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第一次意識到,這座困了我三年的華美囚籠,或許,從來都不是為了困住我。
他捧著我的臉,拇指輕輕擦過我的眼角,聲音低沉,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他們都以為,你隻是個無名無姓的玩意兒,一個謝家敗落後任人拿捏的棋子。”
“很快,他們就會看見了。”
三日後的宮宴
我被強按在末席,與一眾低階宮人同坐,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
謝婉如一身華服,端坐於上賓之位,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最終舉起酒杯,笑語盈盈:“聽說姐姐如今侍奉質子,夜裏可還習慣?記得你在謝府時,連暖床都輪不上呢。”
滿座頓時響起壓抑的哄笑聲,鄙夷與看好戲的視線交織成一張大網,將我牢牢罩住。
我垂眸不動,袖中的手卻驟然握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這是謝府的老把戲了,用最刻薄的羞辱逼人失態,再尋個“禦前失儀”的罪名,便可將人拖出去活活杖殺。
我緩緩抬頭,迎上她的目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豎起的耳朵裏:“多謝妹妹掛念。如今我雖為妾,卻日日喝的是燕戎特供的參湯,夜夜聽的是質子親口吟誦的詩文,倒比當年在府裏吃餿飯、睡柴房強上百倍。”說著,我輕抬手腕,撫了撫蕭珩前日才贈我的墨玉鐲,語氣添了幾分似有若無的嬌羞,“連這玉,殿下都說,是有情人之間才能刻的誓言。”
謝婉如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她癡戀蕭珩七年,從燕戎初入京城時便一見傾心,此事京中人盡皆知。
我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剜她的心。
就在她即將發作的瞬間,我身旁的蕭珩忽然猛地站起,身形一晃,踉蹌一步似要摔倒,卻在穩住的刹那,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瓷四濺。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血咳了出來,濺在衣襟上,聲音嘶啞卻穿透了整個大殿:“她是朕未來的皇後!誰再辱她,便是辱我燕戎!”
全場死寂。
高座上的皇帝眯了眯眼,一言不發,他身邊的周公公卻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宴後回府,我關上門,立刻質問他:“你瘋了?為何要說那等瘋話?”他倚著門,唇角的血跡還未擦淨,卻勾起一抹慘淡的笑:“你不明白?他們要的不是羞辱你,是要借我的手,殺了你。無論是當眾休妻,還是以你失儀為由行杖斃之刑,都能坐實我與謝家劃清界限,徹底斷了我這‘逆賊之婿’的汙名。”
他抬手,輕輕撫過我的發絲,眼神深沉如夜,“所以我必須先瘋一次,把你的命,死死釘進我的國運裏。”
那夜,我輾轉難眠,悄悄走到院中,恰好聽見牆角處,李嬤嬤正低聲向宮裏派來的暗衛密報:“質子今日為謝氏女失控,心性不定,恐成大患,宜早除之。”
良久,暗衛帶回了皇帝的口諭,隻有一句,卻讓我如墜冰窟:“再等等,等他動情。”
我回到房中,看著窗邊月下蕭珩清瘦的背影,心中一片冰涼。
皇帝這條老狐狸,已經為我們設下了新的陷阱。
而我們,必須主動跳進去,在他以為的羅網裏,織出一條生路。
主意是我出的。
既然皇帝想看我們情根深種,離不開彼此,那我們就演給他看。
燭火搖曳,我為蕭珩研墨,他看我。
這小院裏處處是皇帝的眼睛,我們每一個對視,都可能被解讀出萬千種含義。
我提起筆,學著宮中妃嬪的口吻,寫盡相思之苦、分離之怨,字裏行間卻夾帶了私貨。
在不起眼的字縫裏,我用極細的筆鋒藏了一句:“江畔柳綠,可係歸舟?”
這是在問他,你許諾帶我離開,是真的嗎?
他看完,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