書房深處,有一個鎖著的相冊,裏麵全是溫蕊的照片......”
我聲音微弱,帶著一絲不確定,“好像......好像他們很早就在一起了......”
“轟”的一聲,傅雲澈一拳砸在辦公桌上,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猛地轉過身,瞳孔驟縮,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暴怒和冰冷。
“他們該死!”
他咬牙切齒地說,聲音裏充滿了殺意。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徹底崩潰。
我踉蹌著後退幾步,身體一軟,差點摔倒。
慌亂中,我下意識地抓住了離我最近的傅雲澈的手,按在自己劇烈起伏的腰間,尋求支撐。
傅雲澈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他的掌心傳來我腰肢的纖細和顫抖,溫熱的觸感仿佛帶著電流,順著他的手臂蔓延到全身。
一種陌生而洶湧的熱流衝破了他周身的冰層,他幾乎本能地想收緊手臂,將我緊緊箍入懷中。
可就在那一瞬間,理智回籠。
他猛地鬆開了手,像是被燙到一樣,後退了一步。
他的指尖還殘留著我的溫熱,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們倆都站在原地,誰也沒有說話。
我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還有傅雲澈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傅雲澈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恢複了平時的冰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查清楚。”
我看著他,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他的眼神躲閃著,不敢與我對視,仿佛剛才那個差點失控的人不是他。
“哥......”
“回去!”他打斷我的話,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硬。
我知道,此刻多說無益。
我點了點頭,轉身拿起手包,踉蹌著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傅雲澈還站在原地,背對著我,望著窗外,身形孤寂而挺拔。
走出傅氏集團大廈,陽光依舊刺眼,可我卻覺得渾身發冷。
我知道,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看傅雲澈的了。
坐上出租車,我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心裏五味雜陳。
傅雲澈剛才的反應,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的暴怒,他的失控,都讓我感覺到,很莫名,但具體是什麼好像跳動在我胸口。
卻不敢細想。
這個念頭讓我心裏一驚,連忙搖了搖頭,把它驅散。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煥寧和溫蕊欠我的,欠周煥鈞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
回到周家老宅,溫蕊已經不在花園裏了。
張媽告訴我,她帶著周嘉灝去樓上睡覺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徑直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我靠在門後,緩緩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