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江哲心博士頹然坐倒，他本來就是個老人，但現在看上去仿佛又老了幾歲。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幽幽開口：“原來你們叫我過來就是說這個。你們終於還是想到了。不錯，這就是我們眼下的處境。”

何夕注視著麵前這張蒼老的臉龐，他知道這個老人還有許多話要講。

“我們剛剛聽到‘自由天堂’的案子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五人委員會’本來就是一個管理層疊空間的組織。”江哲心注意到了聽眾的茫然，“層疊空間就是指包括我們這個世界在內的六層空間。‘五人委員會’成立於兩百年前，當時的世界剛剛憑借人類智慧的偉大力量分化為六層平行的物質空間，其後，他們又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使得另外五層世界變得適宜人類居住。我想強調一點，我們說到空間分層的時候，其實是指物質與能量分層。站在我的觀點上看，空間和時間都是並不存在的抽象概念，空間隻是對應著物質的存在，而時間則對應著物質的運動。當物質世界分層的時候，空間和時間也就自然分層了。我們現在這個世界看上去並無變化，而另外五個世界則是全新的。整個空間範圍以地球為中心，包著整個地球生物圈。如果區域之外的物質進入該區域的話，也將被分層。比如說，太陽光照射進這個區域時將被分為六層，並分別被每一層世界所感知。在這個空間範圍內的原有物質元素都被分出了新的五層。新的物質元素層次在新的空間裏組合出另一層世界。從理論上講，在那一刻，它們甚至可以組成生命，但是這種概率實在太小。那些世界和我們這層世界十分相像，它們在初創之時擁有除生命之外的一切，比如水和空氣、適宜的溫度以及土壤——雖然相當貧瘠。不過這已經足夠了，因為它們是行星，是和地球同樣規模的氣勢磅礴的超巨係統。對於一個行星級別的係統來說，這些條件已經足以承載宇宙間無與倫比的奇跡，那便是生命。由於出自同一原始物質，所以，這六層世界在位置上始終是大致重合的，但效果上卻是我們仿佛有了六個地球。”

“那‘五人委員會’又是做什麼的？”何夕插入一句。

“當時成立‘五人委員會’是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異常情況。應該說，在這兩百年來，這個組織雖然地位崇高，但卻無事可幹，因為沒有出現過任何異常情況。不過，金夕博士倒是預言，由於按照量子力學的觀點，這個世界本質上是按幾率存在的，因而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不過是幾率大小不同。所以，不排除可能存在某些可以穿梭於不同能級空間的特殊物體，比如說某一個質子或是某一個光子，其幾率按方程式解出的值都小於千億分之一。”

何夕心念一動，“如果是一個大的物體呢，比如某個人？”

江哲心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以人這樣大小的物體來說，出現某個可以自由穿梭層疊空間的人的概率數不到百萬億分之一。這種概率可以認為是不可能的。”

“你撒謊！”何夕突然說道，聲音之大令他自己都有些吃驚，“我們這個世界上大約有一百億人，我想另外幾個世界也差不多，加起來不到七百億。但居然出現了可以自由穿梭層疊空間的人，這和概率數相比，反差也太大了吧！”

江哲心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汗水從他的額頭淌下來，他的眼裏充滿複雜的神情。過了半晌，他才歎了口氣說：“看來我必須告訴你們另外一些事情。當初我告訴你金夕博士的方程式有六個穩定解並非實話，真正的穩定解隻有五個，這也是自由物質出現概率數足夠小的解。當年的世界隻是分成了五層，這樣的情形保持了近兩百年。但是——”江哲心再次歎了口氣，“在現在的委員會裏，我算是資格最老的一名委員，我是在五十年前進入‘五人委員會’的，當時，我把這看作至高無上的榮譽，我從內心裏真誠地希望能在這個位置上為人類做出自己的貢獻，當時的我可說是雄心萬丈。”江哲心突然露出慘淡的笑容，“如果我能知道事情後來的發展的話，我倒寧願自己是個胸無大誌的人。”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牧野靜小聲問道。

“我不知道金夕博士遇到這種情形會怎麼辦。”江哲心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之中，“也許他也會和我們一樣。大約在五十年前，五重世界的人口增長到了六百億，幾乎是‘新藍星大移民’之前的三倍。自從‘新藍星大移民’之後，人們認為宇宙間自然而然地應該為人類準備下舒適的居所，隻等著人類去發現罷了。在日趨強大的壓力麵前，我們屈從了，於是有了第六層空間。”

“我明白了。”何夕扶住自己的額頭，心裏升起一股寒意，“那是一個不穩定的解。”

“當時，‘五人委員會’以三比二的表決結果通過了這個決議。”江哲心的目光看著高處，“我投的是讚成票。現在，第六重世界正處於生態改造的最後階段，第一批移民計劃將在三年後進行。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從理論上講，這個舉動使得自由物質出現的概率增大了，對人而言大約是兩千億分之一。”

“兩千億分之一。”何夕喃喃而語，“也就是說從理論上講還不到一個人。”

江哲心苦笑一聲，“那是理論上的幾率，但是我們中彩了。實際上不僅出現了這樣的人，而且是兩個——當然，我想也不會再多了。其中一個是那個可怕的凶手，而另一個人就是——”江哲心的聲音顫抖了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