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房檢查過沒有?”
大家回來以後,懷特·梅森這樣問。
“查過了。”麥克回答。
“那咱們就在餐廳裏聽一聽證人們的證詞吧——艾姆斯,你講一講。”
管家敘述的語氣給人以十分可靠的感覺,他是在五年前道格拉斯先生買下這座莊園時來到這兒的。道格拉斯先生為人和藹,正直勇敢,之所以每晚放下吊橋隻是由於要遵循這裏原來的習慣。
他很少出門,不過在出事前一天,曾到膝布裏奇韋爾斯去買過東西,回來後情緒反常,坐立不安,發了好幾次脾氣。
案發時,艾姆斯正在餐廳裏收拾東西,突然聽到鈴聲,趕緊往前麵跑來,正趕上道格拉斯太太下樓,他看見巴克衝過來攔住了她,讓她回樓上去。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回去吧。他已經死了,你救不了他!”
巴克這樣勸說著,道格拉斯太太就由女管家扶著上樓去了。她沒有哭,也沒有叫。
現場的情況和現在完全一樣,外麵特別黑,他放下吊橋,讓巴克跑出去報了警。
女管家艾倫太太的證詞與艾姆斯一致。她扶著道格拉斯太太回到臥室,努力安慰著她。夫人渾身顫抖著,雙手抱頭,目光呆滯。別的仆人都是在後來才知道出了事的。
巴克除了複述了一遍他原來的話以外,沒有提供多少新情況。他認為凶手是越窗涉河而逃的,但解釋不了為什麼丟下自行車。
他與道格拉斯最初是在加利福尼亞相識的,他們合夥經營礦業,在鼎盛的時候,道格拉斯突然賣掉了自己的一份產業,移居英國,可能有什麼危險一直在追蹤著他!
巴克認為那是個秘密組織。
“你在加利福尼亞和他共事多長時間?”麥克唐納問道。
“五年。”
“他一直單身?”
“他是鰥夫。”
“你知道他前妻嗎?”
“隻知道是個德國人,也見過照片,很漂亮,在我到那兒的前一年患傷寒死了。”
“道格拉斯在美國和什麼地方的聯係比較多?”
“芝加哥。”
“他是政治家?”
“他不關心政治。”
“他犯過罪沒有?”
“他是個正直勇敢的人,不可能犯什麼罪。”
“他當時在生活上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他盡量不去陌生人多的地方。他突然離開以後,有過五六個人向我打聽他的下落。”
“什麼樣的人?”
“不是礦工,個個麵無表情,不像好東西。”
“那是六年以前?”
“將近七年了。”
“你和他在加利福尼亞一起呆了五年,也就是說你和他相識至少有十一年了?”
“是的。”
“隔了這麼長時間,可見是深仇大恨啊!”
“這就是一直追尋著道格拉斯的魔鬼!”
“他知道即將大難臨頭,可又為什麼不報警呢?”
“也許有難言之隱吧!他出門都帶槍,平時也是槍不離身,隻是昨夜隻穿了睡衣把手槍放在臥室裏了。他心裏一定認為吊橋吊起來就安全了。”
這時,麥克唐納問巴克:“你是在道格拉斯來英國後的第二年來的嗎?”
“是。
“他再婚五年,回國六年,你是在他結婚前後回來的,是嗎?”
“我是他結婚時的男儐相。”
“他們結婚以前你認識道格拉斯夫人嗎?”
“不認識。”
“他們結婚以後,你常和道格拉斯夫人見麵嗎?”
巴克表情嚴肅地看了一眼麥克唐納:
“是的。由於你去見朋友時,不可能回避朋友的妻子。你這樣問,是不是認為我……”
“巴克先生,我隻是詢問一些圍繞著道格拉斯先生的細節,並無冒犯之意。”
“可你已經冒犯了!”巴克氣呼呼地說。
“弄清楚細節對你和別人都有好處。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友誼,道格拉斯先生不介意嗎?”
“我抗議!這和案件本身毫不相幹!”
巴克麵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著說。
“抗議我也要問。”
“我拒絕回答。”
“拒絕本身也是一種回答,如果沒有什麼不好說的就無需拒絕。”
巴克臉色非常難看地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來,努力笑了笑,說:“我也知道你們是執行公務,我隻是不希望你們再就此事去煩擾道格拉斯夫人,現在她十分悲痛,也十分脆弱。
“我與道格拉斯親如兄弟,可他也有缺點,那就是醋勁兒太大。我如果和他妻子多說上幾句話,他就會勃然大怒,說些不堪入耳的粗話。我曾數次發誓再也不登他的門,可他每次都在事後誠懇地寫信致歉!
“天下再沒有像道格拉斯夫婦那樣互相愛慕、互相忠誠的人了!”
麥克唐納並沒有被他語氣中的誠懇所左右,依然就這個問題提問:
“你知道他的結婚戒指不見了嗎?”
“也許是。”
“是事實,不是‘也許’。”
“我的意思是,也許是他自己摘下來的呢!”
巴克顯得有些慌亂。
“反正是戒指沒有了。這就把凶殺和婚姻聯係了起來!”
巴克聳了聳肩,說:“如果你們暗示道格拉斯夫人的名譽有問題的話,”說到這兒,他眼中突然迸發出極度憤怒的火焰來,可他努力控製住了,“那麼,我要說,你們錯了!”
“我沒有問的了。”麥克唐納公事公辦地說。
“我有一個小問題,”福爾摩斯開了口,“你進來時,桌上有點著的蠟燭?”
“有。”
“你借著燭光發現了屍體?”
“是。”
“你馬上就打鈴兒叫人了?”
“是。”
“他們很快就來了?”
“一分鐘之內。”
“可他們進來時蠟燭是滅著的,油燈卻亮著,這怎麼解釋?”
巴克猶豫了一下,略略思忖了一下,說:“我覺著屋子裏太暗,就把燈點上了。”
“你吹滅的蠟燭?”
“是。”
別人沒有再提問題,巴克掃了大家一眼,出去了,他似乎對我們有點抵觸情緒。
麥克唐納派人通知道格拉斯夫人,說要上樓去拜訪她,她卻傳過話來說,她要來餐廳。
這是一個三十歲年紀的漂亮的少婦,身材苗條、儀容嚴整。我以為她會非常悲痛的,可從她鎮定的舉止上看,似乎有一種可以承受一切的冷靜。
“你們有什麼發現?”她居然先發問了,而且口氣之中略帶一絲不安。
“我們會盡力而為的,夫人。”
“錢不要計較,請全力偵察。”
“不知道您能不能提供些線索?”
“我願把我所知道的如實奉告。”
“據巴克先生講,您實際上沒有走到案發的那間屋子裏去,是嗎?”
“巴克懇求我返回樓上。”
“你聽見槍響馬上下樓?”
“我穿上睡衣就下來了。”
“從聽見槍響到巴克攔住你,有多長時間?”
“大約兩分鐘,不過那時時間的概念不會太清楚。太可怕了!”
“您估計一下,您丈夫下樓多長時間以後你聽到了槍響?”
“這我不知道。他是從更衣室下的樓,他總是怕失火,每天睡前都要出去走一圈。”
“夫人,您和您丈夫是在英國相識的嗎?”
“是的,我們已經結婚五年了。”
“據你所知,他在美國有什麼仇家嗎?”
“他可能是怕我擔心,從來也沒有和我具體談過——我們十分恩愛,他總是無微不至地替我著想——但是,我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總麵臨著某種威脅。”
“你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夫妻之間,有很多無需言表的細節。比如,他從來不談他在美國的生活——當然有時也有那麼幾句隻言片語;還有,他無處不在的防範意識、對陌生人的格外注意,等等。
“我知道他有仇人,而且仇人一直在追蹤他。每次他回來晚了,我都會為他擔心啊!”
“他有什麼樣的‘隻言片語’引起了你的懷疑呢?”
“‘恐怖穀’!他說他身陷恐怖穀中,永遠無法掙脫。”
“你問過他這個詞兒的含義嗎?”
“當然,可他說我們兩個都身陷其中,如果我能逃脫便是上帝保佑了——也許那真是個可怕的山穀,他在那兒有著極其痛苦的經曆吧!”
“他提到過什麼人沒有?”
“有一次打獵負了傷,他發燒,說起了胡話,提到麥金蒂這個名字,而且表現得極度緊張。醒來以後我問他,他卻避而不答。我想這個麥金蒂和恐怖穀一定有什麼聯係。”
“你和道格拉斯先生的戀愛與婚姻過程中,有什麼特別秘密嗎?”
“沒有。”
“他有沒有情敵?”
“沒有,我當時沒有男朋友。”
“你肯定知道了,他的結婚戒指被摘走了。如果是仇殺的話,怎麼解釋這一行為呢?”
道格拉斯夫人苦笑了一下,說:“不知道,太奇怪了。”
“好,打擾你了。”
道格拉斯夫人站了起來,敏銳地掃了大家一眼,鞠了個躬,走了。
“真是個美人兒……福爾摩斯先生,你怎麼看?”麥克警官問。
我的朋友以手支頭,默然無語。突然,他站了起來,走過去拉響了叫人的鈴兒。
管家很快走了進來。
“艾姆斯,巴克先生在哪兒?”福爾摩斯問。
“在花園裏。”
“你記得昨天趕到案發現場時,巴克先生穿的什麼鞋嗎?”
“可能是一雙拖鞋,後來要去報警才換上靴子。”
“那雙拖鞋在哪兒?”
“就在前廳的椅子底下。”
“好了,艾姆斯,我隻是想把現場的足跡區別開來;需要的話,我會再找你的。”
幾分鐘後,福爾摩斯已經拿著那雙沾有黑色的血跡的拖鞋站到窗台前了,他把鞋往窗台上的腳印兒上一放,竟完全吻合!他回過頭來,笑了。
“哈,老兄,真有你的!是巴克的腳印!”麥克唐納警官用他濃重的鄉音叫了起來,“可是,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
“是啊,為什麼呢?”
我的朋友自言自語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