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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人風雪中人
鄭證因

第五回 千裏求援

石鵬連著往後倒退了兩步,往牆邊一貼,在黑影中見迎麵這人穿著很厚的衣服,帶著極大的風帽,不知他從什麼地方出來,往前疾走,此時兩下險些撞在一處,這人也往後退了兩步。石鵬此時可不敢出聲了,可是這人竟喲了一聲道:“真喪氣,今夜簡直鬼打牆,哪兒也不叫我走,我誰也惹不起。”說話間一轉身,腳底下很快,一直地向來路上跑去。石鵬幾乎笑出來,這人簡直是瘋魔,自己身上背著行轅緝捕的要犯,幸而所遇到的不是官人。趕緊往前一路緊走,找到往西去的橫胡同,一路穿行,幸而毫無阻礙。可是耳中聽得遠遠的時有人馬奔馳之聲,仗著沒有多遠的道路,竟是安然地到了厚記皮貨局的後麵。這師兄弟二人全從後牆翻進來,一直地撲奔這皮貨局後麵一道小院中,趕到往院中一落,西房門一開,有一人迎出來,口中招呼道:“師父回來了麼?”石鵬並不答言,和柳劍雲一直地闖進屋中,把蕭雲程、卞鬆濤放下。

這屋中共兩間,靠南牆一鋪暖炕,地當中放著一個炭盆,屋中收拾得非常幹淨。此時蕭雲程、卞鬆濤把身上的包裹全解下來,石鵬、柳劍雲也各把外麵的衣服脫去,皮帽子摘下來放到一旁。這時石鵬向屋中等候著這人說聲:“他們全睡了麼?”在屋中等候的人,是一個二旬左右的少年,生得軀幹雄壯,黑魆魆的麵貌,濃眉巨目,說話的聲音也粗壯。蕭雲程往這裏來時,記得看見過他,不過此人不常來。他答了聲:“櫃房的人,早睡了。”石鵬指著這少年向蕭雲程、卞鬆濤道:“這是我的徒弟,他名叫牛振。這孩子天性忠厚,性情直爽,隻是家境貧寒,習文習武全沒有力量,是一個朋友把他薦到皮貨局子當學徒。不過這孩子他沒有做生意的那種聰明,尤其是言語上,天生來得粗暴。可是他骨格很好,他越是這麼不會花言巧語,我越看著他可愛,把他收在身邊,教授他武功本領,更不時地貼補他家中的用度。這孩子頗有人心,現在叫他知道這件事絕無妨礙。”蕭雲程、卞鬆濤全點了頭,這個牛振也向前見了個禮。此時蕭雲程、卞鬆濤被石鵬師兄弟這種仗義相救的行為感動,心想:“個人也全是堂堂男兒漢,竟為這種暴力壓迫無法抵抗,帶累他師兄弟擔驚冒險。此後尚不知結果如何,一個風聲走漏,就許把他師兄弟二人也得連累個一敗塗地。”所以,蕭雲程、卞鬆濤此時是既感激,又慚愧。

互相落座之後,那炭盆上已經坐著沸水。牛振泡了一壺茶,給師父及蕭雲程、卞鬆濤各斟了一杯。蕭雲程遂向石鵬、柳劍雲道:“石老師、柳老師,蒙你們師兄弟二人把我們救出虎口,但是你這厚記皮貨局是一個營業,交往的人很多,並且櫃上還有同人,這裏哪好長久地待下去?眼前的情形,這迪化府沒有我們立足之地了,我們自身遭遇之慘,算是命裏該當,隻有掙紮著看,結果如何,聽天由命。倘若風聲走漏,你這裏是有買賣的人,難道真個被我們毀個一敗塗地麼?我看天明後,還是趕緊想法,我們爺兩個變裝易服逃出城去,我們也好盡力設法搭救我父親。”卞鬆濤一旁也說道:“二位老師,雲程說的話很對,我也認為此時隻能暫避一時,應該早作打算。天亮後,石老師去看了外麵的情形如何,我們能夠走,還是早早地脫身為是。”

石鵬慨然說道:“事情要從長計議,至於我這裏的情形,二人隻管安心,絕無差錯。若是有不妥的情形,我也不敢這麼冒險。這後院從來沒有人進來,不過長久下去,也不能保定怎樣。可是前麵櫃上隻有三個人,這件事我還沒說與他們,就是我告訴他們,以我這幾年來待他們的情形,諒還不至於就壞我的事。這件事先把它放在一旁,不必擔心。我們隻計劃將來的事,並且風聲這麼緊,想出城也不容易,盤查得太緊,想脫身走,總得把這兩天緊張的情形過一過,才好想脫身之策。但是你們就是逃出城去,也得有一定的辦法。此次把你們二位救到我這小字號內,暫時躲避,可是事先我也曾仔細盤算了一番,認為這麼做,固然是冒險,但是老大人那裏,倒可暫時保全下來。福欽差在這時候,絕不敢妄用非常的手段,他知道你們爺兩個已然脫身逃出迪化府,正是他對頭人已經算和他正式挑了簾地拚上,他絕不敢私自把老大人害了。你們爺兩個若不能脫身,被他撈去,他倒許弄些手段,弄個一網打盡,斬草除根,日後再用他的勢力,來消滅他的罪惡。可是你們爺兩個想要趕回北京城,從朝中設法搭救,我認為事情恐怕緩不救急,往返數千裏的途程,要耽擱時日,他用八百裏加緊的公事,無論如何總比你們快得多。他總是大權在手,無論如何事情敵不過他,恐怕非要毀在他手中不可。卞師爺,你認為眼前這種情勢應該怎樣應付?”

卞鬆濤聽了石鵬的話,眉頭緊皺,搖頭歎息道:“按石老師這麼說,我們真感到束手無策了。我也想著,隻要能脫身逃出迪化府,不怕是晝夜兼程而進,也還是趕回北京城。我不止於是想搭救敝東,洗刷冤枉,我更破出死去,要鏟除這個封疆大吏。像他這樣視人命如草芥,縱兵殃民,荒淫好色之徒,不把他除了,即使沒有天災,這種人禍也沒法搪下去,黎民百姓全要死在他手中。我手中還存著他兩件最大劣跡的事,趕回北京城,找到對頭的人,從根子上動手。就是事情弄不成,勢力鬥不過他,死也值得了。”石鵬點點頭道:“卞師爺,這固然是辦法,無奈還是緩不救急。”卞師爺和蕭雲程本來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一個是安心地搜集他的罪狀,找出禦史來參他,一個是破死命地想救父親到北京城,人情托不下來,寧可舍身救父,叩閽闖禦狀,也得幹他一下子。可是石鵬認為回北京城那是妄想,至快了也得兩三月的工夫,哪裏來得及。這時爺兩個默默無聲,低頭不語。

石鵬道:“現在我倒有個辦法,對付這種非常人,隻好用非常的手段。因為眼前的事,我不願意過分說叫你們驚心的話,你們想晝夜趕奔北京城,那不啻自投虎口。你們還沒動身,他的人早已布置下了。這一夜間,他憑著權勢威力,能把赴京的兩條道路,完全布置上自己得力的軍兵,你們能逃得出城去,走不出兩站去,就得被擒回來。所以我叫你們隱匿在我這小字號內,這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法。他必定忽略眼前,隻注意著你們脫身逃走的道路,仍然隱匿城中,反比較逃出去安全。可是也不能長久下去,紙裏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的籬笆。現在隻有一人能救你們爺兩個脫身虎口,搭救蕭老大人的性命。”卞鬆濤和蕭雲程全十分動容地向石鵬問:“什麼人有這麼大力量?”

石鵬哼了一聲道:“此人姓鐵名春霆,江湖上全稱他叫小孟嘗。這鐵春霆,少年時本也是一個飽學之士,後來棄文習武,在那時全看成是一個遊蕩子弟。哪知此人天賦異秉,他的抱負不凡,但是性情頗怪,所行所為全和常人不同,此人所做過的事,或文或武。他也曾做過幕僚,所以認識了不少達官貴人。可是他也曾在江湖上遊俠多年,所結交的人物也多,上至公卿,下至販夫走卒,認識他的人太多了。可是天性近於遊俠一流,視錢財如糞土,任俠尚義,也曾屢次遇到危難,險些把命送掉,可是他的朋友遍及各省,到處裏有人來捧他,終能夠逢凶化吉,解脫危難。他的足跡,可以說走遍了天下,直到近幾年才落住了腳。年歲也大了,可是那種性格絕沒變。在甘新交界一入甘肅境內,大青山三星峽在那裏聚集了一般農民們,立起一座山莊,名叫太和莊,到現在差不多有三千餘戶人家,一半是耕種,一半是遊獵。此人有極大的抱負,懷才不遇,可是他那種性情也難在官場中顯達,疾惡如仇,聽見有不平事,他立刻寢食不安。並且凡是顯達的人和他來往,隻要有半分輕視,一言不合,拂袖而去。他一把三星峽太和莊算是作為安身立命之地,就將他那點才幹,完全用在了太和莊,所以那一帶日見發達,附近的各小村莊,差不多全投奔到他那裏,願意在這鐵老的指揮下,謀求衣食。凡是住在太和莊的百姓,各安生業,所以別處的人,全稱他那裏叫世外小桃源。此人到現在依然是和他當年的性情一樣,輕財好客,他那太和莊奇形怪色的人全看得到,也有做官的,也有走江湖的,也有保鏢的。各處的武術名家,隻要到甘新這條路上來,全想去拜訪這位鐵老。他還是不論什麼人,全是以禮相待,任憑多寒酸,多落魄的,他是一樣地好好接待,他不問身份,隻問你的行為。你若是行為上有缺欠的地方,認為他不會知道,你隻要去了算自取其辱,他絕不留情,必受到他很嚴厲地斥責教訓。我想這件事在束手無策之下,隻有此人若肯仗義相助,救你們父子,易如反掌。我們弟兄到新疆來,也曾路經三星峽太和莊,因為師門中的淵源,蒙鐵老另眼看待。我們弟兄在太和莊住下二十多天,現在這件事我忽然想起,隻有求他,比較來得及。”

蕭雲程忙問道:“我大約聽人提過此人,不過沒甚注意。可是聽石老師所說的情形,這位鐵老最看不起名利場中人,我們父子和他素昧平生,現在的對頭更有這麼大的勢力,他哪肯拔刀相助,救我們父子?”石鵬道:“這個你倒不用擔心,因為我已經再三思索。好在蕭老大人是個愛黎民百姓的好官,他現在獲罪的情形,更是叫人惋惜,把現在這種被屈含冤危險的情形,若是和這位鐵老說了,我想他不會不援手。”卞鬆濤道:“這大青山三星峽,雖則不遠,可也是八九百裏地的途程,現在我們爺兩個困在城中,已如籠中之鳥,有什麼法子去求此公援手?”

石鵬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們爺兩個不能親自去,我方才已經說過,道路上恐怕走不脫,並且事情還得提防萬一,現在固然是沒有人注意到你們爺兩個會隱藏在我這皮貨局內,可是也得趕緊地下手,恐怕日子太多了,事情要生變化。這件事隻有我師兄弟二人走一遭,至於如何下手救你們父子,那隻有求得小孟嘗鐵春霆答應了之後,他自有辦法。論現在的情形,應該把我師弟柳劍雲留在這兒,以防萬一。可是我認為此去大青山,隻有晝夜兼程趕去,還得借著快馬之力,在這種嚴寒的天氣,我奔馳在這條路上,很容易被人起疑心,所以我也得有個好幫手,以便互相計議著闖這條路,現在隻有這麼探一下子。天亮後,我預備設法弄兩匹快馬,我們弟兄立刻起身,無論事成與不成,三天三夜必要趕回來。這樣辦固然是很冒險,可是不比束手待斃好麼?”

蕭雲程和卞鬆濤聽到了石鵬這番話,想了想這也是當時唯一的希望,或者能夠把父子二人救了。蕭雲程趕緊站起,向石鵬、柳劍雲深深一拜道:“這件事隻有求二位老師搭救我一家人了,我現在也無須再說什麼感激話,無論事情辦得成與不成,二位老師,對我一家人,不啻是再造之恩了。”石鵬、柳劍雲忙地還著禮道:“雲程,無須作這種客氣,我們弟兄的性情,隻要認為該做的事,刀山油鍋,也敢闖他一闖。我看這件事就這麼決定,天明後,我自能打發人去到全升店,設法安慰老太太一下,叫她隻管安心。至於你們爺兩個在這裏兩三天的工夫,足可以隱匿。除了這個牛振之外,別的徒弟我早已告訴他們,不叫他們前來。牛振一人出入,他出去時把小院門倒鎖。至於我櫃上的三個人,我慢慢地關照他們一下,也絕不會壞事。”說到這兒,石鵬更叫柳劍雲出去看一下外麵的情形。柳劍雲趕緊出去巡查了一遍,幸而官家並沒有挨戶搜索,以這種情形看來,大約是認為他們爺兩個已然脫身逃出迪化府。彼此商量著,誰也再睡不下去,心裏全懸係著街上的情形。蕭雲程更是愁眉不展,因為明知道自己和卞師爺被救出來,全升店得鬧個馬仰人翻,母親那麼大年歲,老家人李福,是否言語答對得好?但是雖是為這些事憂愁,也沒有辦法了。直到五更過後,算是把這一夜安然度過。

石鵬和柳劍雲在天剛亮,就趕緊出去分頭預備自己的事,沒有一個時辰,已然回來,向蕭雲程、卞鬆濤說道:“外麵的情形還不至於出什麼危險,商家鋪戶,已然開門,不過比較平時街上多些兵馬。各城門盤査得緊,尤其是進城的格外麻煩,來曆稍有不明,不是被扣留起來,就是被驅逐。風聞著,和闐道一帶的黎民們情實是結隊來想進省,大約因為官兵早有防備,他竟派大隊的軍兵迎上去。據傳聞恐怕又傷了不少人,不過事實真相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盼著三兩天的工夫不生變化,我們或者想出辦法來,我們已經決意要這麼辦了。現在長勝鏢店借了兩匹駿馬,我們弟兄不能耽擱,這就出城。”蕭去程和卞鬆濤到了這種地步,也不便再口頭說什麼了,隻有含淚點頭。石鵬、柳劍雲,各自收拾好了一切。石鵬把櫃上安置了一下,立刻向蕭雲程、卞鬆濤告辭,囑咐徒弟牛振,千萬要小心著照應著他們爺兩人,向卞鬆濤、蕭雲程說了聲:“但望上天護佑,我弟兄此去三星峽太和莊,能夠求得鐵老伸手援助,那才是大家之幸呢,咱們回頭見。”這弟兄二人,真是以一片俠腸熱骨之情,在這種酷寒天氣下,踏上征途。

離開厚記皮貨局,馬已在長勝鏢店給預備好,這弟兄二人好在是本城住得已久,沒費什麼事,在城門經過盤查,放出城來。城外這一帶車馬行人和一般小販全被阻擋住,弄得怨聲載道。這弟兄二人此時顧不得再留心這些事了,出城之後,策馬如飛,一直地奔馳下來。趕到離開城關附近時,隻見郊外已經駐屯著不少大兵,一座座的帳篷,紮在野地裏,完全是守衛著省城,這是平常沒有的情形。按眼前這種情勢看來,知道這次的事,十分嚴重。這福欽差已在處處提防,雖是護軍使蕭守義所統率的兵馬,已經全被解決了,但是他依然還提防著,蕭守久平時頗能收拾人心,恐怕有嘩變的隊伍,所以福欽差一步不肯放鬆。石鵬、柳劍雲眼中看到這種情形,更知道事情紮手了。

這弟兄二人一路緊趕,中午時全沒敢多耽擱,到了黃昏左右,在青鬆驛雖是找了店房,可沒敢住下去,隻在店中歇息了兩個時辰,把牲口的力量緩過來,黑夜間又行上路。幸而這是一個極小的驛鎮,不為人注意,他們弟兄這種趕路的情形,若是被官家人看到眼內,必有麻煩。天是陰沉沉,就是白天,全路靜人稀,何況夜晚,也真難為這弟兄兩人了,把蕭守義父子的事看成自身的事情,冒著寒風,走著黑沉沉的野地,一夜間,隻在中途略微地歇息一下。可是半夜間,也不能投店,也不能借宿,兩人身邊全帶著好酒,隻有找到郊外一個土地廟,避避風,用酒解渴,牲口也是早預備下,恐怕趕不到上料的地方,各自在馬身上預備一袋用酒糟粉拌好了的草料,把牲口也喂了。

整整一夜的工夫,直到天明後,已經出來四百多裏,仗著弟兄二人多是練武多年,身軀健壯,尚還能抵抗這種天氣。天明後,還不敢入大鎮甸,因為恐怕有省城派下來的兵馬,在這一帶堵截盤查,弟兄們雖則不是被追捕的犯人,可也提防著生出意外的是非,耽擱趕路。隻撿那荒僻的小村鎮上,進些飲食歇息一下。天氣好像是故意與他弟兄為難,索性下起雪來,這弟兄兩個一計算途程,雖是這麼趕,還不能如預期的時日,這還仗著牲口健壯,稍差一點的牲口,這種天氣,這麼趕法,極容易把牲口糟蹋了。這一天的工夫,直到黃昏左右,才算趕到了星星峽。

在星星驛投店歇息,算計著最快也得明天多半天的工夫,才可以趕到大青山三星峽,真要是當夜再連著走下去,就是人支持得了,牲口也得毀在路上。弟兄雖是心中焦急,這種情形,任憑你急死也沒用,隻有緩息這多半夜,人馬全緩足了精神,早一些上路,所以弟兄二人遂在店中弄個酒足飯飽,這兩天一夜的工夫,也真夠累的了,全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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