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媽媽是個傻子,是別人眼裏的瘋子。
小時候,她追著我塞糖,我轉身就扔進垃圾桶,看著她在垃圾桶裏翻找。
她跑到學校門口蹲我放學,我就從後門溜走,留她一個人站到天黑。
奶奶總說我不應該對她這樣,可是有一個瘋子媽媽讓我遭到了異樣的對待。
我厭惡她,為什麼我的媽媽是個瘋子。
所以,成年後,我便離開了村子,隻有過年才回去,待上兩天,便又匆匆走了。
直到,奶奶去世,她將這個累贅,丟給了我。
……
奶奶的靈堂前,哀樂低回。
我麵無表情地跪在蒲團上,聽著身後村裏人的竊竊私語。
“你看,那瘋婆子又來了。”
我後背一僵,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媽媽從人群裏擠進來,手裏攥著一顆已經被手心溫度融化了一半的糖。
黏糊糊的糖紙,配上她那張傻笑的臉。
“曉曉……糖……”
她把糖往我手裏塞,我甩開她的手。
啪嗒。
糖掉在地上,沾滿了香灰和塵土。
媽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糖,又看看我,眼神裏滿是委屈和不解。
“哎呦,曉曉現在是大城市裏的人了,看不上這幾毛錢的糖了。”
二嬸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有這麼個媽,也是難為她了,一個人在外麵打拚,出息了也得被拖累。”
周圍的人跟著附和。
媽媽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她隻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撿那顆臟了的糖。
她用衣角使勁擦了擦,又想遞給我。
“你煩不煩!”我低吼出聲,壓抑著掀翻一切的衝動。
她被我嚇得縮回了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不敢看我。
葬禮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結束了。
村長把我們幾個親戚叫到一起,拿出了奶奶的遺囑。
前麵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家產分配,我根本沒心思聽。
直到村長清了清嗓子,看向我。
“許曉,你奶奶最後交代,你媽媽……以後就托付給你了。”
“我不要!”我脫口而出。
村長的臉沉了下來,二嬸立刻接話:“曉曉,你這是什麼話?你奶奶剛走,你就要把你媽扔了?那可是你親媽!”
童年那些被霸淩的陰影瞬間湧上心頭。
“瘋子的女兒!離她遠點!”
“許曉,你媽又在校門口脫鞋子唱歌了!”
同學們圍著我,把我的書包扔在地上,用最惡毒的語言嘲笑我。
我曾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校門口那個衝我傻笑的女人,大聲喊:“她不是我媽!我不認識她!”
她卻依舊固執地等在原地,等我放學。
而我,從後門溜走,一次又一次。
“不管怎麼說,這是你奶奶的遺願。”村長把存折拍在桌上,“你今天要是不答應,就是不孝!”
葬禮後的幾天,媽媽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走到哪,她就拽著我的衣角跟到哪。
嘴裏翻來覆去就那幾個字:“曉曉……糖……曉曉……”
我被她念叨得心煩意亂,猛地推開她:“你能不能別跟著我了!”
她摔倒在地,也不哭,就那麼呆呆地坐著,看著我。
終於,到了我要回城的那天。
我收拾好行李箱,準備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村裏人聚在門口,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審視和鄙夷。
“你看她那樣子,真是冷血。”
“瘋子養大的孩子,心能是熱的嗎?”
我攥緊拳頭,拉著行李箱就往外走。
媽媽看見我要走,突然衝過來,死死抱住我的腿。
她驚慌失措,臉上滿是恐懼。
“不走……不走……曉曉會丟……會丟……”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我根本掙脫不開。
“你放開!我要遲到了!”我煩躁地踹開她。
可她就是不放,哭喊聲越來越大,引來了更多看熱鬧的人。
最後,我隻能叫來兩個村裏的壯勞力。
他們一左一右,硬是把媽媽從我腿上掰了下來,拖上了我的車。
她被塞進後座,手腳並用地掙紮,不斷拍打著車窗。
“會丟……曉曉會丟……不走……”
車子發動,我從後視鏡裏看著她那張涕泗橫流的臉,別過頭去。
我不想看她,一眼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