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爹娘聽說我“識大體、顧大局”,主動答應替妹妹去守皇陵,對我露出了十年難得一見的笑臉。
娘拉著我的手,眼圈泛紅,語氣卻是欣慰的:
“好孩子,你總算懂事了。你放心,你替月如遭的這份罪,我們都記在心裏,將來清明重陽,定會多給你燒些紙錢。”
我爹也在一旁清了清嗓子,用施恩的口吻道:“等你走後,我們會對外宣稱你暴病而亡,給你置辦一處衣冠塚,也算是全了你我父女一場的情分。”
江月如站在他們身後,穿著一身藕粉色的新衣,頭上戴著我娘剛給她買的珠花,怯生生地看著我,眼底卻藏著一絲得意。
“姐姐......委屈你了。你放心,等你走後,我會時常去你墳前看你的。”
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已經提前開始給我“上墳”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
入宮那日,江家沒有一個人來送我。
他們正忙著在家中設宴,慶祝江月如逃過一劫,並商議她和謝安之的婚事。
我獨自一人,穿著一身素白囚衣,坐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馬車轆轆,行至半途,卻在一個偏僻的巷口停了下來。
車簾被掀開,進來的不是凶神惡煞的官兵,而是一個麵容和善的老太監。
他對我恭敬地行了一禮:“江姑娘,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接您入東宮。”
我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賭對了。
我重生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盡辦法,給我那素未謀麵的太子殿下遞了一封信。
信中隻有八個字:*桃花樹下,歲歲安寧*。
這是上一世,我死後聽見他對著我的畫像念叨過無數遍的話。
我賭他對我並非無情,賭他願意在這死局之中,為我搏一線生機。
老太監將我引下馬車,換乘了一頂不起眼的青呢小轎,一路悄無聲息地抬進了東宮。
正殿燭火通明,那個清冷如畫的男子,正立於窗前。
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鬆。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我清晰地看見他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和他極力克製的顫抖。
“寧寧......”他喚我,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兩世的委屈與苦楚,在這一刻盡數爆發。我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
他僵硬地抱著我,一遍遍地撫摸著我的長發,笨拙地安慰:“別怕,寧寧,別怕......有我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他告訴我,及笄那年桃花宴上,他對身著鵝黃羅裙的我一見鐘情。
他本欲求娶,卻被父皇以“儲君婚事,關乎國本,不可草率”為由駁回。
他本想徐徐圖之,卻不料先皇突然病重,朝中局勢動蕩,他分身乏術。
等他好不容易穩住局麵,得到的卻是我的“死訊”,和江月如即將嫁給謝安之的消息。
他派人去查,卻隻查到我“病故”的卷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成了他一生的憾事與心魔。
“幸好,”他擁緊我,下巴抵著我的發頂,聲音裏帶著後怕,“幸好你給我遞了那封信。”
否則,他將與我再次錯過。
而我,將會在皇陵裏,重複上一世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