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檢察室大門在身後沉重合攏。
葉雲渺被強行按在病床上,手腕被護士用束縛帶輕輕固定,任由那些冰冷的儀器貼敷皮膚,掃描她的身體。
每一次觸碰都讓她胃裏翻江倒海。
檢查結束後她被送入一間高級VIP病房。
房間寬敞明亮,處處透著令人窒息的監視意味。
裴臨淵站在門口和醫生交涉。
“病人有焦慮過度患病的病史,情緒激動時容易誘發,需要靜養,避免再受刺激。”
“如果要捐腎的話,建議先等身體養好一些。”
醫生低聲交代。
裴臨淵沉默半晌,點頭:“嗯,辛苦。”
他看向緊閉的房門,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病房內,葉雲渺蜷縮在病床上,昏沉中,跌入了夢境。
18歲的夏夜,蟬鳴聒噪。
裴臨淵偷偷翻進葉家花園,給她塞了一盒最愛吃的生巧:“渺渺,下周帶你去看流星雨吧,怎麼樣?”
少年指尖溫熱,擦過她的唇角,帶著獨有的張揚與溫柔。
她羞紅了臉,眼裏心裏全是那個熠熠發光的他。
20歲的冬日,她窩在他公寓的沙發裏,看著那個天之驕子係著圍裙,在廚房手忙腳亂的為她熬紅糖薑茶。
隻因他一句肚子疼,就如臨大敵似的。
那時,少年眼底的緊張和愛意濃的幾乎要溢出來,她也曾天真的以為那就是一輩子。
可畫風陡然旋轉。
廢棄的倉庫,她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和同樣被綁來的葉婉婷背對背捆著。
綁匪獰獰笑著,棍子在她和葉婉婷之間移動。
“裴總,時間不多了,選一個吧。”
“臨淵哥哥,我好怕......”葉婉婷哭的聲音破碎。
葉雲渺同樣也很怕,腹部陣陣發緊。
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麵前的手機屏幕,眼裏有恐懼,更有無聲的祈求。
她肚子裏有他們的孩子。
裴臨淵應該會救她的吧?
可她等了許久,隻等來兩個字——
“婉婷。”
那一刻,葉雲渺萬念俱灰。
綁匪嗤笑一聲,猶如死物一般看著她:“還以為有多重要呢,結果兩個都比不上一個,既然這樣,那你就去死吧!”
劇痛瞬間從腹部炸開,溫熱的液體順著腿根洶湧而下,染紅了冰冷的地麵!
“孩子......我的孩子......”
葉雲渺猛的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冰冷的現實包裹而來,沒有倉庫,沒有綁匪,隻有這間華麗冰冷的牢籠。
又夢到了。
她閉著眼,大口大口的喘氣,胃部卻在這時傳來陣陣絞痛,像有隻手在裏麵狠狠擰絞。
這是她的舊病。
在國外饑一頓飽一頓落下的病根。
葉雲渺捂著胃部艱難的下床,房間裏沒人,暖水壺也是空空蕩蕩的。
夜深人靜,走廊空無一人。
水房在走廊另一端,她扶著牆,一步步的挪過去。
經過一間虛掩著門的病房時,裏麵溫暖的光線和輕柔的說話聲漏了出來,她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透過門縫,看到了裏麵的場景。
裴臨淵穿著白襯衫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而葉婉婷依偎在他身邊,抱著那個叫歲歲的小女孩,聽她奶聲奶氣的講幼兒園發生的趣事。
男人耐心的聽著,眼神裏的溫柔毫不掩飾。
好一個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這一幕,比任何冰冷的言語和粗暴的對待都更具殺傷力。
幾曾何時,她也曾幻想過這樣的場景,懷著他的孩子,依偎在他的身邊。
可如今,他卻抱著他和別人的孩子,溫情脈脈。
而她的孩子早已化為一杯黃土,連一聲啼哭都不曾有機會發出。
胃部的劇痛驟然加劇,連帶著心臟也抽搐起來。
葉雲渺死死捂住嘴,轉身踉蹌著逃離那片窒息的光景。
回到病房,她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淚水終於決堤,無聲的湧出。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睜開猩紅的雙眼,眸中決絕。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要逃走,哪怕是拚盡一切,也絕不會把自己的腎捐給那個孩子,絕不!
——
天蒙蒙亮時,護士剛巡完房離開。
葉雲渺輕輕擰開門把手,閃身而出,沿著走廊疾步走向最近的安全通道。
看著就要到達樓梯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嗬。
“站住!不許跑!”
是裴臨淵安排在走廊的保安。
葉雲渺頭皮一炸,想也不想的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就往裏衝。
慌亂之下,她根本顧不上看方向,隻知道絕對不能被抓回去。
樓梯間裏光線昏暗,她跌跌撞撞的往下跑了一層,聽到上麵傳來追趕的腳步聲,情急之下,猛的衝進走廊,閃身躲進了病房裏。
她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息,心臟狂跳不止。
等到外麵沒在傳來腳步聲,她才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病房裏很暗,隻亮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葉雲渺目光落在病床上,隻一眼,就徹底僵住了。
床上躺著一個消瘦的男人,雙眼緊閉,麵色是久不見陽光的蒼白,鼻子裏還插著飼管。
這張臉,和裴臨淵有八分相似。
葉雲渺幾乎瞬間認出了他,是裴臨澈,裴臨淵的親弟弟。
他怎麼會在這裏?
還變成了......這副模樣?
自從五年前那場風波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裴臨澈,她一直以為他好好的,沒想到......
難道,他變成這樣,和裴臨淵有關?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葉雲渺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一小步,剛想湊近看看,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猛的一把推開。
巨大的力道撞的她向前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門口,裴臨淵高大的陰影籠罩在走廊的光影裏,臉色陰沉的可怕。
男人的目光先是銳利的掃過病床上毫無知覺的裴臨澈,然後凶猛的盯在葉雲渺驚魂未定的臉上,深雋的鳳眸裏風雲密布。
“葉雲渺。”
他一步步逼近,幾乎是咬著牙念出他的名字:“剛回國,就迫不及待的跑過來見他?”
他眼底布滿血絲,駭人的戾氣幾乎要將她撕碎。
“對你而言,他就這麼重要?”
這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葉雲渺臉上的血色褪的幹幹淨淨。
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整個青春的男人,不知怎麼的,那股委屈和恨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迎著他的目光。
“那你呢?”她嗓音沙啞:“五年前,你不也放棄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