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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個儂

第四回 懲解差俠士初試技 壯行色朋友饋程儀

話說香姓本係新會縣大族,死者又是個武舉人,為何縣官將夏定夷死罪減輕,定了軍罪?雖然遠戍黑龍江,但又在解單上批明:“三年期滿,準許恢複自由。”如此措辦,香氏族中及死者家人,因何並無人出來反對呢?

其中有個道理。皆因香九成在日,極無人緣,而香氏族中人大半是讀書明理之士,平時對於香九成的行為,本都表示不滿,也曾加過勸告,所以對於此次香九成被殺,大家都認作是香九成平時作惡過甚的報應,乃係咎由自取。如非他們自己亦是姓香時,也要喝彩,讚為殺得好。並且他們對於改名夏威的凶手,此次為亡弟報仇,暗中實表示十二分的欽敬,認作與武鬆殺嫂有同一的價值,所以對於夏定夷不欲過為已甚,而對於縣官的判斷,暗中都認作公平,表示滿意。族中的人既都如此,單靠香九成的老婆等人覺得凶手不曾抵命,心中不服,要求族中人出麵反對。族中人互相推諉,都說:“這件案子不是什麼有體麵的事,本來是上憲寬厚仁慈,倘加深文周納地研究起來,定要怪我們同族的人平時太把九成放縱了,不曾加以約束勸告和檢舉。我們正都擔著許多不是,但求無過,於願已足,何能再出麵多事呢?”香九成的老婆等人被本家們幾句話說冷了心,隻得也就罷了。故此夏定夷被發戍出去,無人反對。

當時夏定夷於判定軍罪之後,在家內即請人去將本家兄弟夏定番請來,請他代寫狀子,索還祖產,一麵又請他到客棧裏去結算店賬,將包袱取了來。夏定番因他殺人報仇,到官自首,做得極其痛快,故此心中十分愛敬佩服,情願擔任使費,代他奔走,寫狀子控告,請求清理產業。縣官接狀後,因香九成已死,那出麵承買產業的人已無奧援,哪肯為了已死的人之事代人受過,和人打官司呢?遂即暫時躲避,一憑那官吏處理。因此夏定夷得能毫不費力地將已失去的產業複了回來,即交付給那定番堂弟全權代管。

等到詳文由省中批準了下來,知縣即從牢內提出夏定夷,照例問了幾句,驗明正身,即點派兩名差人,押解夏定夷起身,前往黑龍江省去。

當時公差們押解軍犯,充軍到邊遠各省地方去時,乃是苦差,故此差捕等想出許多方法,向犯人詐取錢財,諸如犯人肯花費錢財的,他們除去一路把犯人優待,不戴重枷或行枷,不反綁兩手,不上手銬,不釘腳鐐。等到經過一縣,須要過堂寄監,討取印文時,無可避免,方才給犯人戴上刑具。並為偷懶,避去遠行的勞苦,因得到重賄,遂即於半路上將犯人私下裏釋放了,卻向該管地方的衙門去捏詞謊報,詐稱所押解的犯人一路害病,路過治下某處,即時病重身死,特來投案報告,請求給予批文。那些地方官隻須從中亦得沾利益,即推推含糊,照解差的話批給他們一張公文,使他們好回見本官呈報銷差。但解差們亦恐該地方官頂真查究,所以於釋放之先,即預先與當地的保正串通了,訪尋著當地義塚地內的一具新死屍,做呈報的目的物,彼此通同作弊。有時已受有重賄,犯人身體嬌懦,行不得路,吃不起苦,即化身買一個乞丐,冒名頂替,然後在路上再得便釋放,便請批回。大都最狡獪的方法,不外串通幾個人做見證,或做舟子,或做乘客,說於乘船時,目見犯人投河自盡,撈救不及,事後連屍身都不曾撈得著,諸如此類的弊端,不一而足。假使那犯人有冤家對頭時,解差在趕解前,受了那犯人仇家的賄買,即於路上將犯人用種種方法做翻了,亦即以犯人病斃蒙報。假如那犯人無錢使用,差人們毫無半點油水時,他們因往返邊省路遠,領取的公費不敷,須得賠貼,他們也就狠了心,用種種虐待的方法,在路上將犯人私刑吊打,先逼取錢財,逼不到手,亦即老實不客氣地送犯人歸天,這都是當時押解軍犯的黑暗弊端之一斑。

夏定夷被判決充軍黑龍江,從廣東到東三省,路程如從河道,卻還不算很遠。無如軍犯倒須使他趕旱,行路吃苦,並且定例押解軍犯,多少路程,須限定於多少日內趕到,不許寬限。如過限須得申明理由,並得到路上該地方官的證明,才可以免究,否則解差即須有罪。故此差人對於押解軍犯充軍,視為最苦的差使,如非貪圖其中可有特別的好處,幾乎無人肯擔承這個差使,都得設辭推諉。

當日奉命押解夏定夷充軍的兩名公差,因知夏定夷家道雖平常,但並非絕無油水的可比,故於奉命領了公事,退出衙外,即將夏定夷先押到二人自己私設的機關裏,對夏定夷先用好言商量,說:“由此往東三省,路程遙遠,限期極迫,乃是極苦的苦差。你是人命凶犯,我們弟兄倆的關係重大,須不比得尋常。我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是明白人,不消細說。一路使費頗大,難道還要我們弟兄倆賠貼不成?須得設法多帶些盤費,才可以動身,否則路上那個苦怕你受罪不了呢!”

這幾句軟硬話,把夏定夷的豪俠心腸陡然打動了,暗忖:“每聽人言,解差押送犯人,其中黑幕極多。如今不料卻輪在我自己身上,真非意料所及。憑著我的本領及內外功夫,料想絕不致像別個一般,會在路上被他們做翻,隻消於飲食內留心仔細,諒來他們絕不能奈何我。我何妨以身嘗試,一探究竟,在路上盡量地拿他們開回玩笑呢?”想定,遂說:“二位上差放心,兄弟在江湖上混世已二十來年,豈有不知人家甘苦和本身利害的道理呢?兄弟早已約好朋友,在前途路上等候,備有巨數現款,準定在前途交付。休說此去東三省沿途的使費和二位的盤纏兄弟可以誇口擔承得起,就是額外酬謝二位的款子,兄弟亦早有預備。守到前途路上,兄弟自當奉送,絕不食言。”

差人見他說話漂亮,爽快安定,信以為真,當即收拾收拾,押解起行。兩名差人見夏定夷包袱內,除去幾身衣服外,現款隻有一二十兩銀子,即先下手為強,老實不客氣地將現款先歸並在二人自己的包袱內,一麵緊緊地催問,所說約好在路上等候送盤費來的人,究竟約在何時何處相會。夏定夷隻一味地敷衍搪塞,說:“就在前麵,某處鎮集上,大約還有三十裏路程。”兩名差人心中漸疑,但卻姑且試著。

次日已行到某處鎮集上,兩名差人問約會的人怎麼不曾見呢。夏定夷道:“莫非他有事在何處耽延了?我們且住在此地等他。在先本約定誰先到即先等,以三日為期,不到不散。今日才第一天,且等兩天看。”兩名公差想錢,遂即答應住在那鎮集上。

三天過去,並不見有人送錢來,二人焦躁起疑,言語中即漸露強硬凶惡野蠻喝罵口氣。夏定夷假作不知,仍好言敷衍著,說:“再住一天看。”

及至次日,又不見來。差人格外急怒,逼問更急。夏定夷道:“多天已耽擱了,不如再等一天。如再不來,等到前途,我當另外設法。”

於是又住了一天,差人不能再耐,辱罵叫囂,追問得格外緊迫,立即押解夏定夷上路,各將背上包袱齊縛在夏定夷身上,雨蓋等物也都縛上,使夏定夷身上分量加重。一麵邊走邊罵,不住地用藤條在夏定夷足跟上敲打,喝令快走,一路咕嚕不休。夏定夷隻不作聲,存心警誡他們,遂運用功力,說:“哎呀,別打,痛得受不住……”話未完,差人手中的藤條已被他的足跟彈射了起來,竟致脫手飛落在路旁田地內,差人拿藤條的手亦被震裂了虎口,不由陡然吃驚。同時夏定夷將足下速率加緊,頃刻間如溜韁怒馬般向前飛速行去。慌得兩名公差盡力在後追趕,喝叫慢走,夏定夷隻不理會。如此直走到晚,來到一處鎮市上,方才將腳立住,回頭看時,兩名公差一齊趕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麵色如土。

夏定夷冷笑道:“二位上差要快,為何自己反先慢了呢?幸而我肩上扛著行枷,足上釘著鐵鐐,二位還追得上。如我是空身時,二位豈不要連我的影子都看不見了嗎?”

兩名差人羞慚滿麵,定了定喘息,才勉強說了句:“夏大爺果然有獨到之能,真正名不虛傳,實可佩服。”說話間,三人來到市鎮中心,尋著了客店投宿。

當晚,兩名公差即悄悄商量,抄老文章,用以前對付別個軍犯的法子對付夏定夷。於是即向夏定夷道:“夏威大爺,你老是英雄豪傑……”

夏定夷不待說完,即哈哈大笑道:“你們兩位如有什麼對付軍犯的方法,盡管一五一十地使出來對付我。我姓夏的如果含糊一點兒,也不算好漢。你們用不著對我說話繞圈子走遠路,隻須爽快幹脆點兒,要怎麼辦,就怎麼辦,來來來,我早就預備著看你們有何顏色了。”

兩名差人被他這麼一笑,點破了他們的心思,不由吃驚。但一轉念間,二人即已相對著努了努嘴,使了個眼色,說:“夏大爺,明人不消細說,我們承辦你大爺的這件苦差使,路遠無油水。假使犯事的人都學你的樣,叫我們當差使的靠什麼養家活口?常言‘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大爺既不肯在我們弟兄麵上布施,我們當然不能和你客氣,像待客般待你。所以定於即刻起,要給你大爺換衣服,好使你舒服。”

夏定夷笑道:“很好,我正嫌這些勞什子太輕,給我換上重的,那再合我的口味沒有了。快些來!”

兩名差人不知進退,遂先取了副頂重的腳鐐來。剛來各扳夏定夷的一隻足,被夏定夷雙手向二人頭頂心往下輕輕一按,二人齊叫聲哎呀,蹲跌了下去。忍痛勉強掙紮著剛要起身,又被夏定夷雙足一抬,向二人身上各使足尖輕輕地踢了一下,二人齊被點住了穴,無論如何倔強,再也休想動得分毫。

夏定夷笑罵道:“怎麼著,你兩人為什麼不動了呢?實對你們講,夏大爺就在千軍萬馬裏,殺人亦如探囊取物,休說你們隻有兩個蠢笨的豬狗。此去路途遙遠,你們兩個狗才倘如知趣兒點,一路好生護送夏大爺,夏大爺還可以原諒你們,到得關外,還可以多少賞賜你們些,不叫你們白跑。否則,遲早些,留神你們的兩顆豬頭被夏大爺砍下來作飲酒的菜肴。”

嚇得二人諾諾連聲,隻得懇求:“夏大爺高抬貴手,饒恕我們的初犯。”

夏定夷哈哈大笑,說:“對不起,隻好委屈你們一夜,且待明日趕路時再放你們。”

慌得二人同聲哀求,連稱:“好夏大爺,隻怪我們哥倆兒有目無珠,夏大爺是大人不記小人過,求夏大爺饒我們這一遭,下次絕不敢再犯虎威。本來我們真糊塗,太不明白。夏大爺是久在江湖的老前輩,深能體恤人家甘苦的人,豈有要我們弟兄此去萬裏迢迢地白跑之理?當然絕對不會要我們賠貼,多少總有得賞賜的,隻怪我們太性氣急,千萬不該把夏大爺也當作平常人一般看待。我們弟兄倆千萬不是,總求夏大爺原情恕罪。”說了半天告苦哀求的話,夏定夷方才微笑著使足尖向二人各踢了一下,點活了血絡。二人這才能爬身起來,給夏大爺叩頭道謝。從此,二人死了心,不敢再向夏定夷使用非法的手段,反而特別恭維,在路上給夏定夷將頸內行枷卸下,腳鐐手銬也都開了,隻在臂上鎖了一根鐵鏈。

夏定夷往年在兩廣各屬,結識的有名人物極多,此番一路行去,到處都會見舊友。大家見著,都欲就此將兩名解差殺了,救夏定夷脫離縲絏,以免桎梏之苦。夏定夷感激好意,都用婉言謝絕。那些人見夏定夷不肯,遂都到處留居,設宴款待,奉送盤纏及酒食、衣服等件,更都親身或派人護送出境,因此竟使那兩名解差沾光了不少。隻不過到處都被那些人吆喝辱罵,受驚嚇氣苦不少罷了,因此二人格外畏懼,敬服夏定夷,低首下心,不敢半個不字,一路上服侍得比孝子順孫還要乖巧。

出得兩廣境外,夏定夷的朋友雖已比前漸少,但因在近幾年曾漫遊南北,到處亦多有結識,所以尚不十分寂寞。兩名解差因見夏定夷到處都有人款待饋贈,看紅了眼睛,覬覦他的腰包,但又不敢強索硬取和傷害他的性命。兩人在背後商量定了,遂向夏定夷討好,說情願擔任處分,在半路上將他釋放,免得到關外去受風雪之苦,借此將夏定夷把腰包內的銀錢送給他弟兄倆做釋放的代價。夏定夷見說,哈哈大笑。

究竟如何,請待下文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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