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木默聲,沒有回應。
他腦海裏浮現剛剛山林中的畫麵。
秦芷抱著樹樁,滿臉驚慌,龐大又無助。
她很關心他,知道他被仇家追殺,仍冒險進入山林, 甚至險些葬送野豬之口。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乎乎的,又帶著點難以言明的濕熱。
他緩緩開口,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先不走。”
颶風一愣,還想再勸。
“主上,您......”
“京中那些人,絕不會善罷甘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沈木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這三元村地處偏僻,正好可以甕中捉鱉。”
“他們不是想找我嗎?我就在這裏等著,一次性解決幹淨,省得日後總被纏著。”
“可......”
颶風還想繼續勸,卻被沈木一個眼神製止。
“我自有分寸,”
“你隻需記住,往後行事務必謹慎,不得再出現今日的狀況。”
颶風看著沈木的神色,知道他心意已決。
“屬下謹記。”
沈木點了點頭。
“退下吧,有動靜隨時來報。”
颶風應了聲“是”,身影一閃,又消失在夜色裏。
沈木站在窗口,抬頭看向秦芷屋子的方向。
窗紙上沒有燭光,想來她已經睡了。
他站了許久,直到夜風卷著寒意吹過來,才合上窗。
天還蒙著層灰,小寶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
正揉著眼睛,就見秦芷蹲在櫃子前,往裏麵掏東西。
“姐姐?”
小寶的聲音還帶著剛醒的軟糯。
他趿著鞋蹭過去,扒著櫃子邊。
“你翻櫃子幹啥呀?”
秦芷手裏捏著幾張皺巴巴的地契,抬頭衝他笑了笑。
“把之前要回來的地契理一理,順便找找家裏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她說著,又把櫃子裏的舊衣裳、破布包全翻了出來,一件一件抖開。
這些都是原主記憶裏,可能藏東西的角落。
小寶蹲在旁邊幫著撿,翻了半天,隻找出幾件有些發潮的木簪子,簪頭的花紋都磨平了。
還有隻缺了翅的竹蜻蜓,是爹爹以前給他做的。
“姐姐,隻有這些......”
小寶舉著竹蜻蜓,有點泄氣。
秦芷也沒氣餒,伸手往櫃子最底的縫隙裏摸。
那縫窄得隻能塞下一根手指,指尖突然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
她眸色一亮,用指甲一點點往外摳,終於拽出支銀簪子。
這銀簪子素得很,沒有任何花樣。
通體光溜溜的,跟筷子似的,邊緣還泛著點黑,一看就是陳年舊物。
可在這窮家裏,這已是頂值錢的東西了。
“是銀子!”
小寶咧著嘴傻笑。
秦芷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心中一歎。
估計就十來克,一兩都不到,但也總比沒有好。
再加上周管事賠的二十兩銀子。
秦芷默默在心裏換算,按原主記憶裏的市井行情,一兩銀子可兌一千文銅錢,二十兩便是兩萬文。
鎮上豬肉一斤需三十文,糙米一鬥要五十文。
尋常人戶一家一日的嚼用,十文已經是奢侈水平。
秦芷思索著,若蔬菜跟稻米能自給自足,三五天再開一次葷,她、小寶跟沈木三張嘴巴,一月少說也得一百五十文。
如此算來,這二十兩銀子若隻供他們三人果腹,不添置衣物、不請醫抓藥,約莫能撐上十年。
銀簪雖值錢,但這原主母親的遺物,秦芷不考慮典當。
“十年......”
秦芷低聲呢喃。
她並非這時代的人,從槍林彈雨的雇傭兵生涯穿越而來,早已習慣了未雨綢繆的生存法則。
縱有十年餘糧,也抵不過天災人禍。
再者,小寶也快到長身體的時候,將來還得啟蒙讀書。
這孩子生在貧瘠的三元村,見過的最大天地不過是鎮上的集市。
若一輩子困在此處,未免太過可惜。
秦芷眸色堅毅。
不能困在這方寸之地,更不能坐吃山空。
小寶看著地契跟銀簪,突然小聲問道。
“姐姐,有了這些,咱們是不是就不用愁了?”
秦芷回過神,摸了摸他的頭,耐心道。
“小寶,這是咱們家僅存的現銀,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花。”
小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關係的姐姐,咱們家還有地,等我長大了,也能幫著種地!”
秦芷沉吟片刻。
“有地是餓不死,但收糧要等大半年,天天在地裏刨,頂破天也就混個溫飽。”
小寶見她情緒有些低落,登時急了。
“姐姐你別傷心,小寶會快些長大,幫家裏分擔。”
“傻小寶......”
秦芷笑容寵溺又無奈。
“你難道不想讀書,不想瞧瞧外頭的天地嗎?”
小寶一聽,當即紅了眼。
“姐姐,我不想跟你分開!”
小寶緊緊籠住秦芷龐大的腰身。
“將來我一定種好那兩畝水田,再把旱地種滿莊稼,多收些糧換錢養你,就算姐姐一輩子不嫁人,我也能護著你!”
秦芷心裏一酸,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指尖觸到孩子細軟的發頂,眼眶有點發熱。
“小寶,說什麼胡話呢。”
“讀書不是為了跟姐姐分開,是為了將來再遇到周管事那樣的人,不用怕他仗勢欺人,是為了咱們想吃肉,不用再等秋收賣了糧才敢買。”
話音剛落,院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秦轉過頭,隻見沈木扛著一捆剛砍的柴火走進來。
她立刻起身。
“沈木,今天你跟我們去鎮上一趟吧,得了二十兩,咱們看看能置辦些啥。”
沈木點頭應下,把柴火靠在牆根。
“我去把柴劈了,咱們吃完早飯就走。”
三元村附屬於青河鎮,鎮子不大,就兩條主街,鎮下也隻轄著兩個村子。
三人趕到鎮上時,集市正熱鬧,吆喝聲、討價還價聲裹著肉香、麵香撲過來。
秦芷沒心思看熱鬧,眼睛盯著街邊的鋪子,琢磨著哪種生意成本低、容易周轉。
小寶跟在旁邊,好奇地東張西望。
沈木則落後半步,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周圍的人,護著兩人的安全。
沒走多遠,一道趾高氣揚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
“姓王的,你這是故意跟周家作對?這月的孝敬錢,少一個子兒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