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芮恩措手不及,急迫的心情讓她分心,沒能覺察到身後的動靜。前一秒她還在製訂計劃,後一秒她便什麼也看不見了,頭上戴著頭罩,一雙手從背後鉗製住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被帶走了。
她最初的本能反應是想掙紮,但當她感覺到上橋的顛簸後反而老實了。因為橋下是淤泥堆積的運河,她絕對不想跌到運河裏去。要知道有多少雲屋星人跌入這片大地的泥沼之後,再也沒有浮上來過。
她沒有掙紮,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到其他感官——她雖然看不見,但還有聽覺、觸覺和嗅覺。
沒有話語,隻有腳步聲,步伐快而且明確。綁架她的人呼吸勻稱,好似她的體重對他沒有造成任何負擔。接下來是氣味。絕對是人類,氣味相對幹淨。雲屋星特有的味道還沒有完全滲入綁架者的衣服和皮膚,也就是說對方不是海盜或雇傭兵。
她雙手難以動彈,但她可以感覺扣住她背和腿的手臂,還有偶爾碰到她小腿的裝備,可以確定是槍套和武器。每一步顛簸都頂得她胃腸難受,她也因大腦充血開始頭暈腦漲。
慢慢地,周圍的氣味和聲響變了。嘈雜的聲音被引擎的低鳴替代,她聞到了燃油的味道,最後是靴子踏在金屬的貨艙裝卸踏板上發出的鏗鏘聲,她應該是被帶到了一艘飛船裏或類似的地方。
綁架她的人終於把她放了下來,頭部的壓力頓時消退了,隻剩下些微的暈眩。她站立不穩,試著在黑暗中平衡身體。現在他們終於停了下來,頭罩內的一片漆黑占據了主導。一股潮濕的黴味傳來,使得她很難呼吸,幽閉恐懼感突然襲來。芮恩想要壓製這股恐慌,但她知道自己是在打一場不可能勝利的仗。
一隻手抓著她的肩膀,穩定住了她的身形,然後拉著她後退,直到她的雙腳碰到一個固定的東西,隨即她跌坐在一張硬硬的椅子或長椅上。“把它拿掉!”她要求道,“我沒法呼——”
頭罩被拿了下來。一陣清涼的空氣拂過她濕熱的皮膚。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被粗暴對待且差點窒息了。她的脖子還疼著,已經疲於這種渴求空氣的感覺了,每次呼吸、吞咽還有說話時,受傷的喉嚨裏就像有碎玻璃劃過。不幸的是,今晚真是禍不單行。她已沒法保持最初的鎮靜了。
她先是看到前方駕駛艙裏的駕駛員,然後抬頭瞪了一眼綁架她的人。
她坐在UNSC鵜鶘運輸機1的長椅上,不用說也知道,綁架她的人是海軍“白癡”局的人。就算她眼前的人穿著普通的黑色製服、輕裝上陣,臉上戴著麵具,遮蓋了除眼睛以外的所有地方,但也能看出他應該不是特種部隊的——除非特種部隊也招募巨人。這家夥少說也有兩米一,像一堆磚頭壘起來似的,他的智商和有趣程度可能也和磚頭差不多吧。
“開什麼玩笑。”她喃喃自語道,最近遭遇的事情讓她的腎上腺水平都失控了,“你們這些特工一定要現在找上我嗎?難以置信。”
“大塊頭”——她決定這樣叫他——皺起了眉頭,不過他眼神中的好奇還是要多過被她言論激發的怒意。他可能以為芮恩會害怕到發抖,或者驚慌失措地哭起來,又或是求他放了她。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從他遲疑的眼神來看,不用說也知道,瘀痕留在了她皮膚上。
所以這是位有同情心的特工。
而且如果她被抓來,很有可能她的船員接下來也會被抓,或者已經被抓了。
真完美。
今天晚上本來很順利的。
她正想著,另一個特工進入了船艙。這位同樣高得出奇,但是比大塊頭苗條許多——從護甲外形來看是個女性,但強壯到足以毫不費力地扛著她肩上那個不斷掙紮、氣急敗壞的小鬼。“他從船廠逃走的時候被我抓到的,”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小混蛋滑不溜丟,追得我好苦。”
“去你的!”尼克在頭套裏吼道。
女人把他放到長椅上,挨著芮恩坐下。
“冷靜點,小鬼。”芮恩低聲說道,並用她的肩膀碰了下他。他安靜下來,頭朝她這邊靠過來。
“噢,不。”他低聲道,反應過來她也被抓了,“不、不、不——嘿!我姐姐呢?我發誓,要是你們敢傷她頭上一根卷毛,我就——”
剛才那女人彎下腰,一把扯下尼克的頭套。他跳了起來。可憐的小鬼臉色赤紅,梗著脖子,聲音嘶啞,雙眼圓睜,臉色驚恐焦急。
芮恩從女人的身體語言和她麵罩後的眼神來看,她並不為尼克還未說出口的威脅所動。實際上,她好像是在拿他逗樂,芮恩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怎麼?”女人問道,“你要怎麼著?”
尼克上前一步,大嘴一張,顯然就要開罵,不過他好歹控製住了自己,坐回到椅子上,不理她了。
她笑了,“我喜歡你,小鬼。可能你確實和他們說的一樣聰明。”
女人站起來,轉身走到大塊頭身邊。
“但我不喜歡你!”它朝她吼道,“還有,我就是要聰明些!”
“另外兩人關在他們的船上,”她告訴搭檔,“都搞定了。”
“等等!”芮恩跳了起來。大塊頭馬上把她按了回去,但她又立刻站了起來,剛才他的粗暴動作讓她心裏一股怒火躥起,她本能反應就是要報複回去。依著她平時的性子,肯定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眼下她想要看到的是蓋克·拉爾付出點代價——她原先的計劃已經泡湯——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你們不能就這樣離開雲屋星。”
他的眉毛上揚,看著她的眼神似在思考她說的話,棕色的眼睛裏映出沉著和智慧,讓她重新評估起之前對他的評價來。或許不盡然是一堆磚頭吧。“命令就是命令,女士。”他不留餘地地說道,然後轉身往駕駛艙走去。
芮恩暗自罵了一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整個晚上都被ONI毀了,所有計劃可能都胎死腹中。但有一件事很確定——如果她不能從雲屋星全身而退,那蓋克·拉爾也不能。“你知道我從哪裏出來吧?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蓋克·拉爾也在那裏。”
話音剛落,大塊頭就站住了,回頭看著她,判斷她說的話。如果他看得夠仔細,是能從她的沉著中看出真假的。
“聽著,他剛才在拍賣行拍下一台收割者。”沒有反應,“上麵的等離子鑽頭還是好的。你聽見我說的了嗎?一個和人類對著幹的聖赫利人,現在帶著他媽的等離子鑽頭就要離開雲屋星了,可能都已經跑了。”
“你們兩個笨蛋知道等離子鑽頭能幹什麼,對吧?”尼克問道,走到芮恩前麵,“如果給他足夠時間,這東西可以一路切割到行星內核,毀滅世界。這些夠引起你們警惕了嗎?”
少頃,大塊頭簡練地點了下頭,那女人立即坐到副駕駛的位置,彎身向控製台,開始和軌道上的、不知道是什麼飛船通信,她的聲音不甚清晰。隻用了幾秒鐘,她就結束了通話,出了駕駛艙,“申請了起飛代碼的飛船就隻有‘黑桃A號’。”
“你們太業餘了吧?”尼克嗆聲道,坐在那裏直搖頭,“那種蟑螂才不會申請什麼代碼。”
芮恩用眼神警告他規矩點,然後麵向大塊頭說:“他必須要先付清貨款——埃爾德會把每個得標者留住,直到資金確認和轉賬完成,然後他才會交出收割者的控製碼和所在位置的坐標。告訴你的人在西坪機場找一艘星盟戰艦。他的飛船應該還在那裏。”就算還在,也不會待多久了。
大塊頭看向女人,“叫土耳其掃描那個區域。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遵命。”
又一陣模糊的通話聲,大概三十秒後,女人說道:“土耳其已經確認——西坪機場確有一艘符合描述的飛船。”
“是他。”芮恩急切地說道,希望蓋克·拉爾沒有調換飛船,或是在離開期間用了某種誘餌信號。無論哪種,ONI沒去管它真是太好了。“那就是他的飛船。如果你們不在他躍遷之前截住他,這個有能力毀滅整個星球——至少也能摧毀一座城市的激進派星盟狂熱分子就會逍遙在外了。我知道,我們的重要性與之相比肯定遠遠不如。”
“是啊。”尼克附和道,抬起雙手像是要比畫兩者差別。“小蝦米拾荒者,”他左手放低,右手抬高,“瘋子鉸鏈頭。你們選。”
芮恩把戴著手套的左手放到大塊頭的手臂上,手指伸展按住他戴著的前臂裝備,“我們是拾荒者,小角色,出動你們是殺雞用牛刀,遠比不上眼前這個就要從你們指縫溜走的大魚。”
大塊頭抓住芮恩的雙肩,把她按回凳子上,默默無言地拿出一把刀。他割開她雙手的拘束帶,從背後口袋拿出幾條一模一樣的碳纖維拘束帶,在她手腕上纏了圈,然後把她固定到背後的吧台上。然後他對尼克也如法炮製。做完這些後,他們就自顧自地穿戴起裝備和武器來,行動幹淨利落,好像芮恩和尼克不存在一般。
芮恩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注意他們的動作和互動,氣場沉穩自信。她相信他們閉著眼睛也能做到這些。她接觸過許多軍人和前軍事人員,能看出眼前這兩位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遠不止是特種兵,遠遠不止……
他們低聲用通信器交談,讓他們的朋友土耳其從高空監視,並隨時提供協助。
當他們依次走下鵜鶘運輸機時,芮恩叫住了他們,“等等,我們怎麼辦?”
他們沒有理她,飛船的裝卸甲板開始關閉,駕駛員準備起飛了。“不、不、不。媽的,計劃可不是這樣啊。”她喃喃自語道,一邊挪動位置去看綁著她手的拘束帶。
芮恩讓尼克轉向她,然後設法跪在凳子上,然後把臀部靠近尼克綁著的手,“屁股兜裏。”
“收到,”他說道,“太業餘了。他們怎麼想的,以為我們頭一次被綁架嗎?太自以為是了……”
“尼克,這就是你第一回遭綁架。”她不耐煩地回道,“快點,我們要趕緊下船。”
他好不容易夠到她身後的口袋,從中取出一把小刀來。結果一個沒拿穩掉在了甲板上。隨著鵜鶘運輸機的起飛,小刀又滑到了貨艙的盡頭,完全沒辦法夠到了。
尼克縮著脖子,“對不起……”
芮恩坐回來,無奈地歎了口氣。無所謂了,她的小刀很可能連在碳纖維拘束帶上弄個小坑都辦不到。
她曾離得那麼近……他們差點就能得到“神聖明燈”。
現在它到了ONI手中,很可能沒機會重見天日了。
1 鵜鶘運輸機是一係列由UNSC空軍、陸軍、海軍陸戰隊、海軍以及民用安保部隊所使用的運兵船的總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