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蒙蒙亮時,我把所有家當攤在地板上。
冉冉送的印著小熊的水杯、她用舊的手機,還有洗得發白的背包。
踮腳經過客廳時,冉冉在沙發上蜷成團。
酒瓶倒了一地,那些撕了又粘的照片散在茶幾上。
我蹲在旁邊看她安靜的睡臉,睫毛還濕著。
想起昨天她掐我脖子時突然停住的手,想起她半夜在陽台壓抑的哭聲。
冉冉真的太累了。
二十歲的大人不能永遠當累贅,電視裏都這麼演。
鼻子突然酸得厲害,我趕緊用袖子捂住。
背包帶子勒進肩膀的瞬間,我在留言紙上畫了個笑臉。
輕輕挪到門邊,我從口袋裏掏出那條和杜醫生一樣的星星吊墜。
這是十八歲生日時冉冉送我的,她說刻著“HA”就是槐安,能保佑我平安。
吊墜在晨光中微微發亮,我想帶上它,就像帶著冉冉的祝福。
就在我踮腳去夠門把手時,鏈子不小心從指縫滑落,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又偷東西!”
冉冉被驚醒,衝過來用力掰開我的手指。
吊墜掉在地上,那個刻著“HA”的吊墜滾到沙發底下。
“不是偷......”我急著解釋,“是冉冉送的......”
她根本不聽,一巴掌打掉我掏手機的手。
“你又說謊!這個吊墜分明是我上個月送給雲濟的!”
“你上次偷手表,這次偷吊墜,還在醫院動手打人,下次呢?你是不是要殺人?”
“林槐安,我治不好你了,你已經壞透了。”
她的聲音像冰一樣冷。
我知道“偷”是很壞的詞,就像上次杜醫生說我說謊一樣。
我想給她看手機裏的照片,那是我們十八歲生日吹蠟燭時拍的。
照片裏,她笑著把這條吊墜戴在我脖子上。
可是手機被她打飛了,屏幕撞在牆上,裂開像蜘蛛網。
門突然打開,冬天的寒風呼呼地往屋裏灌,把我的單衣吹得鼓起來。
“帶著你的贓物,滾出去!”
她的眼睛紅紅的,和昨晚掐我脖子時一樣紅。
我慢慢蹲下身,撿起吊墜,小心地塞進她的拖鞋裏。
這樣她穿鞋的時候一定能看見,一定能想起來。
轉身走進寒風裏時,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從醫院帶來的地圖已經被我攥得發熱。
這是我從病曆本上偷偷撕下來的,用冉冉給我的紅筆,一筆一畫描上去福利院的路線。
終點我畫了個小太陽,隻要到了那裏,冉冉就不難過了。
風很大,雪開始下了。
我跟著地圖走,在雪地裏摔了好幾次。
每次摔倒,我都趕緊把地圖捂在胸口,怕雪水把它打濕。
膝蓋磕破了,血滲進雪裏,但我心裏很踏實。
走了很久很久,但是一直沒到目的地。
我還是搞砸了,地圖裏說往左邊走,但是我看左邊隻有一麵牆。
我不知道該怎麼走,而且我好累,好冷,腳好痛。
我靠著牆坐了下來。
“冉冉......”
我對著小太陽小聲說:“等我到福利院......就不白吃飯了......”
雪落在眼皮上,涼涼的,像冉冉以前睡前親我額頭的感覺。
那時她總是輕輕哼著歌,手指溫柔地梳理我的頭發。
我想再聽她哼一次歌。
意識漸漸模糊,好像看見媽媽在雪地裏向我招手。
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穿著那件紅色的毛衣。
“槐安,”她說,“來媽媽這裏。”
意識即將消散時,尖銳的鈴聲刺破雪夜。
我聽見路人著急翻找著我的背包,撥通電話:
“喂......家屬嗎?林槐安......他、倒在街上沒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