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邊,石頭背著老許,借著那麼點慘淡的月光,不要命地往深山老林裏鑽。
恐懼和救人的急切催逼著他,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他一口氣不知道跌跌撞撞跑了多久,耳朵裏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轟鳴。
以至於身後遠方那一聲孤零零的、決定命運的槍響,他壓根就沒有聽見。
“什麼人?口令!”
突然,一個壓低的喝問聲從前方黑暗的灌木叢後炸響!
一個端著老套筒、身影精幹的戰士猛地跳了出來,攔住了去路。
石頭被嚇了一大跳,差點直接癱軟在地。
待看清對方身上那熟悉的、打滿補丁的灰布軍裝。
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眼淚差點湧出來。
他幾乎是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老許移交到那人手裏。
自己則一屁股癱坐在地,胸膛劇烈起伏,差點喘死過去。
“快......快......通知方隊長......救人......救秦大哥......”
石頭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斷斷續續地催促。
那放哨的戰士看清是石頭,又看到他帶來的重傷員是老許。
知道事態緊急,不敢有絲毫耽誤。
他朝身後打了個呼哨,立刻又有兩個戰士從暗處現身接應。
“快!抬去衛生員那兒!”他急聲吩咐,隨即對石頭道,“你跟我來,隊長在那邊!”
很快,在一個隱蔽的山坳營地裏。
一個衣服滿是補丁、眉頭深鎖、麵容老成堅毅的男人就聞訊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些麵露關切的戰士。
正是這支地方抗日武裝的隊長,方剛。
“石頭,老許的事我聽說了。”方剛眉頭擰得更緊了,但語氣還保持著鎮定,
“不是讓你們去接應上級派來的文化人同誌嗎?怎麼就你們倆?那位秦澈同誌呢?”
石頭看到方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觸動了最大的痛處,眼圈瞬間紅了。
他哽噎著,將遭遇鬼子、秦澈如何神勇返回相救、又如何進城搶藥。
最後如何被鬼子狙擊手追殺、秦澈命令他帶著老許先走、自己獨自斷後的事情,飛快地說了一遍。
“什麼?上級支援我們的人才,留下來給你們倆斷後了?!”
方剛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怒。
這完全違反了他們拚死保護重要人才的準則!
石頭隻能苦澀地解釋:“隊長,當時情況太緊急了!那個追來的鬼子槍法邪門得很,一槍就打廢了我們的車胎!秦大哥他......”
“他的命令根本不容拒絕!他說他留下來拖住那個鬼子,叫......叫什麼田中一郎的......”
田中一郎!
這個名字仿佛帶著某種冰冷的魔力,剛一出口,就讓現場所有聽到的老兵目光驟然一凝。
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片刻之後,方剛身邊,一個梳著馬尾、眉眼間帶著英氣和悲愴的年輕女孩猛地衝出一步。
聲音因激動和仇恨而顫抖:
“田中一郎!那個畜牲!隊長!讓我帶兄弟們去救人!為我哥報仇!”
可她剛衝出去沒一步,就被方剛一聲嚴厲的喝斷阻止:“李燕!你給我回來!冷靜點!”
作為隊長,這支隊伍的主心骨,他必須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的冷靜。
盡管他的心也因這個名字而狠狠抽搐。
看著眾人這副如臨大敵、悲憤交加的神情。
石頭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裏咯噔一下:“那個田中一郎......很厲害嗎?李燕姐哥哥他......”
李燕的哥哥,是隊伍裏有名的神槍手和老兵,怎麼就......
李燕聽到石頭的疑問,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壓抑的悲憤找到了宣泄口,哭著說起了不久前的慘劇:
就在老許和石頭離開後不久,他們小隊和上來圍剿的鬼子交了火,遭遇了那個叫田中一郎的鬼子狙擊手。
那人槍法極準,藏在暗處像索命的幽靈,已經有好幾十個弟兄折在他手裏了,都是一槍斃命!
李燕的哥哥......
那個畜牲卻不打要害,一槍一槍地打在四肢上,折磨他......
最後為了衝出去救人,又犧牲了三四個兄弟!
最終在李燕哥哥的苦苦哀求下,為了不再連累更多的同誌,為了求一個痛快。
李燕不得不在極度的痛苦中,用槍對準了自己唯一的親哥哥......
說完,李燕幾乎崩潰,但也隻能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一個大學生,對上了鬼子經驗老道、殘忍嗜血的王牌狙擊手。
結果會怎麼樣,幾乎不言而喻。
石頭聽完,整個人如遭雷擊,徹底崩潰了:“我畜牲!我混蛋!我當時怎麼就沒反應過來呢!”
“那鬼子槍打得那麼準,那麼邪門!我怎麼就沒想到他這麼厲害!我應該留下來的......”
他一邊哭嚎著,一邊往死了扇自己巴掌。
“石頭,你幹啥呢?”
卻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又帶著點輕鬆調侃意味的聲音,輕飄飄地從眾人後方的黑暗山林中傳了出來。
所有人悚然一驚,下意識地齊刷刷抬起了手中的槍,緊張地指向聲音來源!
隻見秦澈舉著雙手,慢悠悠地從一棵大樹後轉了出來,臉上似乎還帶著點無奈的笑:“別搞別搞,自己人哈,容易走火。”
終於來到自己人的地方,秦澈明顯放鬆了不少,雖然舉著手,但神態自若。
方剛沒見過秦澈,眉頭緊緊皺起。
警惕並未放鬆,沉聲問道:“猴子就在前麵放哨,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示意旁邊兩個戰士立刻去查看情況。
秦澈聞言,臉上更無奈了。
他把一隻舉著的手往後伸了伸,從背後拽過了什麼。
眾人這才看清,他居然從背後拽過來一個被藤條捆得結結實實、連嘴巴也被葉子塞嚴實的人!
那人正是哨兵猴子!
“就這兄弟,”秦澈指了指一臉憋屈、嗚嗚掙紮的猴子,“死活問我要口令,我哪知道咱們的口令啊?跟他解釋他又不信。”
“非要動手繳我的械。沒辦法,為了不鬧出大動靜引來鬼子,隻好先把他給綁了。對不住哈,對不住,兄弟,情勢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