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何夕驚奇地反問，盡管他心有預感，但還是受到了巨大的觸動，“你是說，我就是那種可以自由穿梭層疊空間的人？”

江哲心鄭重地點點頭，“兩千億分之一的概率讓你遇上了。”他沉吟了一下，補充道，“相當於連中幾千個六合彩。你可以將自己連同周圍小範圍的空間一起躍遷到另一層世界去，比方說你自己連同身上的衣服或是一些小玩意兒——當然，也不會更多了。”

何夕回頭看了眼忙碌的人群，江哲心的比喻讓他覺得好笑但卻笑不出來，“不會吧？如果我是那種人，你們又何必花這麼大精力來啟用‘眾生門’？”

“我們是為了幫你。通過‘眾生門’，你可以盡快發現自己的全部潛力，‘眾生門’隻是起一個引導作用，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夠憑自己的力量自由來往於層疊空間了。”

何夕若有所思，“但另外那個人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你們總沒有幫助過他吧？”

江哲心博士蹙緊了眉頭，像是在思考一件令他費解的事情，過了好半天才說：“關於這一點，我們也不清楚。他並不一定來自我們這一層世界。”

這時，凱瑟琳博士在不遠處招手道：“可以開始了。”隨著她的話音，大廳中響起一陣奇異的聲音，半分鐘之後，一個深不可測的巨大黑色圓洞突兀地浮現在了大廳正中。四周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黑洞。它是人類智慧最偉大的發現，它是奇跡，它通向宇宙中原本不存在的物質區域。

江哲心博士滿臉虔誠地注視著這一切，一種近於神聖的光芒在他的眉宇間浮動著，“這個裝置比較小，當年用來傳送大批人的‘眾生門’比這大得多。”

何夕突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他對江哲心說：“你們很自信嘛，憑什麼就認為我會願意做這個實驗呢？”

江哲心吃了一驚，他看著何夕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有約定嗎？”

何夕臉上仍然是那種奇怪的笑容，“你不妨回憶一下，從頭到尾我何曾說過一句同意的話？我隻是保持沉默罷了。”

江哲心沉不住氣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因為棋錯一著而麵臨滿盤皆輸局麵的人，“你、你不說話就是默認。”

何夕倒是氣定神閑，“我隻不過是想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至於別的事情嘛，與我無關。”

江哲心漲紅了臉，他指著何夕想說什麼，但卻隻是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不遠處，有幾個人想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江哲心擺手製止了他們。

何夕有些憐憫地看著這個老人，但是他的語氣卻冷得像冰：“你也許認為我是一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抑或是一個瘋子，這些都不重要。你知道嗎？因為你和你那些同行的開創性研究，我從小就被認為是一個怪人，一個神經病。我失去了正常人應有的生活，失去了一切。當我想要弄明白這是為什麼的時候，你們甚至真的讓我變成了一個白癡。”何夕的臉變得扭曲了，看上去有些猙獰，“我看過自己病中的照片，我像是一塊麵團似的靠在肮臟的床頭，嘴角牽出幾尺長的口水，臉上卻在滿足地笑。我的天——”何夕閉上眼睛，“那是什麼樣的笑容啊，就像是一頭喝飽了泔水的豬！可那就是我，的的確確就是我啊。如果不是因為現在你們有了麻煩需要我幫助的話，我的一生都將那樣度過。這就是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而你們全部都心安理得。”這時，何夕的目光落到牧野靜的臉上，她的眼裏有瑩瑩的淚光閃動，“還有她，你們當初是不是也打算讓她變成那樣的白癡？”

江哲心的聲音變得很低：“我隻能說抱歉，為了保守秘密，我們沒有別的辦法。”

何夕粗暴地打斷他：“那是你們的事！自始至終我有什麼過錯嗎？我根本是無辜的！我不知道你們在研究些什麼，也從不想知道，但是你們卻不放過我。兩千億分之一的概率，相當幾千個六合彩，這是你說的，可對我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六合彩，而是一場厄運。如果現在要我選擇的話，我寧願去做另外那個人。”

江哲心又是一驚，“你說什麼？另外那個人？”

何夕嘲弄地看著江哲心，就像是一隻貓看著一隻老鼠，“你不覺得那個人比我聰明得多嗎？他沒有像我一樣傻乎乎地到處去尋找答案，也沒有寄希望於別人。現在他能夠自由往來於六道眾生之間，在每一層世界裏，他都是一個不受約束的人，而這在實際上就相當於——神。”何夕注意觀察著江哲心的臉，對方的表情讓他的心裏湧起陣陣快意，“他掌握了對六道眾生生殺予奪的無上權力，他可以隨心所欲地主宰這個世界——而這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何夕大笑起來，“如果說他是魔鬼的話，那麼你們就是造就並且放出魔鬼的人。”

何夕咧咧嘴，“還有件事。我想清楚了，發生在撒哈拉沙漠的離奇雪崩也是你們造成的，來自另一層世界的冰雪——對了，你們管這叫自由物質吧——壓死了兩個人。”他殘酷地笑了笑，“那次算運氣好，如果雪崩發生在某個擁有上千萬人的大城市的話，比如說紐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膽量欣賞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從無邊的雪原下伸出來的畫麵。”何夕凝視著江哲心的眼睛，“是的，這種幾率很小，可是別忘了，你說的概率裏沒有考慮時間。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機會將越來越多，直到成為一種必然。就好比某地在某時發生地震的幾率很小，但隻要時間夠長，任何地方都可能會發生地震。”

江哲心的臉已經變得蒼白如紙，何夕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割在他的心上。何夕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幫凶，你是幫凶。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縈繞著，是你放出了魔鬼。江哲心博士再也沒法站穩了，他緩緩地癱倒在地。而與他的身軀同時倒塌的，還有他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