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我那間精致的單身公寓，我的噩夢才真正開始。

我媽就像一個闖入現代文明的“野人”。

她好奇地摸著亮晶晶的電視屏幕，結果打翻了我最喜歡的花瓶。

她在廚房裏亂轉，隨手擰開了燃氣灶的開關，刺鼻的煤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要不是我及時發現，我們倆可能都得完蛋。

我把所有的危險品都鎖了起來，可防不勝防。

半夜，她突然在客廳裏大聲唱歌，唱的是我聽不懂的童謠，聲音尖銳又跑調。

“砰砰砰！”

鄰居憤怒的敲門聲響起。

“小姐，你家到底在幹什麼？這都淩晨三點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兒子明天還要考試！被你們吵得根本睡不著！”

我隻能點頭哈腰地道歉，嗓子都說啞了，才把他們送走。

關上門，我看著把客廳弄得一片狼藉的媽媽，她手裏拿著我的一個獎杯，正想往嘴裏塞。

我一把奪過來，朝著她高高舉起所有的怨恨和憤怒在那一刻達到了頂點。

第二天，公司有個極其重要的視頻會議。

我特意把媽媽反鎖在臥室裏，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乖乖看電視。

會議進行到一半，我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是鄰居。

“許曉！你快回來吧！你媽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裏，一直在哭喊，砸門，跟瘋了一樣！”

我腦子“嗡”的一聲。

在老板和所有同事驚愕的目光中，我被迫中斷了發言，狼狽地衝出了會議室。

“許曉，如果你處理不好你的家事，就別來上班了！”老板的怒吼從背後傳來。

等我打開家門，拍門聲已經停了。

我心裏一緊，衝進屋裏，發現媽媽把自己鎖在了衛生間。

裏麵傳來嗚咽聲。

我找來鑰匙打開門，眼前的景象讓我呆住了。

媽媽坐在馬桶上，地上掉了一大把一大把的頭發。

是她自己揪下來的。

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撲過來抱住我。

“曉曉走了……曉曉不要我了……”她哭得像個孩子。

那一刻，我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被著一絲的心疼刺破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產生除了厭惡之外的情緒。

幾天後，家裏的食物吃完了，我不得不帶她去超市。

這是我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一進超市，她就像進了大觀園，看到什麼都想摸。

尤其是在糖果區，她兩眼放光，抓起一把巧克力就往嘴裏塞。

工作人員過來製止，她卻以為有人要搶她的東西，突然尖叫起來，躺在地上打滾。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這女的是瘋子吧？”

“你看她女兒，穿得人模人樣的，怎麼也不管管。”

“真是丟人現眼。”

那些目光和議論像刀子一樣，將我淩遲。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無地自容。

我連拖帶拽地把她弄出超市，塞進車裏。

終於，在密閉的空間裏，我徹底崩潰了。

我失控地捶打著方向盤，放聲大哭。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些！”

我聲嘶力竭地吼著。

旁邊的媽媽被我嚇到了，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她默默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被手心捂得黏糊糊的糖，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麵前。

我看著那顆臟兮兮的糖，所有的委屈和憤怒在瞬間爆發。

我一把奪過來，想也沒想就狠狠扔出了窗外。

車裏終於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