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說夏定夷運用指掌功夫擊殺了那個惡貫滿盈的皇糧莊頭,被一班豪奴惡仆們搶步進來圍住。說也可笑,眾奴仆口中雖都怪嚷拿刺客凶手,可是卻無一個敢大膽真上前捉人。
夏定夷回轉身來,聽得大眾一片聲嚷喚拿人,卻不見一個敢動手,不由哈哈大笑,指著眾仆罵道:“你們這班奴才的奴才,全不知進退,且休紛呶,聽我宣布你們主子的罪狀。你們主子平時的罪惡滔天,諒來你們助紂為惡,都知道,不用我申說。但講你們主子最近強奸寡婦的一件事講,你們主子已罪不容誅。我路過本地,因夜聞寡婦的貞魂哭泣,向人打聽,得知其事,所以才特地來殺你們主子,給那已死的貞烈寡婦報仇。照我的意思,就要將你們這班奴才一齊誅盡殺絕,方才痛快。但因體念上天好生之德,所以才姑且寬恕你們一回,放你們多活幾時,從此改過自新,不再作惡。倘或你們以後還敢胡作非為,被我知道了,定必都叫你們身首異處。現在你們圍住我,誰不怕死,誰就先上來試一試我的拳腳滋味,知趣的趕緊退讓在一邊。”
眾仆見他這般神威,早就嚇得骨軟筋酥,口中雖然嚷拿,腳下早已預備後退。夏定夷見眾奴仆不敢進前,笑說一聲:“暫饒你們的狗命,改日再來殺你們這班惡奴。”說罷,雙足一起,即從眾人的頭上飛躍出堂屋,落身在天井裏,遂開大步,徑向前麵大門外麵走了。眾奴仆隻覺得眼光一花,已不見了凶手,回身見他已走向外麵,忙都又吆喝著:“抄家夥,快追拿凶手,別放他逃了!”紛紛亂亂地追出門外。隻見幾個莊漢在曬場上做生活,卻不見凶手的人影,問莊漢們時,莊漢們大都不曾留意,反問什麼凶手,怎麼回事,凶手是什麼樣兒的打扮相貌。眾仆被這一耽擱,待問明凶手去路,追出莊外時,凶手早已去得連影兒都看不見了,隻得回來。
莊頭家中的男女人等,於聽得吆喝嚷喊時,查問什麼事,慌亂間得知消息,先後趕到堂前。眾仆已都追出外麵,隻看見莊頭的屍身倒臥在地上,不禁驚急駭詫,放聲大哭。守到眾仆不曾追著凶手回來報告,那些男女正在哭得傷心,聞報亦隻得喝罵了幾句沒用的東西,急命快去傳喚地保,進城報案。莊頭的老婆並穿了孝服,親進城去見府縣官,要求限比捕快,立刻出差緝拿凶手,並辦文書,到鄰近各府州縣去,一體協緝。回來又請家中雇用的師爺,辦好文書,派人星夜進京,到王府去呈報。
夏定夷走出莊頭的住宅大門,即邁步出莊,仗著藝能,並未遠走,卻在這處鎮市上住著,暗暗打聽辦理此案的結果。除去到處聽得人人都說:“死得好,可憐那好漢不曾留得名姓,更可惜他不曾早來,如早時即來,莊頭早死些時,地方上被害的人家也要少了許多。”夏定夷聽得這種輿論,心中好不痛快,對於那些差捕馬快等辦理此案,竟不能訪緝得著頭緒,心中可不由好笑,暗罵他們都是隻會欺侮良民,不會辦事的飯桶。住過了幾天,見地方上人談論此事的已不多,緝捕的風聲已不比前更緊,這才動身離去洛陽,前往開封,遊遍了河南全省,訪會過許多名人,才渡過黃河,前往直隸省境內去。在京津近畿一帶很住了些時,因得結識各省來往京城的和本地的豪俠等頗多,屈指計算,離家倏已數年,料想兩廣各屬對於自己的往事已將淡忘,此刻回去,已無妨礙,遂於天津海道乘輪船南下,回轉廣州,先到武德鏢局內去,訪會龍在天。
恰值龍在天在鏢局內和幾個客商算賬,未曾出門,見他到來,又驚又喜,便命夥計與客商結賬,自己招待夏定夷往外麵去上館子,悄悄問夏定夷別後之事,並說:“近幾年老哥忽然銷聲匿跡,外間頗多猜老哥遭逢意外,因此各地衙門裏往來的公文上,亦都說老哥已死,借此搪塞洋人。更可笑的,即是省城番禺縣知縣,呈報省城各上憲,呈文上竟說是據某案緝獲大盜某甲等供認,首領夏定夷已於某月某日在縣屬某處地方,被縣署捕快等追擒,身受重傷,當場雖得逃脫,但因傷重醫治無及,即於次日某時,因傷身死,屍首埋葬某處等情。據供當即派捕快及夥計等前往所供地點察勘,果見有新墳,發掘啟視,果得有屍身一具,檢驗得確係生前傷重致死,唯死已日久,皮肉已腐潰,麵目無可認識,隻在該屍衣袋內檢有夏某名刺數張,攜回呈報。據此,該屍當為夏某正身已可無疑。並查近來各處夏某所做案件已絕無發現,夏某已死,於此更可征信,說得活靈活現。各上司衙門具報後,即一麵答複洋人,一麵布告周知,竟像實有其事一般。老哥你想,可笑不可笑?那時小弟雖然亦曾看見告示,心中即不大相信。因為小弟相信那些當捕快的人絕不是老哥的對手,怎能使老哥受傷呢?況且那個獲案的所謂大盜某甲,亦是個無名之輩。我素知老哥同伴的,都是些有名人物,並且老哥自己亦從未有過部隊,照此推想,那告示上所說的話已可知其絕對的不可靠,隻不過因忽然不知老哥的蹤跡去向,未免心中有些放不下罷了。如今果然見老哥安然回來,小弟很自信往時的料想不差呢。”
夏定夷聽罷,笑道:“知縣呈文,上司衙門且據呈出布告,直如白晝見鬼,真正有趣之至。但是,這麼一來,卻成全了我了,真是我的造化。”說罷,哈哈大笑,又謝過龍在天的關愛。
龍在天當即勸夏定夷就此以訛就錯,改名不再叫定夷,免得多事。又勸他從此洗手不幹,並說:“無論你是怎樣偷富濟貧、行俠作義,究竟終免不了被人罵一聲強盜。況且天下做強盜的,無論他本事如何大,終究無有不被獲服罪的,果真做強盜的能始終都不破案,天下的人豈不都要做強盜去了,哪還有安分良民呢?所以小弟奉勸老哥,還是乘此放下屠刀的好,免得將來身敗名裂,並且辱及宗族,禍及父母妻子,實在太不值得。”
龍在天這一番話,竟將夏定夷的良心說了回來,尤其是被人罵作強盜,和身敗名裂、辱及宗族父母妻子等句最是警策。夏定夷立刻覺得自己以前的所為雖係做俠盜,究竟以匹夫竊國家生殺之權,實在有些不軌於正、不入於道德。因這一想,立即徹底覺悟,遂拱手向龍在天道謝,口稱:“拜受金石良言,決定從此改過。”
龍在天大喜,把壺斟酒稱賀。二人酒飯畢後,同回鏢局內去。夏定夷即留榻在鏢局內,因為近幾年來,龍在天已將局內舊日的夥計逐漸辭退,另雇了許多新人,有幾個和夏定夷相識的鏢師夥計等恰巧此時都各保送承保的鏢在外,故此夏定夷無人認識。
夏定夷即於這天起,依從了龍在天之勸,改名夏威。因廣州熟人甚多,怕耽延日久,被熟人會見,諸多不便,遂於第二天即便動身,回轉新會縣原籍家中去。
那日到得家內,與家人相見。原來他父母已在早年亡故,家中隻有一個兄弟,名喚定洋,在新會城裏做陸陳行生意,為人極其忠厚老實,因此人給他起綽號叫作夏二呆子。
夏定洋於二十八歲時才娶親,娶的是本城胡利生的二女兒,小名喚作雲英,出閣時已二十六歲。胡利生以做京貨生意起家,在本城開設一爿胡裕興京貨鋪,生意頗好,故此家道頗稱小康。他的大女兒桂英在十七歲時即已出了閣,在理,胡雲英何至蹉跎日月,耽誤到二十六歲才出嫁呢?皆因胡雲英幼時曾讀過幾年書,當發育時期,因愛看小說,誤看了幾種專講男女戀愛的不良小說和些講私情的時調山歌,挑動了春心,遂至與胡裕興京貨鋪的小夥計,由眉目傳情而成奸,冤枉孽障,不久即已有孕,無法隻得在家中打胎。常言“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因此胡雲英已非真處女的話遂傳布到外麵去,人家知道了,便都不願意來向胡家提親。有幾個有錢的富翁,因貪愛胡雲英的姿容秀麗,可當得“豔如桃李”四字,曾請人來向胡利生示意,欲討雲英去做如夫人。胡利生因恐將女兒嫁人做小,有失顏麵,遂拒絕了;有幾家貧苦而無氣節的人家貪愛胡利生家道尚好,欲想高攀,故都將妓女以入門為淨的訓條做自己的解嘲話頭,想吃這塊天鵝肉,托人向胡家作伐。胡利生又嫌人家窮,不肯將女兒許字,因此高不成、低不就地耽延了下來。初時本想以訛就錯地即將雲英嫁給那小夥計,無如小夥計家中已娶過老婆。胡利生夫妻不怪他自己的女兒不好,卻專責那小夥計不該引誘他女兒,遂將那小夥計辭歇了。
胡雲英已成了個偷嘴的饞貓,又值性欲發展、淫情正濃之時,哪能就此遏製得住?遂又與她的表兄成就了奸情。破露之後,她表兄自覺羞愧,遂絕跡不再上門。胡雲英因此不久又與京貨鋪內別個色膽如天的夥計勾引成奸,那夥計也被胡利生借別事將他辭歇了。後來,不知如何,胡雲英竟與本城首富新考中武舉人的香九成有了奸情。香九成有財有勢,人品又俊,家中已娶有一大一小,外邊亦置有別室,胡雲英可算是他的第四個。胡利生因懼他的勢力,不敢奈何他,這才懊悔先前不應該聽老婆的話,揀精揀肥地挑剔。女兒已經不周正了,何能再揀選人家,於是即托人物色,隻要人能自立,不致凍餓,門當戶對即可。人家因當初作伐,曾受過他的拒絕,此刻遂都用冷言冷語地敲打他,口中答應,卻並不真給他女兒做媒,因此逐漸耽擱下去,直到胡利生老兩口子相繼去世,他長子克家當家。
胡克家深恨他妹子太無羞恥,早就想無論大小,隻要不是已經有過奸情的,即將她嫁出去吃回苦。因知人家不肯給她做媒,遂將專做媒婆的何奶奶喚了來,把此事托了她,許她事成之後,送她五十塊錢。何奶奶與夏家恰巧是比鄰,因見夏定洋尚未娶過親,遂即先向他說項。皆因夏定洋的家道平常做陸陳生意,進款又有限,又有個呆子綽號,更兼夏定洋身材生得異常短小肥壯,簡直像個矮東瓜段兒,麵容上因小時天花,生成一臉的豆大麻子,兼因吃醬油,將麵皮變成了個黑炭,有這幾個原因,所以人家亦絕未代他做過媒,他自己怕難為情,亦從未托過人。此番見何奶奶向他說作伐的話,在他可謂異數,因即羞得紅漲滿麵地直不起頭來,回稱:“何奶奶別拿我開心。”
何奶奶正色道:“老身向不和人說笑話,怎麼反會拿你開玩笑呢?實言相告,此乃是你天生成的絕好機會,並不要花費巨數的禮金,真是個巧宗兒。那姑娘因爺娘在日,揀選得太厲害,才致耽誤了下來,勢非做人家的補房不可,心中亦不願意。因我於無意中提說起你來,說夏二爺為人極其誠實,尚未聘娶過,讓我來多一回事,討杯喜酒喝了吧,所以他家才托我。不然,怎會輪得著你呢?”
夏定洋是老實人,平素向不多管閑事,未近女色,對於張長李短、王是趙非,向不聞問,故此對於胡雲英的名譽如何,絕未聞知。當時被那何奶奶的一張利口說得天花亂墜,不由得不信,總以為她是年老的人,多年的老鄰居,諒情絕不會把苦給自己吃,遂即答應,說:“且請進行再講。”當時他雖曾到外麵去打聽親友,怎奈世俗迷信,以一言而破壞人家婚姻的為大傷陰騭,故此竟無人以實言相告。
夏定洋以為這個在提議中的未婚妻,定必賢淑的了,於是即請何奶奶正式接洽。何奶奶本係慣作謊媒的祖師,買空賣空的手段係她的隨身法寶,因此兩家的惡姻緣遂即從此鑄成,行聘納采,擇吉夏定洋將胡雲英迎娶了過來。見她甚是豔美,心中極其快樂,等到春風一度之後,才知不是完璧,但因木已成舟,又愛她貌美,隻得假作癡呆,推推模糊,就此算歇,隻求她以後能克守婦道,不再彈老調,也就於願滿足了。哪知胡雲英生性淫蕩,因見丈夫醜陋,心中已是不悅,及見他不諳風情,遂格外的不樂,成日價無一點兒笑臉對丈夫,一麵卻乘著丈夫往陸陳行內去做買賣時,暗與那武舉人香九成依舊舊歡繼續,重圓好夢,兩下裏暗度陳倉,為所欲為。往日在娘家時,與香九成往來,卻因內外上下人多,常恨不大方便,此刻隻要夏定洋一出去,即隻有她一人在家了,絕無旁人礙眼,心中好不痛快。如此已有了半年,夏定洋竟絲毫不知。
恰巧夏定夷從外方回來,見兄弟已娶了媳婦,初很給兄弟歡喜,後見弟婦頗不賢淑,遂於背後埋怨兄弟,不該娶這麼個不賢婦人。如今大錯已是鑄成,須得仔細留心提防,才可平安無事。夏定夷埋怨兄弟之後,為兄弟設法,該如何處置才好,因此想出一計,命兄弟即去陸陳行內,將買賣辭了,回來由夏定夷掏腰包,拿出巨量的銀錢來,交與兄弟,命兄弟去賃市房通連住宅的房屋,將家搬了過去,把自家住宅租給別人。即在新屋前進市房內開設陸陳行,雇用經理及夥計學生,命兄弟自己不時監管監管,並不必自己去做事。一麵內宅裏雇用老媽、丫鬟,勸兄弟終日在家,輕易切勿出外。夏定夷守兄弟一切布置已妥,陸陳行已開張,又住了幾日,才動身出去,這是以往的話。
此番夏定夷由外方回家,探望兄弟,登掃祖塋,不料到家時,門庭依舊,人物全非,打聽鄰舍人家,才知兄弟死了已久。陸陳行即於他兄弟死後,由胡氏做主,轉讓了別人營業,並已將夏家祖遺的房屋亦轉賣給了別人。胡氏並已於丈夫死後,自己做主,嫁張香九成做二姨太。
夏定夷打聽明白,不由怨憤交並,料知兄弟死得定然有些不明不白,遂再向鄰舍打聽,兄弟是何病致死。人家怕失言惹禍,都回不知,但說:“你們本家中有個名喚定番的,曾為此事去告過狀,但亦不曾準。”夏定夷因此越發生疑,遂暫先投店住宿,並即往各親戚家中去仔細探聽。連問多家,都不得要領,遂去尋訪那位本家名喚定番的。此人乃是他近房的堂兄弟,為人心直口快,當初因抱義憤,曾去告過狀,弄得幾乎送命。此刻見問,即將胡氏的把戲和盤托出,說:“這些內情,我本來不大詳細。因我的內侄鮑伯平本在陸陳行內當小同事,事後到我家來,將詳情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胡氏與香九成通奸,在娘家即已有染,這是人人皆知的。此次定洋身死,乃係因有事出外,回來在家中撞破奸情,香九成一時情急,遂將定洋拳打足踢地打傷了,弄成僵局,即與胡氏定下計策,用藥將定洋毒死了,推說急病身死,即日發喪舉哀,草草入殮成服。族中人大家都怕香九成的官勢財力本領,誰敢出來多事?胡氏遂將陸陳行收歇,盤讓給別人,祖遺房屋也賣了,暗中實即都歸香九成執業,她於手續完備後,便明目張膽地自己做主,嫁給香九成,做舉人老爺的二姨太。”
夏定夷聽罷,悲苦萬分,忍不住流下英雄淚來。再問那本家兄弟:“香九成與胡氏現在居住何處?定洋的棺柩已否葬在我家祖墳上?”
那本家回說:“胡氏嫁與香九成後,即搬到香九成本宅內去居住。香家即住在本街東首財神廟巷口對麵,門首有石獅子及旗杆的高大門樓,即是香家。定洋的棺柩早已由胡氏出了殯,因胡氏怕被我夏氏族中人日後告發,即於出殯後,主張用火葬。那時我適出門在外,及至回來,胡氏已將各事辦完,嫁了奸夫。我因得知詳情,心中憤恨已極,遂請內侄做證,具狀到縣署去告狀。不料狗官竟敢袒護香九成,不準我的狀,硬辦我一個誣告縉紳、意圖敲詐的罪名,私下派人重重地打了我二十大板,逼我具結,不再告狀,方才把我放了回來。回來後,即被香九成派家中打手來,將我家中一切物件打得碎爛,並將我打得半死,明言警誡我不許多事。直到今日,我的傷勢還未曾痊愈,倘非往年曾向你討得兩包傷藥在家收著未用時,怕不早就被打死了,還能和你見麵嗎?”
夏定夷聽罷,直氣得雙淚交流,頭發直豎,隨即別過定番,一徑跑到知縣衙門去擊鼓告狀。縣官升堂問案,見是告香九成的,因早已受過賄賂,平時又與香九成交情甚深。本來做知縣的,平時全賴與地方上一班劣紳互相勾結,狼狽為奸,才能保全他的官秩,如不與紳董們聯絡,準得不久即被紳董們攻訐捏告,輕則調任,甚且至於免職重辦,被地方紳董扣留算賬,所以縣官與劣紳土豪交往,亦是實逼處此,無可奈何。當時新會縣為保全自己官位起見,遂隻得忍心害理,將夏定夷所告的奸淫謀斃親夫、奪占家產等罪狀駁複不準,嚴詞斥退,逐出衙門。
夏定夷因已服從龍在天之勸,洗手不再做幹犯法律之故,所以才到縣衙給兄弟告狀鳴冤。及見官場黑暗,良民有冤難申,心中怨憤,恨怒之下,一口氣跑到客店裏,帶上自己平常隨身的寶劍,急急跑到香九成家去,詐稱奉知縣之命,有緊要事麵見香大老爺,門人家人即轉身入內通報。夏定夷卻暗暗跟在他後麵,恰值香九成在胡氏房中,與胡氏對麵橫躺在炕上抽大煙。家人走到房門口,未奉呼喚,不敢進房,即隔著門簾向內回話,香九成命房中丫頭打起門簾。夏定夷隱身在家人背後,早已從門縫內看見炕床上躺著一男一女,認識女的正是胡氏,那男的不問已知是香九成了。此刻正應了“仇人相見,分外眼明”的俗諺,不待家人向房內回稟完畢,即已亮出寶劍,側身從家人身旁急搶進房內,撲奔到香九成、胡氏麵前,高喝一聲:“狗男女,我今日特來給我亡弟報仇,殺你們一對喪天害理的狠毒奸夫、萬惡淫婦!”二人一見大駭,胡氏見是大伯到來,早已嚇得魂亡魄散,欲待逃進,身體竟已被嚇軟了,像瘋癱了一般,再也休想掙紮得起來,可憐“哎喲”兩字都未曾喊得出口,即已被夏定夷一劍刺死了。香九成雖是個武舉人,但因平時太好在女色上做功夫,將身體掏虛了,又抽上了大煙,格外手足無力,當時雖想起身與來人動手,怎奈夏定夷身手快疾,早已手起劍落,將他從炕上已直立起的身體刺中前胸,又倒臥上來,乘勢往下一戳,直洞穿過後背,連那炕鋪上墊褥炕板,一齊都被洞穿了個透明的窟窿。順手一拔,拔出寶劍,連心肺肝臟都被帶將出來。
夏定夷既將二人殺死,報過了仇,即將二人的腦袋一齊砍將下來,把頭發結在一起,提在手內,回身出房,帶倒了門內的丫頭、門外的家人,一路飛奔出城,徑往祖墳上。見了一座無碑的新墳,知是兄弟的,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即在墳前撮土為香,供了人頭,哭拜了一番。拜罷起身,複又提起了人頭,回奔進城,徑到縣衙擊鼓自首。知縣因香九成已死,不欲在死人麵上做人情,且因敬愛夏定夷的英雄行為,有心成全他,遂照著律例,自首減等的條文,問過口供,將夏威定了軍罪,一麵將凶手收禁,一麵將人頭交香家到案的人領回收殮,呈準上憲,將夏威充軍到黑龍江去。因為有心成全,特判決批明,到邊戍守三年,期滿準許夏威恢複自由,得回故鄉,與普通永遠不許回歸原籍的軍犯不同。
究竟夏定夷此去如何,請待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