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院後,李焰對我更冷了。
我們住在同一屋簷下,卻像陌生人。
直到市宣傳部要來家裏做專訪,
主題是“英雄的愛情與堅守”。
李焰在電話裏周旋:
“真的不用,我愛人她……身體不好,不方便。”
對方卻很堅持:
“李隊長,這正是我們想宣傳的重點!您十年如一日的守護,太感人了!”
掛了電話,李焰煩躁地按著眉心。
他回頭看到我,眼裏的不耐一閃而過,最後歸於沉寂。
“明天,你配合一下。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說,坐在那裏就行。”
我下意識想拒絕,我怕我的樣子給他丟臉。
可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捏得我腕骨生疼。
“你必須去!”
他粗暴的態度讓我恐懼,我劇烈掙紮,
喉嚨裏擠出尖叫:“不……不去……你壞!”
這句話,點燃了李焰十年積壓的炸藥。
他猛地甩手將我推倒在地,像失控的野獸,
砸碎了花瓶,台燈,和他眼前所有的一切。
“我也恨不得你能好好活著!我也恨不得你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蘇安,我也恨!我恨你為什麼要把我推開!我恨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變成這個鬼樣子!”
“十年了!我每天麵對你這張臉,你知道我有多惡心嗎!”
玻璃碎片劃過我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我嚇得發抖,慌亂地爬過去,
拉著他的褲腿,用氣聲說:
“不……生氣……我去。”
第二天,記者和攝像師準時上門。
許晚晚也來了,穿著一身白裙,說是來幫忙照顧我。
我穿著長裙,長發遮住大半張臉,縮在沙發角落,扮演一個背景板。
采訪很順利,李焰對著鏡頭,
把他和我之間那段愛情故事,用最深情的語調複述了一遍。
他說起火場裏我推開他的瞬間,眼圈泛紅。
他說起我被救出時,他抱著我,感覺世界都塌了。
他說:“我承諾過會愛她一輩子,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她都是我的安安。”
記者們聽得熱淚盈眶,我卻心臟麻木。
采訪快結束時,許晚晚不小心按下了手機播放鍵。
一段清脆的女孩聲音流出:
“李焰哥,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們就去領證好不好?”
“你說過要帶我去愛琴海的,不許耍賴哦!”
是許靜書的聲音。
李焰身體僵住,臉上血色盡失。
許晚晚慌忙關掉手機,滿是歉意: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點到了……”
她道歉著,端起熱茶遞給我:
“蘇安姐,你別介意,喝口茶。”
我下意識去接,滾燙的茶水卻不小心全潑在我滿是疤痕的手背上。
劇痛讓我猛地縮手,帶倒了旁邊的攝像機。
“哐當”一聲,昂貴的設備摔在地上,鏡頭碎裂。
所有人都驚呆了。
我看著被燙得通紅的手背,又看看地上的碎片,嚇得魂不附體。
李焰的臉徹底黑了,他衝過來攥住我的胳膊,
湊到我耳邊,用冰冷的聲音嘶吼:
“蘇安,你就不能安分一秒嗎?毀了這一切,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我疼得發抖,拚命搖頭,眼淚湧出。
“我沒有……不打人……”
我抱著頭蹲在地上,燒傷的劇痛和此刻的屈辱混在一起,讓我徹底崩潰。
“別打我,別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嘀嗒、嘀嗒。
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褲腿流下,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灘水漬。
有人失聲叫道:“天啊!她、她失禁了!”
“太可怕了……李隊長怎麼會和這種人在一起……”
鄙夷、驚恐、同情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
李焰的手難堪地僵在半空。
他看著抱頭蜷縮、屎尿失禁的我,
再也壓不住,對著周圍的人怒吼:
“滾,都他媽給我滾!”
記者們落荒而逃。
客廳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李焰脫下他那件象征榮耀的外套,沉默地蹲下,
用力擦拭地上的汙漬,像要擦掉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我抱著頭,語無倫次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李焰,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他去洗手間洗了很久的手,再出來時,
臉上是再也無法掩飾的厭惡和決絕。
“怎麼了?”他冷笑,
“蘇安,因為你他媽的是個怪物啊!剛才那杯茶,怎麼不直接潑在你臉上!”
許晚晚走過來,抓住李焰的手臂,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
“李焰哥,你看清楚了嗎?今天隻是讓你丟臉,明天呢?“
“她會毀了你的一切!她就是個累贅,是個瘋子!”
“如果我今天報警,說她蓄意傷人,她就會被送去精神病院!你就解脫了!”
累贅。
瘋子。
我揪著衣服,無聲流淚。
“對不起,李焰,我是很麻煩。”
“去……精神病院……可以的,我願意去。”
李焰額角青筋暴起,他看著許晚晚,聲音沙啞。
“別跟她計較,她是個病人,我替她跟你道歉。”
許晚晚卻笑出了眼淚:
“你替她道歉?那她要是殺了人,你也替她去償命嗎!”
“李焰!你清醒一點!我已經準備結婚了,
我想開始新的生活!你也放過你自己吧!”
李焰的聲音很輕,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是嗎,那很好,祝福你。”
他沒再看我,將我像個沒有生命的物件一樣抱回房間。
然後,我聽到了書房門上鎖的聲音。
哢噠一聲,他將自己,也徹底將我,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