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船員們都睡了，即使是尼克，在勸說了幾句後也睡下了。此時我們已身處前往澤塔光環的躍遷空間中。

我喜歡這份寧靜，喜歡飛船引擎的低鳴，喜歡像不眠不休的風一般在“黑桃A號”上永無止境地流動的數據。這一切讓我想起在吉蘭諾斯A星上的那段時光。我重生的地方——要算的話這是第三次重生了。我們在貨艙搭建了個工作間，配備了全息投影端口和係統直連通道。尼克和我可以從這裏研究那個芯片晶體，目前還不能肯定上麵是否有小不點兒的可運行副本。

此時，載有小不點兒做的“火靈號”星圖投影的芯片正插在插槽上，我要再次潛入死水潭般的基質層，沿著一段段層疊的計算代碼深入。這個智仆曾經擁有強大的能力，我也隻是管中窺豹。現在的它隻是全盛時期的一小點兒，一小點兒的一小點兒的一小點兒……

我並不常為人工智能感到悲傷，雖然我自己從技術上說也算是其中之一。我的人性牢牢地依附在我的核心上，已經滲透到所有區域和層級中，並且沉澱進入我的矩陣裏。它常常阻止我將自己的身份和機器畫等號。與這些人類相處的數個月裏，更加深了這種人性的融合。

然而，我卻同情這個殘損的智仆片段。如果我們的努力成功了，也不知道這個曾經非凡的伊川星港的管理者的意識能留存下多少。

即使對最基礎的人工智能來說，複製數據時保持數據幹淨而不留下自己的印記也是最基本的。然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這個殘損的智仆在它編製的每道計算中都留下了自己的身影。隻有專業人士才能透過數據看到作者傳達的信息。也難怪人類和他們普通的掃描設備和AI沒能發現其中的玄機。

一聲突如其來的靜電爆音從飛船網絡的深處傳來——穿過數公裏長的光纖、線纜、導體……我停下了所有操作，側耳傾聽。我之前在起居艙和莉莎說話時也聽見過這個聲音，不過這個異常的聲音實在太過短暫了。

徹底檢索了一遍係統，還是沒有找到異常信號、噪聲或這個聲音留下的任何痕跡。太奇怪了。

我又回到手上的工作，輕手輕腳地深入並揭開一層又一層的代碼。

我一邊工作，一邊將智庫長的鑰匙的事放入第二道思維處理進程。

我體內的監守者開始考慮再度回到光環的事。它對光環的偏愛完全影響了它平素分析的條理性和客觀性。我的人性和343罪惡火花的合並已經達到一個可觀程度，當遇到這類事情時，我必須插手消除主觀上的不平衡。

當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尚在可控範圍內。

雖然有關光環的主題喚起了不愉快的回憶，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好奇心被點燃了。

或許有什麼信息蘊藏在那些回憶中——那些藏在我核心的最黑暗處的隱秘和記憶的答案，那些觸動心弦的往事的答案……

我心中升起一股渴望，想了解我的先祖，想追根溯源，在這新的時代找到屬於我的位置。我本以為和弗吉船長還有她的船員們在一起的我已經找到了，然而我總感覺有個總是抓撓不到的癢處，有種奇怪的急迫感，促使我去尋找未知，回憶從前的同時又期待未來。

我必須要去了解那些已被遺忘的上古人類1，我還未出生之時，他們已在星辰中穿梭，在十萬年前與先行者有過一場大戰。

他們是超凡的軍事家、戰士、發明家、建築師和科學家，他們在先行者到來前就抵禦了洪魔的進攻，並且已經幾近彈盡糧絕。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勢下，他們仍然打了一場漂亮仗，讓先行者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宣教士也不得不佩服。

當然，人類最終還是輸了。

查姆哈克星2的最後一戰中，他們戰敗，並遭到了嚴厲的懲罰。數十萬人，包括兒童都被強製重組，他們的身體被原子化，心智和人格模型被保存起來，留作以後研究。由於智庫長的堅持，部分上古人類保住了性命——但不再是之前強大聰明的種族，而是被強製退化到了狩獵采集文明的層次，身體和心智都被削弱，並被放逐到了地球。

智庫長將古人類的遺傳記憶和大多數成就非凡的領袖、科學家還有戰士的意識精華都保存了起來，存入這些被退化了的人類之中。

而存在於我身上的超凡印記，是我接下來的所有麻煩的根源……

1 上古人類（Ancient Humanity）或稱先祖（Ancestors），是十五萬年前極為強盛的太空種族，被先驅選為“責任之衣缽”的傳承種族，在與先行者的戰爭中落敗後被強製退化為現代人類，安置於地球。火花就是生於那時的地球。

2 查姆哈克星（Charum Hakkor）是上古人類的首都行星，原本是先驅數百萬年前用神經物理技術製造的星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