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屏幕上跳出自己的臉，頭發亂糟糟的。

穿著洗得發白的舊T恤，身後是斑駁的牆壁和那個二手烤箱。

跟以前光鮮亮麗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擠出個笑。

“大家好，我是妍妍，今天......今天烤曲奇。”

說完就沒詞了，隻能低頭擺弄手裏的材料。

直播間人數一直顯示“1”，我不知道是係統bug，還是真有個人在看。

按照教程，先打黃油。

我找出唯一一把能用的勺子，費勁地攪著。

黃油塊硬得像石頭。

搗鼓了半天，胳膊都酸了，才勉強攪成糊狀。

“那個......黃油要軟化，我忘提前拿出來了，大家別學我。”

我對著鏡頭自言自語，像個傻子。

打雞蛋的時候更狼狽。

手一抖，蛋殼掉進碗裏，我慌忙去撈，結果把蛋液濺了一身。

白色的T恤上黃一塊白一塊，看著特別滑稽。

“不好意思啊，有點緊張。”

我拿起紙巾擦衣服，眼角瞥見屏幕上的人數。

還是1。

好不容易把麵粉、糖、蛋液混在一起，倒進裱花袋裏。

擠曲奇的時候，手控製不住地晃。

擠出來的形狀歪歪扭扭，有的像蟲子，有的像疙瘩。

“將就看......看個意思就行。”

我硬著頭皮把烤盤塞進烤箱，定好時間。

等待的時候，我盯著屏幕發呆。

那個唯一的觀眾一直沒說話，頭像灰撲撲的，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試著跟他打招呼。

“有人在嗎？說句話唄，不然我有點尷尬。”

沒人回應。

烤箱“叮”的一聲響，我趕緊打開。

一股糊味撲麵而來。

曲奇邊緣全焦黑了，像塊炭。

“哎呀！”

我叫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把烤盤拿出來，燙得直甩手。

就在這時，屏幕上的人數突然變成了0。

那個唯一的觀眾，在我烤糊曲奇的瞬間，走了。

我看著那盤黑乎乎的曲奇，又看看空蕩蕩的直播間，鼻子突然一酸。

折騰了一晚上，就弄出這麼個東西，連個看客都留不住。

我關掉直播，把焦糊的曲奇倒進垃圾桶。

廚房裏到處是麵粉和蛋液，地上還有打翻的牛奶，黏糊糊的。

我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擦著地板，眼淚砸在瓷磚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以前在家，別說打掃衛生，就算掉根頭發都有人撿。

現在呢？

烤糊的餅幹要自己扔，弄臟的地板要自己擦

累得腰酸背痛，連個說句安慰話的人都沒有。

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長。

我想起HR的嘲諷，想起騙子的嘴臉，想起我媽維護蘇蔓的語氣......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訴我，離開家的決定是錯的。

我摸出手機，想把直播軟件卸載了。

手指懸在屏幕上，又停住了。

如果現在放棄，我還能做什麼？

我看著垃圾桶裏的焦曲奇，又看看那個舊烤箱，突然覺得有點不甘心。

第一次做飯糊鍋不是很正常嗎？

誰天生就會啊。

我重新站起來，把廚房收拾幹淨，又拿出剩下的材料。

“再來一次。”

這次我沒開直播，安安靜靜地烤。

手還是有點抖，但比剛才穩多了。

曲奇雖然依舊不好看，但至少沒糊。

我嘗了一塊，味道還行，有點甜，有點香。

放在盤子裏，拍了張照片，存到手機裏。

也許明天會好點呢？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又點開那個直播軟件，看了眼數據。

觀看時長0，禮物0，收入0。

我裹緊被子，告訴自己

再試三天，就三天。

要是還不行......再說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站在巨大的廚房裏，身邊擺滿了嶄新的模具和食材，直播間裏刷滿了禮物，好多人跟我說“加油”。

醒來的時候，枕頭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