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位探員還要進行一細節上的調查工作,我便一個人返回了旅館。臨走前我到花園裏隨便走了走,不成想在那兒又遇到了一件怪事,給我心中留下了不祥的感覺。
花園在整個莊園的一側,紫杉環繞,綠草茵茵,中間還有個古代的日晷,環境非常宜人,使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距此幾步之遙的屋子裏有一具四肢攤開的屍體!
走著走著,我突然聽見樹叢後麵有談笑聲,顯然是一男一女,談得很投機,那女人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
是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那女人眉飛色舞的嬌態與剛才判若兩人,而巴克則不失時機地施以幽默和調侃。
他們看到我時頓時收起了笑容,可是已經晚了!他們低低地說了一兩句什麼,巴克便走了過來。
“請原諒,您是華生醫生吧?”
我無法抑製自己的厭惡,冷冷地點了點頭。
“您願意和道格拉斯夫人談談嗎?”我冷漠地走了過去。這個女人,丈夫屍骨未寒就在這裏和別的男人談笑風生,剛才的悲傷都是裝出來的!
“恐怕你會以為我是個冷酷的人吧?”
“這與我無關。”我聳了聳肩回答道。
“你會公平地看待我的,隻要你知道了……”
“華生醫生沒必要知道什麼,由於他說了與他無關。”巴克急忙插話。
“很正確,我要繼續我的散步了。”
“請稍等,華生醫生。”道格拉斯夫人誠懇地叫道,“我想問一下,福爾摩斯先生是獨立辦案的嗎?他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都要向警察報告嗎?”
“是啊,他是獨立的嗎?”巴克也誠懇地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您的問題,夫人。”
“我求求您,一定要給我一點提示!”那女人的誠懇幾乎讓我忘掉了她剛才的輕浮。
“福爾摩斯先生是獨立判斷、獨立分析案件的;但他尊重警方人員,也不會向他們隱瞞有用的線索的。此外再有疑問,就請問他本人吧!”
我抬了抬帽子,走開了。我聽見他們在後麵一直在竊竊私語。
直到下午5點鐘,福爾摩斯才回來。茶點端上來後,他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我把花園裏發生的事對他講了,他說:“我不希望他們告訴我什麼秘密,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如果以謀殺罪去抓他們時,他們一定會非常難堪的。”
“真的?”
“親愛的華生醫生,等消滅了第四個壞蛋你就會明白一切,現在還不能說水落石出了,但是在發現丟了一個啞鈴以後……”
“啞鈴?!”
“對。關鍵就在那個啞鈴上!當然,麥克、還有那個本地的警探,他們都未注意到這是突破案情的關鍵——如果運動員隻用一個啞鈴的話,那他的脊柱會被扭彎的!”
他大口地吃著麵包,調皮地望著一臉困惑的我。
每當福爾摩斯食欲旺盛的時候就是他胸有成竹的時候,案子沒有眉目他就會食不知味。
吃過飯,他叼著煙鬥坐在火爐旁,自言自語般地開了口:
“彌天大謊!巴克和道格拉斯夫人是串通好了說謊的!他們為什麼撒謊?真相又是什麼?
“華生,咱們倆試一試,看能不能揭開這個謎。他們的謊撒得太蠢了,完全經不起推敲:凶手殺人後在一分鐘之內取下兩枚戒指,把裏麵的拿走,又把外麵的套回原處,還把卡片扔下,這是不可能的!
“你也許會說,戒指是凶殺前摘下去的。道格拉斯先生很勇敢,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蠟燭隻燒了一點點——他不會乖乖地把戒指摘下來的!而燈點著後凶手和死者肯定呆了一會兒。
“開槍的時間比他們說的早,這一男一女是合謀,拖鞋和窗台上的腳印吻合已說明了問題。
“那麼凶殺到底是在什麼時間進行的呢?夜裏10點半以後仆人們仍然在進進出出,所以肯定是在此之後作的案。11點45分,仆人們都回去了,隻有艾姆斯還在餐具室裏。你走後我做了個試驗,無論麥克唐納在書房裏發出多大的聲響,我在餐具室裏也聽不到。
“而女管家艾倫太太的臥室離書房不遠,她無疑能夠聽到。除去她耳朵有些聾的因素外,還有近距離射擊造成的消聲因素,這樣她聽到的聲音便打了折扣。在證詞中,她說案發前她聽到‘砰’的一聲,類似關門的聲音,那無疑就是行凶的槍聲。
“如果那一男一女不是凶手,他仍在10點45分趕到現場,11點15分才拉鈴叫人,這段時間裏,他們幹了什麼?為什麼不立刻報警?”
“是啊,丈夫死了幾個小時就和別人談笑風生,真是不可思議的冷血動物!”我憤憤地說。
“是啊,她作證時完全不像一個被害人的妻子。華生,我可是個崇拜女人的人,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丈夫死在近在颶尺的地方而妻子能聽從別人的勸告冷靜地離開的情況,至少說明了夫妻關係不會很融洽,沒有失聲尖叫的細節,任何人都能看出問題來。”
“這一男一女是殺人犯?”
“噢,你的話像子彈一般擊中了我!”福爾摩斯揮舞著煙鬥說,“說他們倆隱瞞真相我絕無異議,但要下你剛才的判斷,還有些困難。
“設想他們勾搭成奸,圖謀殺夫——當然,這隻是設想,旁證說明道格拉斯夫婦確實十分恩愛。”
“那是假象!”我想起了花園裏那輕浮的笑聲,不禁這樣說道。
“假設如此吧,他們合謀殺人,而湊巧道格拉斯先生麵臨著另外一種危險……”
“那是他們的編造!”
“華生,你的意思我明白,那就是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什麼秘密組織、恐怖穀、麥金蒂之類,純屬捏造。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窗台上的腳印、樹叢中的自行車、屍體旁的名片都可以理解成他們的偽造,腳印就已獲證明了嘛!但是,他們就不怕槍聲招來人嗎?艾倫太太誤把槍聲當成了關門聲,那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奸夫淫婦合謀殺親夫以後會摘走結婚戒指嗎?那豈不是不打自招?華生,你以為可能嗎?”
“不可能。”
“再說那輛自行車,亡命徒逃跑的首選就應該是自行車,替他偽造一個棄車的現場,豈不太蠢?”
“是啊,真是無從解釋。”
“人類的智力是無限的,我有一種設想,你聽一聽有沒有可能。
“道格拉斯確實犯下過什麼永難啟齒的罪行,凶手出於私怨而殺了他,而且為了道格拉斯第一次婚姻中的某種原因,取走了他的結婚戒指。
“他還沒來得逃走,巴克和道格拉斯太太就趕到了,他們怕醜聞暴露隻好放走了凶手,凶手又基於某種考慮拋掉了自行車。這樣的推理,可能嗎?”
“可能。”我略一猶豫回答道。
“那就讓我們接著往下設想,這一對男女在凶手逃走以後,意識到可能引火燒身,便匆忙布置了一番,弄上腳印、丟下名片,過了半小時才拉鈴叫人。”
“這種可能怎樣才能被證明屬實呢?”
“抓到凶手,那自然是最好的證明;當然,也可以利用科學方法,我想在書房裏一個人呆上一晚上。”
“一個人,一晚上!”
“我現在就去,我和艾姆斯商量好了。他顯然不是巴克的心腹。那種環境會給我靈感的。華生,你是不是有一把大雨傘?”
“是的,在這兒。用它當武器也太蹩腳了!”
“沒問題,華生。等我的同行們從滕布裏奇韋爾斯市調查自行車主回來以後就可以行動了。”
黃昏時分,兩位警官興衝衝地回來了。
“不僅查到了車主姓名,還查訪到了車主的外貌特征,太棒了!”
“那就快結案了,祝賀你們!”福爾摩斯答道。
“我們帶著自行車,沿滕市到這兒的路,向每一個旅館查訪,伊格爾商業旅館的老板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說那是個叫哈格雷夫的美國人,騎著這輛自行車帶著一個小手提箱在這兒住宿過,是兩天前的事了。手提箱是英國貨,裏麵的東西也是英國貨。”
“太好了,你們做了十分有益的調查工作,不像我和我的朋友在這兒坐著空想!”
“道理就是這樣。”麥克警官不無得意地說。
“這和你的推理並不矛盾啊?”我提醒福爾摩斯。
“也未必。先請麥克先生說說這個哈格雷夫吧。”
“這家夥看樣子很有經驗,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隻是在桌子上攤著一張本郡的自行車路線圖,他是昨天早晨騎著自行車離開旅館的。”
“福爾摩斯先生,這也正是讓我疑惑的,”梅森插話道,“要想不讓別人生疑,他就該像個普通遊客那樣,按時返回旅館,像這樣店老板會主動報警的啊!”
“他的外貌有什麼特征?”
麥克唐納掏出筆記本,看了看,說他五英尺九英寸高,五十歲左右,頭發是灰白色的,胡子是灰褐色的,鷹鉤鼻子,臉長得很凶。
“噢,這簡直是在說道格拉斯先生了。”
“他披一件米黃色短大衣,裏麵是一身灰,上衣是雙排扣的夾克,戴帽子。”
“有沒有關於火槍的線索?”
“火槍可以裝在手提箱裏,也可以別在身上。”
“麥克唐納先生,現在你如何看本案的案情呢?”
“福爾摩斯先生,我認為是這樣,哈格雷夫騎自行車繞過村子來到莊園門外,由於路上有不少騎車的人,所以他並沒有引起別人的特別注意。然後,他把自行車藏到了樹叢裏,他也埋伏了起來,準備在道格拉斯出來時開槍,火槍的準確率高,而且在射擊運動開展得十分廣泛的英國,戶外的槍聲也不會引起人們十分特別的注意。”
“說的好。”福爾摩斯說。
“但是他沒有能等出道格拉斯先生來,隻好潛入莊園,進入一間離大門最近的房間,藏在窗簾後邊。行凶後,他涉水逃出來,擔心旅館裏的人指認他的自行車,便徒步或以其他某種方式離開了此地。
“福爾摩斯先生,您以為如何?”
福爾摩斯把剛才和我談的設想說了出來,兩個警官聽了直搖頭。
“這樣我們就更糊塗了。”麥克唐納說。
“也難以接受,”梅森也說,“道格拉斯夫人從未到過美國,她和凶手間能有什麼交易?”
“是這些疑問,所以今天晚上我要親自去體驗一下。”
“我們能幫您的忙嗎?”
“不用。我隻要天色漆黑,再加上華生醫生的雨傘就可以了。當然,還有艾姆斯的協助。”
“啊,有一個問題讓我始終弄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鍛煉時隻用一個啞鈴?”
午夜時,福爾摩斯才回來。
“怎麼樣,有什麼收獲?”朦朧之中,我努力睜開眼睛問道。
他擎著蠟燭向我走來,高大的身影映在天花板上。
“華生,”他低低地說,“你現在和一個神經兮兮的人同處一室,不害怕嗎?”
“不。”
“那好吧。”
此後,他就再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