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共投毒
幽幽先是帶西蒙去了畫廊附近的寵物診所,結果被那裏的醫生告知,西蒙的病情十分危急,可能要進行血液透析,必須得到大型寵物醫院接受救治。於是,她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打車來到五公裏之外的一家在當地非常有名的連鎖寵物醫療機構。
到了這裏,幽幽驚訝地發現西蒙並不是唯一一隻突然出現嘔吐及抽搐症狀的狗。在裏麵的手術室,有一隻八歲大的德國牧羊犬正在搶救,它比西蒙早一個小時被狗主人送到這裏,目前的情況非常不樂觀。
而據該寵物醫院的醫生講述,從今天早上開始,已經陸陸續續地有六七隻寵物狗因為相似的症狀被送到醫院,它們的病曆報告上一致顯示著肝臟指標升高,血鉀過高,肌酸激酶升高,高度疑似中毒。
聽到醫生這樣說,幽幽的心情更加急迫了。毋庸置疑,有人在公共場所惡意投毒。西蒙今天早上跟夏江一起去過菜市場,或許就是在途中的某個地方,西蒙誤食了有毒的食物,因此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待西蒙被送進手術室,幽幽給夏江打電話,簡單說明了當前的情況。緊接著,她又在電話裏向鄒帆哭訴,希望當警察的小姨能幫西蒙討回公道。然而讓幽幽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投毒事件已經驚動了省公安廳,鄒帆正為此忙碌著。
“目前被毒害的對象已經不僅僅是寵物狗和流浪貓狗那麼簡單了。”鄒帆在電話裏告訴幽幽,“今天上午,有一名兩歲的小男孩兒因為突發抽搐,被家人送醫搶救,目前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醫生在男孩兒的胃裏發現了未消化的火腿腸,但是男孩兒的家人表示並未給孩子吃過這種食物。通過初步調查,我們能夠確定凶手投毒的手段是將有毒的火腿腸碎塊分撒在路邊的草坪及花叢中。受害者就是在路邊玩耍時,趁監護人不注意誤食了被投毒的食物。
“凶手投毒所使用的是一種名為氟乙酸的有機化合物。這種有機化合物主要用於製作農藥和殺鼠藥,有劇毒。人一旦誤食,輕者可造成嘔吐、腹痛、精神恍惚,重者則會因為心搏驟停、抽搐發作時窒息或呼吸衰竭而死亡。其實,類似的公共投毒案在其他城市也曾發生過,凶手一般是那種思想比較極端的恨狗人士,當然也有可能是曾經被狗傷害過的人。隻不過這一次,凶手的投毒行為傷及到了無辜的市民,所以這個後果就非常嚴重了。”
鄒帆說完,安慰幽幽先不要胡思亂想。這個案子他們限時兩日之內必須偵破,雖然有些壓力,但她相信憑現在的技術手段找出一個在公共場所多次投毒的犯罪嫌疑人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事實上,他們已經通過多名報案者提供的信息初步確定了凶手的活動範圍,視頻偵查組的同事也在抓緊時間對相關的監控錄像進行分析。
為了不遺漏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鄒帆待會兒還要找夏江做個筆錄,讓他具體描述一下今天早上帶西蒙出門時途徑的路線,以及西蒙最有可能誤食毒物的地點。正好她托人管馮悅竹的父母借來了女孩兒貼身使用過的物品,可以順便交給夏江。
因為接下來的一周是期末考試周,雷航和尹千卉陪幽幽在醫院待到下午四點多就回學校複習去了。沒吃到夏江親手做的大餐對他們來說有些遺憾,但好在寒假將至,他們兩個本地人都要留在雲杉市過年,到時候就可以經常跟夏江見麵了。
經過醫生的搶救,西蒙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幽幽緊懸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一些。跟醫生溝通完西蒙的後續治療方案,幽幽獨自一人打車回到了畫廊。
一進門,她就看到了坐在收銀台後麵的夏江。不知怎麼搞的,在與夏江四目相對時,她憋了一下午的眼淚竟然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幽幽?”夏江有些慌亂,忙從收銀台後麵走出來,關心地問道,“是西蒙的情況不好嗎?你剛才不是還給我發信息……”
“西蒙沒事。”幽幽用手抹了下眼淚,自嘲地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你就想哭,控製不住。”
“是被我帥哭了嗎?”夏江撩了下額前的頭發,故意逗她,其實他很清楚幽幽心裏的委屈和難過,也知道幽幽在他麵前哭是出於對他的信任。
“滾蛋。”幽幽不客氣地回了夏江一句,接著轉移話題道,“對了,我小姨來過了嗎?她說要找你做筆錄,順便把馮悅竹的私人物品交給你。”
“她兩個小時前就來過了,跟霍警官一起來的。我給他們說了今天早上的行走路線,他們會重點調查市場一帶的監控錄像,並通知社區發布了安全公告,提醒附近的居民多加防範。”夏江說完,轉身回收銀台拿來了一麵帶有卡通圖案的小化妝鏡。“這個小鏡子是馮悅竹每天都會裝在書包裏的東西,我接觸到它的時候什麼都感應不到,這說明馮悅竹有可能還活著。”
“什麼?”幽幽露出驚訝的表情,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可思議。“那女孩兒在山裏失蹤快到半個月了吧?如果她想通了,那她早就應該回家了,既然她沒回家,也沒有跟家人聯係,說明她可能已經做出了傷害自己的行為。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在山裏發生了意外,人被困在某個地方,無法脫身,但在那樣的環境下,她真的能活著堅持到現在嗎?”
“確實,這件事太不尋常了。”夏江十分讚同幽幽的觀點,“我們都希望女孩兒還活著,但是按照常理來講,她能在山裏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夏江頓了一下,提出了一個讓幽幽感到更加不可思議的推測,“她可能還活著,但不是在山裏,而是在別的地方。”
“夏江,你什麼意思?”幽幽瞪大了眼睛,害怕地說道,“難不成你懷疑她遇到了別的危險,比如被人販子拐賣了,或者被傳銷組織給騙去了?”
“不排除這些可能啊,要不然她怎麼會一直失聯到現在?”
“那你有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我小姨?”
“我說了,但這案子不是鄒警官負責的,她幹涉不了太多。”夏江聳了聳肩膀,頗有些無奈地說道,“警方現在已經基本上確定女孩兒是在山裏失去蹤跡的,隻是由於山裏的地勢太過複雜,他們無法找到女孩兒的……屍體而已。救援隊的搜山工作已經停止了,除非有證據表明女孩兒遭遇了不法分子的侵害,否則警方很難立案,後續調查就更不可能了。不過……”夏江意味深長地看了幽幽一眼,“女孩兒的父母並沒有放棄,他們想拿出二十萬的懸賞金尋找女兒。不管是誰找到了女孩兒,哪怕隻是屍體,他們也會當麵重謝的。”
“二十萬,這可真不少呢……”幽幽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她抬頭看著夏江問,“你肯定想幫忙吧?就算沒有二十萬的懸賞金,你也不會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你怎麼知道?”夏江挑著眉毛問幽幽。
“因為我了解你啊。你這麼愛管閑事,見死不救不是你的風格。”
“那你要幫忙嗎?”
“幫啊,我們是搭檔嘛,有任務當然要一起做嘍!”幽幽笑著說道。隨後,她提醒夏江,“這麵小鏡子你也要隨身帶著。萬一,我是說萬一情況有變,你懂的,我們就得換一種方式來找人了,就像我們當初尋找白齊一樣。”
“希望不要出現那樣的情況……”夏江握緊了手中的鏡子,感覺這東西沉甸甸的,像是承載著生命的重量。
吃過晚飯,夏江和幽幽一起去寵物醫院看望西蒙。醫生告訴他們,西蒙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不出意外的話,一周左右應該可以出院。
聽到這個消息,幽幽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她關心地問醫生,自己走後還有沒有其他寵物狗因為中毒被送進醫院。醫生說,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有一隻薩摩耶犬被主人送來搶救,它跟西蒙一樣幸運,目前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需要留院觀察、治療。
“警方發布安全公告以後,家裏養寵物的人肯定會注意防範。不過,那些沒人管的流浪貓狗恐怕還會繼續遭殃。”醫生說著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副十分無奈的表情,“流浪貓狗的命也是命啊,雖然它們的存在給社會帶來了諸多問題,但也不能用投毒的方式簡單粗暴地奪去它們的生命,更不用說投毒容易誤殺,這種行為豈不是更加危險?”
“是啊。”幽幽難過地說道,“有個小孩子就因為這件事住進了ICU,到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不知道凶手看到這個消息,心裏有何感想。”
醫生冷冷地哼了一聲,憤恨地說道:“指望那種人良心發現是不可能的。他要是有良心呐,根本就不會去投毒。難道他投毒之前沒想過有人會誤食嗎?作為一個智力正常,認知正常的人,他肯定能想到這一點,但他還是那樣做了,說明他根本不在乎有人被誤殺。”
“醫生。”夏江誠心發問,“要想解決流浪貓狗的問題,最好的手段是不是給它們做絕育手術?”
“絕育肯定是首選的。通過絕育措施,減少流浪動物的繁殖,能從根本上控製流浪動物數量的增長。另外,有些人會出於同情啊,愛心泛濫啊,隨意投喂流浪動物,其實這種行為不值得提倡。長期來看,可能會導致流浪動物的聚集,繁殖,從而引發出更多的問題。如果有條件收養,把它帶回家才是負責任的表現。”
醫生頓了一下,感慨地對夏江和幽幽說道:“我知道西蒙是被你們收養的流浪犬。它以前的主人虐待、拋棄了它,是你們重新給了它一個溫暖的家。西蒙大難不死,但難保它今後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我隻希望你們不要嫌棄它,既然選擇養它,給了它一個家,那就不要讓它失去這個家。”
“放心吧,醫生。”幽幽轉頭看了一眼安靜地趴在籠子裏輸液的西蒙,目光堅定地說道,“西蒙早已經是我們的家人了。不管它未來變成什麼樣,我們永遠都不會拋棄它的。”
回畫廊的路上,夏江半開玩笑地對幽幽說,自己的衰神體質又一次成功連累了身邊的無辜,連狗都未能幸免。他怕這樣下去,師父早晚有一天也會被他連累。
幽幽安慰夏江,說西蒙中毒純屬意外事件,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再之前發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絕大部分都是因為湯旭在搞鬼,跟他倒不倒黴關係也不大,讓他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夏江也不想亂想啊,但是詛咒如影隨形,時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有時甚至會覺得,自己早該在跳河救人的那天溺水而死,可是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因此才把黴運帶給了身邊的人,還有他養的狗。
“幽幽,我之前不是跟你打聽過關於詛咒的事。其實我……”
“你真的被亡靈詛咒了?”幽幽回想起幾個月前,夏江頭部受傷住院時對她說過的話,又想到夏江從小失去的那些親人,恍然間明白了什麼。“不是你,是你的家族,你的家族受到了詛咒,直到現在還沒有破解。”
“恐怕是這樣的……”夏江無力地笑了笑,第一次在幽幽麵前講起了那個關於“海”的噩夢。
幽幽安靜地聽夏江講完,心情卻無法再保持平靜。“如果詛咒真的存在,那麼隻有三種方法能夠讓它終止。一是找到詛咒的源頭,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二是等詛咒的源頭隨著自然的力量而消失,但這個時間就無法估計了。至於第三嘛……”幽幽的聲音小了下去,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口。
夏江替她說道:“第三就是被詛咒的對象不存在了,也就是我死掉了,那詛咒就可以在我這裏徹底終止了。”
“可是那種事情不會發生!”幽幽忽然提高了嗓音,毫不猶豫地說道,“我陪你回鯨石村,我們一起去尋找詛咒的源頭,一起去破解它!”
“你不怕被連累嗎?”
“不怕!”
“不怕詛咒擴展到你身上嗎?”
“不怕!”
“那你,也不怕死嗎?”夏江緩緩地問道。
此時,兩個人已經走到了畫廊的門口。頭頂的廣告牌亮著奶白色的燈光,店鋪裏傳出溫暖的光亮,是陸雲昇回來了。
幽幽沉默了幾秒鐘,笑著回答道:“我當然怕死了。但是……”她轉過身去,推開畫廊的玻璃門,留下一句讓夏江心跳加速的話。“我更怕你死……”
什麼?夏江沒來得及做出回應,玻璃門就在他麵前關上了。
門裏門外像是兩個流速不同的世界。裏麵的人在正常活動,而他的時間卻仿佛停滯了,隻有心臟還在不正常地跳動著。
愣了好半天,夏江才回過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進畫廊。
陸雲昇正握著手機坐在會客區的沙發椅上,手指快速地發著信息。他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隻茶壺,兩隻茶杯,雖然茶杯裏的茶幾乎是滿的,但顯然有人剛來過畫廊。
“師父,您回來了。”夏江跟陸雲昇打過招呼,隨手把脫掉的外套掛在了會客區的衣帽架上。他不想窺探陸雲昇的隱私,但眼角餘光還是瞥到了微信對話框上方的名字——陸雲飛。
師父在給二少爺發信息嗎?難道是為了心理治療的事?怪不得他今天約了林醫生一起出門,看樣子是把治療的事正式提上日程了。想到這兒,夏江問陸雲昇,“師父,剛才有人來過畫廊了?是林醫生嗎?”
“不是。”陸雲昇關掉手機屏幕,抬起頭看著夏江說,“是你的輔導員老師,陶文軒,他來過了。”
“老陶?不是,陶老師,他怎麼來了?”夏江驚訝地問道。
“他說他在附近跟一個朋友吃飯,吃完飯就順便來畫廊看看你,結果你卻不在。”
“哦,那真是不巧……”夏江尷尬地撓了撓頭發,心說老陶來之前怎麼不給他發個信息呢,這有點不符合他的做事風格啊。“那個,師父,你們都聊什麼了?陶老師有沒有跟你說我在學校裏的事兒?”
“說了一些,挺有意思的。”陸雲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夏江,眼神中竟有一絲寵溺的味道。“他說你成績偏科,對待專業課不認真,畫畫倒是全專業最厲害的。他還說你經常會溜掉學校的遊泳課,但是期末去參加遊泳考試,你非常輕鬆地就打破了校遊泳隊的記錄。教練幾次三番說服你加入遊泳隊,你死活不肯,把教練氣得牙疼。他還說,你在學校裏經常收到女生的情書,打球的時候總有女生給你送水……”
“噓!”夏江連忙阻止陸雲昇繼續說下去,做賊似的朝通往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幸好幽幽還在樓上換衣服,沒有下來。“師父,這事兒咱就不說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哦?你是怕幽幽聽見啊。”陸雲昇忍不住笑了起來。
“怕我聽見什麼?”幽幽接過話茬,從走廊裏探出頭來。
“怕你聽見……”夏江有些慌張,飛快轉動思緒,轉移話題道,“我們是怕你聽見湯旭師兄摔成那副慘樣子,今天晚上要做噩夢。”
“不至於。”幽幽不屑地撇了撇嘴,走過來坐在夏江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茶幾上的兩個杯子說,“我什麼血腥恐怖的場麵沒見過,早就不做噩夢了。我之所以心裏不舒服,是因為那個人曾經也算是我的半個家人,他死了,我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湯旭的屍體後天早上火化。”陸雲昇順勢說起了這件事情,“我去殯儀館看了湯旭的屍體,摔成那個樣子,從外觀上是完全辨認不出來了。不過,DNA鑒定結果是不會有錯的。我看了警方的調查報告,湯旭是自殺身亡的,這件事表麵上看起來也沒什麼疑義。”
“但事實上就是有問題啊!”夏江用拳頭砸了下茶幾,十分確信地說道,“湯旭不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死掉了。若不是有人設計害死了他,那他一定還有後招。”
“不管怎麼說,我們先把他的後事辦了,屍體一直放在殯儀館也不是那麼回事。你們兩個要是覺得心裏不舒服,後天早上不用跟我一起去。”
“那不行,這不是師父一個人的事,我必須得去!”夏江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也要去。”幽幽緊接著夏江的話說,“我得親眼看著那家夥燒成灰,否則平息不了我對他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