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李兆以“太子侍讀”的名義,秘密地養在了東宮。
他怕我無聊,搜羅了天下所有的話本子給我解悶;
他怕我吃不慣宮裏的東西,特意從宮外請了江南的廚子;
他日日陪我用膳,夜夜為我描眉。
他將我寵成了心尖上的寶貝,彌補了我兩世以來缺失的所有愛與溫暖。
三個月後,先皇喪期已過,李兆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永安”。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冊我為後。
消息一出,舉朝嘩然。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過人的才情,憑什麼一步登天,坐上那鳳儀天下的後位?
朝中非議四起,奏折如雪片般飛向禦書房。
李兆力排眾議,將所有反對的奏折都壓了下來。
他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擲地有聲地說:“江歲寧是朕此生唯一想娶的女子,亦是朕心中唯一的皇後。此事,不必再議。”
封後大典那天,我穿著繁複的鳳袍,一步步走上丹陛,與我的少年帝王並肩而立,接受百官朝拜。
那一刻,我恍如隔世。
而我的好爹娘,我的好妹妹,還有我的前任竹馬謝安之,他們還以為我正在那陰冷的皇陵裏,日日與孤燈古佛為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李兆登基後的第一場宮宴,設在了除夕。
為顯新君仁德,廣邀群臣及其家眷。
謝家是京中新貴,謝安之更是少年得誌的新科探花,自然在受邀之列。
而江家,作為謝安之的未來嶽家,也跟著沾了光,得了入宮赴宴的恩典。
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來。
我特意換下華麗的鳳袍,穿了一身素淨的宮裝,誰也沒帶,獨自一人去了他們歇腳的偏殿。
我到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正圍坐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什麼。
“月如啊,你今日這身衣裳可真好看,一會兒見了陛下,定能讓他眼前一亮!”我娘滿臉堆笑地替江月如整理著鬢角。
江月如嬌羞地低下頭,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得意:“娘,你說什麼呢?我心裏隻有安之哥哥一人。”
我爹則撚著胡須,一臉盤算地對謝安之道:“安之啊,聽聞新皇仁善,對有才之士尤為看重。你此番定要好好表現,若能得了陛下的青眼,咱們兩家的前程,可就都指望你了!”
謝安之淡淡一笑,眉宇間滿是自信:“嶽父放心,陛下已親口許諾,會為我與月如的婚事親賜禦旨。此番宮宴,便是最好的時機。”
他們一家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落入我耳中。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緩步走了進去。
“爹,娘,妹妹。”我輕聲喚道。
殿內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四個人,八隻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震驚,錯愕,不可思議。
“江......江歲寧?”我娘最先反應過來,她指著我,聲音都在發抖,“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皇陵嗎?!”
“是啊,”我爹也回過神來,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誰讓你跑出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是欺君之罪,是會連累我們全家掉腦袋的!”
江月如躲在謝安之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看著我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恐和厭惡。
隻有謝安之,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上下打量著我,見我一身素衣,身邊連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過。
“嗬,”他冷笑一聲,“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原來不過是在宮裏混了個低賤的差事。”
他這一句話,像是給江家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是啊,就算江歲寧沒去皇陵,又能怎麼樣?
看她這副寒酸樣,頂多也就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或是哪個不得寵的低階妃嬪。
我娘立刻換上了一副嫌惡的嘴臉,捏著鼻子往後退了兩步,仿佛我身上有什麼臟東西。
“江歲寧,你真是陰魂不散!你不好好在你的地方待著,跑來這裏做什麼?是看我們江家如今風光了,想來攀關係嗎?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江月如也從謝安之身後走了出來,她挺直了腰板,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炫耀。
“姐姐,我知道你心裏苦。守皇陵的日子不好過吧?瞧你這身打扮,想必在宮裏也沒混出個什麼名堂。不過也難怪,你這樣沒才情又沒家世的,陛下又怎會看得上眼?”
她說著,故意挽住了謝安之的胳膊,將頭親昵地靠在他肩上:“不像我,有安之哥哥疼著。安之哥哥說了,等陛下賜了婚,他就會用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娶我過門。到那時,我就是狀元夫人了。”
她頓了頓,假惺惺地歎了口氣:“姐姐,不是我說你,你當初要是聽話些,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你放心,等我做了謝家婦,念在姐妹一場的情分上,總會想法子......給你在謝府尋個洗衣灑掃的差事,也好過你在這宮裏受人白眼。”
謝安之沒有推開她,隻是冷冷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跳梁小醜。
“江歲寧,我們已經兩清了。”
他的聲音冰冷刺骨,“以後,管好你自己,別再癡心妄妄想。月如心善,願意給你一條活路,你最好惜福。”
我靜靜地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表演,心中沒有絲毫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他們大概以為,我還是那個任由他們搓圓搓扁,毫無還手之力的江歲寧。
他們不知道,這偌大的皇宮,早已是我的天下。
我垂著眼,默不作聲,任由他們盡情地挖苦和嘲諷。
這沉默,在他們看來,是默認,是羞愧,是無能為力的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