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老師
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夏江就帶著西蒙去附近的農貿市場買菜了。雷航是肉食動物,最愛吃的菜是紅燒肘子和香煎五花肉。五花肉要配上蘸料和生菜,這樣吃口感更好,還可以解膩。蘸料他打算自己調製,因此需要準備很多調味品和小料。尹千卉偏愛辛辣一些的食物,他打算做個泰式青檸蒸鱸魚,再來個辣子雞,然後隨便炒兩個素菜,燉個雜糧排骨湯,這一桌菜就算齊活了。
買完菜回來,幽幽已經起床了。夏江拎著大包小裹的食材,看到她正在廚房裏忙活,好奇地問道:“幽幽,你做什麼呢?這大早上的可別整黑暗料理啊。”
“我就用煮蛋器煮了幾個雞蛋而已,吃不死人的。”幽幽轉過身來,見夏江拎著那麼多東西,半開玩笑地說道,“這位大廚是不是太久沒有做飯,今天要大顯身手了?”
“是啊,你今天有口福啦,因為我要在畫廊請客吃飯。”夏江一邊解釋一邊把各種食材歸類放好,隨後遞給幽幽一個袋子說,“這是我在蛋糕店買的菠蘿包和蛋撻。今天沒時間做早飯了,你和師父將就著吃一口吧。”
“是我以前經常買的那一家嗎?”幽幽接過袋子問道。
“不是,是市場旁邊新開的一家,嘗嘗味道怎麼樣。”夏江說著走到操作台前,從櫥櫃裏取出了一個榨汁機。“我用剛買的橙子榨兩杯果汁吧,師父還沒起來,我待會兒再給他做。”
“你等等。”幽幽怕榨汁機的聲音太大,吵醒陸雲昇,貼心地關上了廚房的推拉門。她走到夏江身旁,拿起一個橙子,一邊剝皮一邊感歎道:“昨天晚上,陸先生回來的時候我還沒睡,他說會長的情況不太樂觀,估計撐不過今年春天了……”
“會長不打算去醫院治療嗎?”夏江關心地問道。
“目前這種情況去醫院也幫不了他吧。”幽幽無奈地歎了口氣說,“會長的年紀大了,病情又發展得十分嚴重,連醫生都不建議他做手術,因為風險係數太高。化療倒是可以試試,但是會長自己不想,別人也隻能尊重他的選擇了。”
“那他現在在家,有人照顧他嗎?”
“林醫生幫他請了一名陪護人員,據說人挺靠譜的,她每天也會去別墅監測會長的病情變化。其實有專業的醫生和陪護在家裏照顧會長也不錯,至少他老人家能待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利於他保持舒暢的心情。”
“嗯,那倒也是……”夏江思索了幾秒鐘,對幽幽說,“我們改天也去別墅看望一下會長吧,他那麼大年紀了,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這種時候肯定希望有人能多陪陪他。”
“是啊,人年老生病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孤獨。會長對我們那麼好,我們這些晚輩確實應該盡一份孝心……”
兩個人正聊著,廚房的推拉門忽然被打開了。夏江轉頭看到陸雲昇,驚訝地問道:“師父,您怎麼起來了?是不是我們聲音太大,把您吵醒了?”
“不是。”陸雲昇倚在門口,解釋說,“我剛才接到一個電話,讓我去殯儀館認領湯旭的屍體。警方已經判定湯旭是自殺身亡的,如果家屬這邊沒有什麼疑義,接下來就要料理湯旭的後事了。”
“唉,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幽幽一想到這件事,心情立刻跌落到了穀底。她恨湯旭,早就希望那個人不得好死,可那畢竟是她朝夕相處了多年的師兄啊,現在要親自去麵對那個人被摔得支離破碎的屍體,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容易。
夏江能理解幽幽的心情,主動提議道:“師父,我陪您去殯儀館走一趟,幽幽就留下來看家吧。我特意看了日子的,今天益打掃、開市,我們的畫廊關門這麼久,今天也該營業了。”
幽幽說:“你待會兒不是要招待同學嗎?你留下來做飯吧,我陪陸先生去。”
“沒關係啊,我可以讓他們晚上再過來。”
“那多不好,萬一人家晚上安排了別的事情呢。”
“我打個電話問問……”夏江說著從兜裏掏出手機,正要解鎖屏幕,幽幽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說:“你別打電話,我去。”
“行了,你們倆別爭了。”陸雲昇好笑地搖搖頭,“我約了林醫生一起,正好我找她有點事情。”
“哦……”夏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跟幽幽相互對視了一眼,調侃陸雲昇說,“那要這樣的話,我跟幽幽就不去當電燈泡了,瓦數太高,晃眼睛。”
“是,沒錯。”幽幽附和地說道,“我們倆留下來幹活,保證把畫廊打掃得幹幹淨淨,生意打理得明明白白。”
陸雲昇走後,夏江和幽幽開始分工合作。夏江負責準備午餐,打掃二樓的衛生,幽幽負責打掃畫廊,處理線上的訂單,安排送貨等。兩個人忙得不亦樂乎,仿佛生活就這樣步入了正軌。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雷航和尹千卉來到了畫廊。兩個人都沒見識過夏江的廚藝,想著提前過來幫幫忙,打打下手什麼的,結果到廚房一看,發現這裏根本沒有他們插手的餘地。
雷航半開玩笑地說道:“怪不得幽幽建議你開餐館呢。我倒是覺得,你可以去咱們學校門口開一個,生意肯定不錯。”
“行啊,你給我投資,我就開一個。”夏江衝雷航笑了笑,視線向下瞥見對方手裏拎著好幾袋東西,嘖了一聲說,“你們倆怎麼買這麼多東西?跟我還客氣什麼。”
“我隻買了點水果,意思一下,空著手來總覺得不太禮貌。”雷航挑出那個裝水果的塑料袋放在一旁的空地上,隨後將一個精美的禮品袋遞給夏江,“喏,這個是千卉給你買的禮物,我隻是負責幫她拎著而已。”
“這是……”夏江接過袋子,低頭看了一眼某奢侈品牌醒目的LOGO,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我說千卉,你這個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我……”
“你一定要收下!”尹千卉怕夏江不肯要她的禮物,態度堅決而又誠懇地說道,“我母親出事的時候,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我怎麼感謝你都不為過。這隻手表是我用母親幫我攢的壓歲錢買的,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千萬千萬不能拒絕我!”
尹千卉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夏江哪好意思再拒絕。他打開包裝盒,取出那隻男士腕表看了看,溫柔地對尹千卉說道:“謝謝你,千卉,我收下了。”
“還有這個。”雷航提起手中的另一個袋子,晃了晃說,“這是老陶讓我給你帶的補品,補肺、益氣的,特別適合你。自打你休學之後,老陶一直惦記著你,還說要抽空來畫廊看看你。”
“那你回去可得幫我好好謝謝他。”夏江沒想到他們的輔導員老師對他的事如此上心,內心頗為感動。雖然他們私底下喜歡管那個人叫老陶,可他今年不過三十歲出頭,混在學生堆裏,看著不像老師,倒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學長。
隻不過,他的外表很具有欺騙性。人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會覺得他是一個好相處,好說話的人,可事實上,他對學生的日常管理工作非常嚴格,動不動就愛找學生談話,做思想工作,有時候挺讓人受不了的。
雷航說:“其實老陶這個人不錯,就是事兒太多,什麼都想管。”
“陶老師是我們的輔導員,他不管我們,我們在學校出了事,他是要負責任的。”尹千卉作為班長,向來支持陶文軒的工作。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人思想工作做得好,把他們這些班級幹部都給“洗腦”了。
“千卉,我發現你每次都幫他說話。”雷航無奈地搖搖頭,心裏竟有那麼一點吃醋的感覺。頓了幾秒鐘,他對夏江說:“老陶最近倒是不怎麼愛管我們了,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追著我寫入黨申請了。”
“因為陶老師生病了,身體不太好。”尹千卉解釋道。
“他病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他前一陣子得了流感,一直沒好利索,經常感到頭暈,乏力什麼的。”
“你連這些都知道?”
“是啊,陶老師跟我說的。”
“他為什麼要告訴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尹千卉莫名其妙地看著雷航,“不是,你問的這些問題有點兒奇怪,你的關注點到底在哪裏啊?”
“呃,那個,就是……”雷航一時語塞,尷尬地轉移話題道,“對了,夏江,你師父今天沒在畫廊嗎?千卉挺崇拜他的,還想找他要個簽名呢。”
“師父出去辦事了。”夏江瞥了雷航一眼,憋著笑說道,“簽名好說,我讓師父簽完了給你們閃送過去。想要照片我這兒也有,帥到反人類的那種。隻不過拿了照片,某些人恐怕又要吃醋了吧?”
“嗯?吃什麼醋?”尹千卉一臉迷茫地問道。
夏江衝雷航挑了挑眉毛,兩個人迅速用眼神交流了起來。
夏江:千卉不知道你喜歡她?
雷航:不知道,我沒跟她說。
夏江:你為什麼沒說?
雷航:時機不對,我想再等等。
夏江:用不用我幫你說?
雷航:不用,你敢多嘴,信不信我抽你。
“夏江,你快來看看西蒙啊!”就在夏江和雷航眉來眼去、眉目傳情時,客廳裏突然傳來幽幽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三個人都被嚇了一跳,依次走出廚房。隻見西蒙渾身抽搐著蜷縮在幽幽的懷裏,嘴角邊還有沒擦幹淨的嘔吐物。
“怎麼了?”夏江快步走到幽幽麵前,俯身查看西蒙的情況。“它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我們帶它去診所檢查一下吧。”
“除了狗糧和水,我沒給它喂別的東西啊。它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看它的樣子,好像是中毒了……”尹千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道。
“中毒?怎麼會中毒呢?”幽幽疑惑地看著夏江問,“你今天早上不是帶西蒙出去遛彎兒了嗎?它有沒有在外麵亂吃什麼東西?”
“這個,我沒注意啊……”夏江皺起眉頭,開始努力回想今天早上帶西蒙出去時的情景。“我買菜的時候西蒙就跟在我腳邊,我倒是沒留意它,難不成……”
“行了,咱們待會兒再琢磨這個。”雷航打斷了夏江的思緒,催促幽幽道,“西蒙得馬上去看醫生。要不這樣,我和千卉陪你去寵物診所,夏江接著做飯,我們有事電話聯係。”
“行,你們快去吧。”夏江拍了拍雷航的胳膊,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擔憂的神色。
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陶文軒還窩在被子裏不想起床。今天是星期六,他不用上班,也不用管那些學生,他真想就這樣躺上一整天,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是的,屍體。自打那天過後,他覺得自己跟一具活著的屍體沒什麼兩樣。雖然他還在喘息,心臟還能跳動,但正常的生命狀態絕不是他現在這個樣子。
他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但沒有人能幫他解決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向醫生求助,因為醫生準會認為他瘋了,並建議他去精神科掛號。然而他很清楚,自己沒有瘋,他隻是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
“咚!咚!咚!”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讓他不得不咬牙從床上爬起來。他點的外賣到了,他必須得起來吃飯,否則他的胃會發出抗議,到頭來受罪的還是他自己。
他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穿過臥室,穿過客廳,看到養了三年的英短金漸層貓蛋仔正趴在落地窗前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蛋仔?”他叫了一聲。後者沒有理他,換了個姿勢繼續曬太陽。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門口把外賣拿了進來。
“蛋仔,我買了鹵肉飯,裏麵加了雞腿,你要不要吃啊?”他晃了晃手裏的袋子,繼續逗蛋仔,可是蛋仔依舊不理他。
很多天了,蛋仔一直是這樣,對他愛答不理的,隻有肚子餓了想吃飯時,才會放下矜持,翹起尾巴貼著他的腿蹭蹭。明明跟之前相比,他的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身上的氣味應該也沒有變化,可是蛋仔好像能感覺出它的主人有什麼地方跟從前不一樣了。
看來動物真的能通靈性,不僅能通靈性,他覺得蛋仔似乎已經能通靈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走到餐桌旁,放下外賣。
就在這時,他擱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麵顯示著林簡的名字。他表情怪異地接起電話,聽到對方低聲說道:“陸先生在殯儀館,他已經認領了湯旭的屍體。”
“他對警方判定的結果沒有疑義嗎?”陶文軒冷笑著問道。
林簡說:“他確實認為湯旭自殺這件事有蹊蹺,但是警方提供的屍檢結果和現場勘查情況都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所以他隻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肯定會繼續查下去的。”
“是的,他會繼續調查,但木已成舟,他查不查又能怎麼樣呢。”林簡頓了一下,關心地問道,“你這兩天感覺怎麼樣?”
“我還是那個樣子,大概還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陶文軒自嘲地笑了笑。
“好吧,有什麼情況你一定要及時和我聯係。”
掛斷電話,陶文軒順勢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會一會陸雲昇,至於用什麼樣的理由跟對方見麵才顯得不那麼唐突,他的學生夏江不剛好是最合適的擋箭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